第36章

老太太在鄉下有間房。

當時她母親走的早, 膝下又只她一個女兒，人走後那間房自然就歸了她。

那會兒老太太想不出什麽其他用途, 也就一直空着沒住, 只放些瑣碎的東西而已，可這回卻找到用處了。

她想要叫向陽把向妍送到鄉下去，讓她徹底遠離周如。

小姑娘年紀小, 難免會誤入歧途, 一時間分不清什麽是黑白對錯。

既然如此，那她這個當媽的當然要插手, 無論用什麽辦法，無論付出多大精力, 總要把她掰回來的。

別人她不管, 但向妍作為她的女兒，那就一定要走“正道”。

老太太算盤打的挺響，也專門為此做了許多準備，甚至還叫向陽假裝成向妍的語氣發短信穩住周如。

可她千算萬算, 卻怎麽也沒算到周如竟然會發現的這麽早。

所以在周如把向陽踹到地上的時候, 老太太頓時就懵了一下。

但她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在向陽還沒緩過來的時候她就馬上反應過來了, 緊接着就站起了身，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收音機沖周如比劃：“你幹嘛！”

周如看了她一眼, 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繼續盯着地上的向陽。

眼底是毫無感情, 漆黑一片的。

向陽被她看的一驚，思緒再一次回到了那個夜晚，心底頓時就有些發毛。

不過這次不一樣，那回是在四顧無人的夜裏，而這次是在他媽家，那就輪不到她來造次。

這樣想着，向陽看了他媽一眼，示意着她報警，自己則飛快的移了目光，伸手夠到飯桌旁邊的椅子，想要薅起來朝着周如砸。

不過到底是沒成功，周如一腳踩在了他手腕上。

用的力氣很大，幾乎是下的死手，緊接着那只腳移開，擡起，使勁往他的肚子上用力踢了幾下。

向陽頓時就咳嗽了好幾聲，身體下意識的蜷縮起來，張張嘴吐出口血沫。

老太太去拿手機的那只手頓時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最好是別亂動。”周如擡頭往裏面看了一眼，在看到一間挂着鐵鏈子的房間時心底頓時就是一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如果不想叫你兒子出點什麽事的話，那就別動。”

“你有本事朝我來啊！”老太太看着她嘶吼了一聲，估計也是急的想要破罐子破摔了，“把我也弄殘弄死！”

“我告訴你，這裏還輪不到你這麽個兔崽子折騰，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要不我不可能讓向妍和你走！”她說着，獰笑出聲，“就算你真敢下手，那你身上就是背了條人命，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要進監獄的，我看你還能不能和向妍在一塊！”

真真是醜态畢露啊。

周如盯着她看了幾眼，片刻後突然勾起嘴角來笑了。

“您別着急，這就該輪到您了。”她開口，輕輕搖頭，“不過我不會和您動手。”

“咱們換個方法。”她說，擡手朝門口揮了揮，“我們談談往事。”

話音一落，突然有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是個看上去和老太太年紀相仿的女人，短發，駝背，皮膚很糙，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有些破舊，看起來是完完全全人畜無害的。

可卻讓眼前的老太太頓時就愣住了，好半天才臉色難看的吐出句話來：“楊曉梅，怎，怎麽是你……”

語氣裏滿是吃驚和慌張，看來是沒忘。

也對，怎麽可能忘呢，一個人但凡做了孽，那點不安就會一直裹在身上，除非死，否則很難會甩掉。

總有一天，是該還債的時候了。

周如不給向陽任何喘息的機會，在他掙紮着要起身的時候很快又踢了一腳過去，緊接着她蹲下了身，拎起向陽的領子強迫他聽着兩人的對話。

她說：“我們來看出戲吧。”

老太太全名胡秀香，學歷挺高，長的也漂亮，是以前某知名單位的主任，手下管着十來號人。

楊曉梅也正是她管理的人之一。

這人結婚早，育有一兒一女，女兒有些先天性心髒病，每天要靠高昂的醫藥費來維持生命。

所以為了自己的女兒，楊曉梅做起事情來格外認真拼命，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是血汗。

按理說，她本應平安無事的在這個崗位上渡過一生，直到退休的那一刻。

可事情卻并未如此發展下去，因為有一天在楊曉梅去倉庫拿東西的時候，偶然撞見胡秀香和一個男人在裏面偷情。

那男人并不是胡秀香的老公，而是和她同一個單位的王海。

那會兒的人都心思單純，哪見過這樣的場面，楊曉梅當即就慌了手腳，離開的聲音大了些，正好被胡秀香看了個正着。

從那之後胡秀香就開始處處給楊曉梅穿小鞋了。

擁有這麽好福利待遇的單位不好找，楊曉梅為了賺錢給女兒治病只能忍氣吞聲，但挨不住胡秀香一直刁難，最終只能辭職。

可這還不算完，胡秀香依舊緊逼不放，恐吓她倘若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那就一定要讓她再也混不下去。

因此楊曉梅簡直是忍氣吞聲了一輩子，直到如今兒女皆長大成人，自己退休。

也總算是能出這口惡氣了。

所以在周如通過一些手段聯系到她，并說明了緣由之後，楊曉梅當即表示要來。

她實在是想不通一個心腸如此狠毒且背叛丈夫背叛家庭的女人，究竟以何臉面去要求自己的女兒這樣那樣的。

兩人一時間說了很多，揭露的全是些早已封存已久且無人知曉的往事。

聽的向陽都愣住了。

他本質是想相信老太太的，畢竟那是他媽，兩人有着難以割舍的血緣關系，再怎麽樣也不能相信一個外人。

可眼前的楊曉梅卻又說的如此言之鑿鑿。

而且在很多年前，父母正準備離婚的時候，他不是沒見過兩人吵架，也不是沒聽到他們偶爾會提起過一個男人。

名字好像就叫……王海。

向陽的臉色頓時難看的像土。

“你是不是也記起什麽來了？”周如蹲在旁邊和他說話，聲音比剛才平靜的多，但手依舊死死抓着他的衣領，“現在什麽感受？”

“是不是覺得，母親的形象瞬間崩塌了？”

這話估計是戳到了向陽的痛點，他一愣，好半天才吐出句話來：“關他媽你什麽事兒！”

“你們怎麽樣是不關我事。”周如看着他，眉頭緊皺着，“我只關心向妍，比你們任何人都關心的多。”

“你不覺得你們做出的這些事對向妍很不公平嗎？”她說，語氣聽上去有些沙啞，“她是你親妹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她自己完全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為什麽要讓你們來幫忙做決定，為什麽要聽從你們那些自以為是的對她好。”

“這真的是愛她嗎，還是只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為了自己的面子……如果是一家人，難道不應該優先考慮她是否幸福嗎？”

也不知是怎麽的，在周如說完那些話後，向陽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那陣父母還沒離婚，他也還和向妍住在一起。

小向妍比他矮了好多，成天追在他屁股後面管他叫哥哥，張口閉口哥哥抱，粘他粘到不行。

每每一到這個時候，向陽總是會伸手把向妍抱起來摟在懷裏，一邊往前走一邊聽她哭訴，說是誰誰又欺負她了，誰誰又搶了她的糖果。

那會兒的向陽總是會笑着安慰她，說妍妍不怕，哥哥去幫你報仇。

哥哥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明明當時那麽好的兩人，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竟然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向陽默然了。

見他不語，周如嘆了口氣，随即又道：“我給你們兩個選擇，要不現在就把鑰匙給我，我開門帶向妍走。”

“要不我揍你一頓，然後把你母親的所作所為全部整理好發給她當年的那些手下和朋友，讓他們也都看看她究竟是怎樣的人，讓大家都來評判一下事情的對錯。”

“不過也別想着事後報複，我既然能查到這些，也一樣能做點別的什麽。”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清楚了。

向陽擡起頭來看了看，沉默良久，最後從口袋裏把鑰匙拿出來遞給了她。

“我現在腦子挺亂。”之後他說，因為疼痛的原因聲音這會兒還在發着抖，“我他媽也分不清什麽是對的還是錯的了。”

“我想對我媽好聽她的話，可現在看來似乎是聽錯了，我還想讓我妹幸福，可事到如今才發現其實自己做的一切都挺失敗的……”他抓了抓頭發，整個人看上去都很頹廢，“你拿着鑰匙開門帶她走吧。”

“最好在我想清楚之前，快點帶她走。”他說，“萬一一會兒我反應過來再找什麽理由來攔着你們呢，反正我現在是覺得你會對她好的，至少……是比我們都好的。”

周如還真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要不就是醒悟了吧，要不就是被她揍傻了。

不過現在她管不了那麽多。

周如接過鑰匙，站起身繞過了地上的向陽開始往裏面走。

在這一刻，她的腦海裏是只有向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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