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鴻鹄之志
信寄出不久, 梁硯文就進京了。
嚴曦拉開大門,硬是愣了好半晌,才憑着身形将人認出來, “兄長?”
梁硯文微笑着給了他一個擁抱。
兄弟倆進了屋, 指手畫腳地寒暄起來, “兄長如何來了?提前派人捎封信,我好去接你!”
“無礙, 你在信裏留有地址, 不難找。”梁硯文比了比手勢, “為兄是為兩浙鹽田和礦場的事來的。”
“如何?”嚴曦取了紙筆遞給他。
梁硯文寫道:“原蘇州知府曹景仁一個月前因私下收購鹽田被皇上撤了職, 後在符卓的庇護下, 轉當了鹽運使。那些鹽田并非曹景仁出面收購的,而是兵部尚書向嘉彥嫁禍為之。鹽田的利潤是不小,但遠遠不足以支撐軍隊的開銷,符卓的生財之道在開礦。西北有一半的金礦、銀礦都在他手中,這些地方被圍得密不透風,一般人是去不了的。”
“皇上不知道?”嚴曦咂舌。
“天高皇帝遠, 他隔絕了所有的消息傳遞,皇上如何知道?”
“那兄長又是如何得知的?”嚴曦疑惑道。
梁硯文顯然被問住了, 楞了一下, 寫道:“我那日恰巧聽曹景仁說的。”
嚴曦蹙眉, “若能知道這些礦場的位置就好了。”
梁硯文寫道:“此事急不來,需從長計議。為兄回去了再打聽打聽。”
“有勞兄長了。”嚴曦想起顧庭芝的事,問道, “兄長可有跟顧庭芝說,讓他多加防備?”
也不知道為什麽,嚴曦覺得有一瞬間,梁硯文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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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已通知他了。”
如此,他就放心了。
其實梁硯文說得對,這事急不來。最便捷的辦法就是他假意屈從符卓,取得其信任。無論是得到礦場分布圖還是符卓私下的兵力布控圖,這場仗就算是贏了一半。更何況官員調動統歸吏部掌管,朝堂黨派之争雖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但某些重要職位的人事任命還是極為隐秘的。莫說向嘉彥,就是皇上都未必知道他的身邊有沒有符卓安插的眼線。
嚴曦不清楚這件事藺容宸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藺容宸是否信任他。思前想後,覺得事關重大,還是得上達天聽,方為妥當。他幾次請求面聖,都被周公公以皇上近日很忙,沒空見他為由拒絕了。
上次見藺容宸是為了李遠的事,他還打腫臉充了回胖子,指責藺容宸是個傀儡皇帝,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惹得他勃然大怒,拔劍相向。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按下了火氣,與他喝起酒來。至于喝了酒又發生了什麽,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時至今日,藺容宸已經半個月沒召見他了,這簡直前所未有。
嚴曦愈想愈忐忑難安,他果真說了比迫使藺容宸拔劍還嚴重的話?
今日正好初一,下了朝,嚴曦跑的比誰都快,繞道明德殿後去截藺容宸。
“皇上!”
藺容宸充耳不聞,疾走如飛。
嚴曦抄近路攔在他前面,“皇上為何不見微臣?”
藺容宸止步,淡淡望着他,那眼神……十分的陌生,比第一次見到嚴曦時還要陌生和冰冷,“朕不見你,你不也來了嗎?”
嚴曦沒工夫去管君臣之禮,至于藺容宸突變的态度,只以為是他上次酒醉後說了什麽,将人惹惱了:“可是上次微臣說了什麽話,惹怒了皇上?”
“不是!”藺容宸矢口否認。“朕最近很忙,沒時間聽你講讀經史。”
“微臣有很重要的事情禀報!”他又不是只會講讀。“關于太師的。”
“源正!”藺容宸不想聽。
周公公無奈上前,“嚴大人,皇上若閑暇了,自會召見你的!不若你先回去?”
嚴曦急道:“皇上,事關重大。無論微臣之前說過什麽,皇上都不應此時與微臣置氣,耽誤大事。”
藺容宸駐足,“朕聽你說。”
嚴曦壓低聲音,“太師私下開礦,遍布西北……”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藺容宸連讓他将話說完的機會都沒給。
“皇上!”這麽大的事,他的反應也太平淡了,就這麽不當回事麽?
“嚴曦,這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也不是你該管的。做好你分內的事就行了。”藺容宸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肩而過,可身體卻僵硬的仿佛不聽使喚。他是不要命了嗎?竟暗中調查符卓!再說了,這些事若需他來告知,他這個皇帝真的也不必當了。
走出很遠,藺容宸頓步,“他走了麽?”
周公公回頭望去,嚴曦還站在原地,“尚未。皇上連着半月未召見嚴大人,他定然以為發生了什麽事。”
本來就是發生了什麽事——
喝完酒的第二天,他收到趙珣的消息。暗中監視符卓的探子回報,符卓派人去了姑蘇和玉田,似乎是調查嚴曦與李行之。果不其然,未過多久,梁硯文進京了。不但進京,還去了太師府。
而在梁硯文離京的那日,藺容宸喬裝見了他。
之後,他又召了趙珣入宮,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麽,但趙珣出來時,神色很是凝重。
也是從那天開始,周公公發現藺容宸失眠之症又犯了。睡到半夜,還聽他在喃喃道,“有些事,朕還沒想好。”
藺容宸做事素來不拖泥帶水,幾日後便已做了決定,秘密将梁硯文召進京。當然,這個秘密指的是瞞着所有人,包括嚴曦。
嚴曦甚至覺得梁硯文肯定才剛剛回到蘇州,恐怕連一盞熱茶都未來得及喝下,就又轉身出門,再次來到京城。但梁硯文帶來的消息令他太過于憂心,以至于并未去細想如此短暫的時日,他是如何查到的。
“你說什麽!符卓真的預備謀反?!”嚴曦之前只是猜測符卓正為此籌措軍費,囤積糧草,但萬萬沒想到他已開始實際行動了。怪不得上次跟藺容宸禀告符卓開礦時,藺容宸的反應那般淡然,原來他早就知道了,而且情況遠比他說的要嚴重得多!
梁硯文點點頭,打了手勢,“恐怕數目還不少。一旦時機成熟,只怕……後果難以想象。”
“怪不得近來皇上似乎心情不佳。難道就沒有辦法阻止嗎?”
“阻止?”梁硯文搖搖頭,“恐怕……沒有。雲楚的兵力大都在符卓手中,皇上與他抗衡,無異以卵擊石。”
“若是,若是……”嚴曦欲言又止。
梁硯文替他接了剩下的話,“若是能得到礦場的位置圖,是不是就能釜底抽薪?”
嚴曦點頭。
“釜底抽薪還不至于,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至少可以給他重重的一擊,多争取一段時間。皇上不是沒派人去查過那些礦場,全都有去無回,一無所獲。”梁硯文望着嚴曦,見他神色有變,寫道,“你該不會是想……”
“恐怕這是最迅速、簡便的辦法!”
“不行!”梁硯文搖搖頭,急得手勢都亂了起來,“他有那麽多文官武将,憑什麽要讓你去冒險?絕對不行!”
“兄長!”嚴曦望着梁硯文笑,眼底卻有着他極為熟悉的執拗,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你說若祖父在,他會不會同意我這麽做?”
梁硯文啞然。許久,悶聲道,“你如此幫他,真的只是因為祖父的教誨麽?”
嚴曦心頭狂跳,不敢去想這話背後的深意,笑道:“前些日子聽到幾句話,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以為我是不是也能去試試。”
“什麽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聞言,梁硯文渾身一震,臉色白的有些吓人,比道:“你如何會知道這四句話。”
嚴曦道:“怎麽說我也是個狀元,讀過這幾句話有何奇怪,兄長竟如此驚愕?”
梁硯文松了口氣,繼續比劃:“只是沒想到你會有此鴻鹄之志。”
“鴻鹄之志?”嚴曦想起藺容宸跟他說的翊王,笑道,“皇上曾說延丹翊王殿下七歲時便将此作為畢生志向,跟他比起來,我根本不值一提。”
梁硯文似乎對翊王以及他的志向并不感興趣,換了個話題,比道:“你若真的想幫皇上,為兄願意出一份力。”
“多謝兄長!”嚴曦欣喜道。他急于為藺容宸去做些什麽,忽略了平日不善交際的梁硯文,為何打探起消息來竟這般厲害?又或者,他以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而收集信息或許便是梁硯文最擅長的事情。
“你想怎麽做?”
“尚未想到。”嚴曦雖有取得符卓的信任,打入內部的計劃,但具體如何讓符卓信任他,尚未有頭緒,“上次邱仲海找我,讓我助他除掉顧庭芝……”
梁硯文:“你不願意,也不忍心。你雖未見過他,但很欣賞他的才情,也覺得顧庭芝深得皇上喜愛,如此一來,恐怕皇上會誤會你,而且,還有個荻秋公主。”
“果然知我者,莫過于兄長。”嚴曦慘淡一笑。
梁硯文:“既如此,你且先謀劃着,有了決定務必告知我。”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