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燈會 “腿這是好了?都能出來跟別人逛……
賀州大牢被人劫走了個死囚犯,死了兩個牢頭,這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們茶餘飯後也都議論紛紛。
陛下又驚又怒,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真的有人敢去劫牢殺人,并且還真把那死囚帶走了,他盯着手中的密信,臉色陰沉難言。
一旁伺候着的福公公偷瞄着陛下的動作,心中明鏡一般。
“福全,你給朕說說,這如何才能從州府大牢深處劫出個死囚犯?”大周的這位成元帝在位三十餘年,君威深重,驀然開口,吓得正有些走神的福全一個激靈。
“陛下,您可為難奴才了,奴才可沒有這本事。”福全嘿嘿一笑,他頗得皇帝的看重,人也是個機敏的,只避重就輕的回答道。
似是很不滿福全的回答,成元帝冷哼一聲,放下手中的密信,扔到福全的腳邊,“撿起來看看。”
福全屈膝跪下,用雙手将地上的金封密箋拾起,用手擦了擦,展開仔細的瞧,看罷,折好雙手呈至龍案上,退回了一旁去。
“說說。”成元帝撥弄手上的青玉扳指,輕飄飄地說道。
“依奴才看,這賀州大牢守衛實在是有些松懈。”福全将頭埋得更低,心中暗叫倒黴,這百年難遇一次的糟心事,偏生在他值守時報給了陛下。
“便是守衛松懈,便能劫了我大周的牢獄?”皇帝冷眼瞥向一旁的福全,淡聲問道。
“陛下恕罪,奴才是說,賊人固然可恨,可若非這賀州偌大天牢竟然只有兩人看守,如今捉賊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嘛!”福全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連聲說道,“陛下,奴才蠢笨,您可別為難奴才了。”
“起來起來,”成元帝不耐地擡擡手,他手指輕點龍案,沉吟片刻,靠坐在龍椅之上,“依你說,你覺得這京中,誰有這種本事,做到這般。”說話時,敲了敲了福全放到龍案上的那封密信。
福全心中咯噔一下,他不敢耽擱,卻也是字斟句酌地小心答道:“那這……大概只有定遠侯府的二公子,您親封的三品骁威将軍,李渭,李将軍了吧。”
“李渭?”成元帝似是思考了片刻,他面上泛出幾分冷意,“我大周的小戰神确是有這般本事的。”
“福全,你說說,大周能出幾個李渭?”
福全的鬓角都是汗意,他其實心中也打鼓,方才他提李渭,不過是知道陛下一直對定遠侯府很是忌憚,這會他是真不知道陛下想聽他說什麽了,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卻又不敢不答,一邊擦汗,一邊出聲,“這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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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滾下去吧,傳方泓和高宣來。”失了耐心的皇帝将福全趕出大殿。
方泓便是方老太師的兒子,如今官居一品,大權在握,高宣也是陛下身邊最為得用的武将,掌管上萬的皇城禁軍,深受皇帝信任。
松了一口氣的福全謝了恩,退出了大殿叫人去請方大人和高大人去了。
日頭西斜,天色微暗之時,午睡一場的沈薏環将将睡醒。
這些日子她已經可以自己慢慢走了,若是不仔細瞧,也不大能看得出她腿曾受過傷,躺了好一陣子。
從那日秋圍驚馬之後,她從陣陣劇痛中醒過來,她就沒太想過自己還能站起來走路。
因着她這傷情也跟永安公主有些關系,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很是重視,太醫來了不知道多少回,腥苦的中藥湯子也喝了不知有多少,就連三皇子的母妃也曾派人來送過藥,可都沒有成效。
如今照着陳大夫留着的方子按時喝着,倒真的漸漸好了,她心中開闊許多,日日盼着自己趕快好轉。
昨日下午她與父親細細聊了許多,父親已經答應為她想法子和離,等她離了李渭,她就可以去江州看看母親,她已經有幾年未曾見過她了。
京中人盡皆知,沈薏環的母親阿荔原是波斯國送來的貢女,聽說是做錯了事惹了皇帝厭惡,本應老死在宮中,卻入了方太師嫡子方泓的眼,皇帝便遂了方泓的心意,将她送進了太師府。
後來恩科會試,殿試之後方泓宴請同期參加會試的門生在府中集會,喝醉了酒後,當場便要将阿荔送予沈慶輝。時人常有将自己的姬妾侍女送給好友的,若是雙方自願,倒是也不算是什麽大事,頂多被人說道幾句罷了。
但那時沈薏環的父親沈慶輝,長身玉立,未及弱冠便在同科中跻身一甲,前途無量,他又不好美色,當場便正色拒絕。這便惹惱了方泓,他叫人尋了些烈酒,最終灌得沈慶輝斷了記憶,待第二日醒了酒,已是美人在懷,滿室淩亂。
因着這一遭,沈慶輝的探花名頭被褫奪,人也失了意氣。
沈薏環的母親阿荔,名字便是沈慶輝起的,自從生了她,便回了江州老宅,出嫁前她每年都會去那邊住一陣子陪一陪母親。
想着遠在江州的母親,沈薏環心思已經飛遠,等她和離了之後,她便去江州陪母親住幾年,然後游歷一番,看看那些從前只能從那些游記話本憑空想象的美景。
至于李渭,一時半會她确實是放不下的,可如今一月不見,她也并沒有太多的傷懷,日後總能漸漸淡下來的。
正胡亂想着,疏雲領着人進來,“姑娘,今日是冬至,許三姑娘早早便傳了信,要約您去城南看燈會,晚膳準備好了,您先用着,用完奴婢為您梳妝如何?”
沈薏環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許知園聽說她腿傷好了,便來約她一同去看冬至的燈會,她許久未曾出府,便應承下來,這些天日子過得舒服,倒是把這樁事給忘了。
入了夜,沈薏環披上厚實的大氅,将自己裹得嚴實,帶着疏雲和疏雨往外走。
剛走到正院附近,迎面撞上近日來早出晚歸的沈逸澄。
“阿姐!這是要去哪?”他快步迎上沈薏環,連日來的辛苦已是一掃而光。
“跟阿園約了要去看看燈會。”握了握少年微涼的手,沈薏環笑着回應他。
沈逸澄微微皺眉,他看向沈薏環身後,只有疏雲疏雨兩人随行,“阿姐,你還沒大好,外面人雜,你只帶她們兩人照應的過來嗎?”
“環兒!等了你半天了,你再不走,我可自己去了!”許知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披着赭紅色的披風,整個人嬌美又生動,笑盈盈從門口走進來,轉眼便看見了沈逸澄,微微有些愣神,“環兒這是?”
“許姐姐好,我是沈逸澄,姐姐喚我澄兒就行,”他看向許知園,躬身鄭重行禮,弄得許知園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回了個禮。
“阿姐,許姐姐,夜裏外面還是不太安全,你們也沒帶些人手,要不讓我跟着兩位姐姐吧,”說罷,沈逸澄看向正要拒絕他的沈薏環,稍稍有些委屈地對她說,“阿姐,我都好久不曾看過燈會了,年後我又要回江南了,你就讓我去吧。”
沈薏環仍是猶豫,她自然是心疼弟弟的,可是今日她先答應了阿園,若是擅自帶了弟弟,容易被人傳阿園的閑話,她尚未說話,許知園不在意的揮揮手,拉着她往外走,邊走便說道:
“哎呀多大點事,想去那就一起吧,人多些倒熱鬧。”
沈逸澄微微一笑,打發了身後的随從,提步跟了上去。
京城一年到頭也就年根底下有幾次盛會,冬至的燈會便在其中。
街上人聲鼎沸,長街的兩側皆是各式各樣的花燈,臨街的酒樓上人頭攢動,沈薏環許久不曾見過這麽多人,這會置身人群中,很是有些不習慣。
“環兒,你快看,這個燈多好看!”
許知園手指着旁邊一老者的攤位,只有一盞走馬燈,每一面都繪着畫,沈薏環打眼一看便瞧見畫上似是一位飛天的美人,畫面極為豐富,燈軸轉動間,飄逸仙子、遙遙月宮盡皆生動起來,連那畫上的小兔都可愛極了。
這燈确是好看。
“老人家,你這燈賣不賣?”沈逸澄朗聲問道。
“燈不賣,送有緣人。”老人看着燈,微笑着說。
“如何算有緣人?”旁邊有人出言問着。
“喏,就這燈,你們給它起名字,哪個最好就送誰。”
“嫦娥奔月!”“月宮!”“飛天!”“……”
衆人猜得起勁,老頭卻連理也不理,他表情也很凝重,盯着花燈仔細的瞧看。
許知園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靠近沈薏環,低聲說:“環兒,要不算了,這老頭怕是故意難為人的。”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整條街上全是花燈,這出不過是街巷的一處拐角,若非這盞燈着實精美,也不會吸引那麽多人的注意。
“沈姑娘……夫人,你也來看燈會?”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沈薏環尋聲望去,不遠處的男子駐足望着她,神色頗有些複雜。
“王公子。”沈薏環态度如常,與他打了聲招呼。
“賢弟,沈姑娘,許姑娘,”這位王公子一一問了禮,這才轉而看向沈薏環,“幾位這是看燈?”
“是啊!這老頭根本不想賣,卻弄個這麽好看的燈饞人。”許知園态度熟稔,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
這公子看了看燈,轉頭神色自若地問沈薏環,“沈姑娘喜歡?”
沈薏環側身回避了他不加掩飾的目光,低聲說道:“就是随便看看,王公子慢看,我們去前面走走。”
一旁的沈逸澄和許知園看情形不太對,也作勢要走,這王公子情急之下,下意識拉住了沈薏環的衣袖,“沈姑娘……”
沈薏環立即将衣袖抽出來,不欲與他糾纏,剛一回身,就撞到了一人,她微微退了一步,正要出言道歉,這一擡頭,便撞見一雙深沉的眼眸,正是許久不曾見過的李渭。
他瞧着風塵仆仆的,不似他慣常的那副矯情又精致的做派,卻仍然是氣勢壓人的,他瞥了一眼旁邊還想說點什麽的王玦,扣住沈薏環纖細的腰身,将她帶的不自主的靠近他,低沉的聲音響在沈薏環耳邊:
“腿這是好了?都能出來跟別人逛燈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