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歧 “他不是對你很是愛慕?你不知道……

冬夜的風涼涼吹進袍袖,眼前身後盡是熙攘的人潮。

懷中人的抵觸不安毫不掩飾,但掌心觸及的地方一片溫軟,李渭看着眼前許久不曾見到的人,手指微動,輕輕撓了撓沈薏環的腰處。

身後是弟弟和阿園,旁邊還站着剛剛偶遇的那位王公子,沈薏環被他這麽摟着,感覺格外不自在,正要将李渭推開,他已經松開了攬着她的手,但仍将她往自己身側帶。

後面幾人一一向他問禮,李渭也沒怎麽理,他一向是随着自己心意來,也不是什麽面善好說話的人,只是定遠侯府勢大,旁人也不願正面得罪于他。

可畢竟李渭自身不過只是三品将軍,京中官場水深,總有些人有着比侯府更深厚的背景。

方才偶遇沈薏環一行人的那位王公子,名喚王玦,正是朝中安國公的小公子。這安國公已經在府中頤養天年,獨子王玦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談吐得體,頗受陛下喜愛,待日後繼承了安國公的爵位,前途也算是一片光明。

沈薏環其實認識王玦。

在她嫁給李渭之前。

這位身上承襲着爵位的王公子曾少年慕艾,心儀沈薏環多年,還曾親自與沈慶輝提過,想要納沈薏環為貴妾,氣得沈慶輝好幾日都食不下咽。後來陛下親自賜婚,将她指婚李渭,王玦去定遠侯府的大門外鬧了好幾天,最後被在家養老的安國公親自拎了回家。

他自認為李渭奪人所愛,強插進來攪擾了他的好姻緣,打那以後,他每每看到李渭那副裝模作樣的惱人勁兒就覺得來氣,如今對沈薏環雖仍有念想,卻也只是些不甘心的執念了。

方才李渭旁若無人的摟住沈薏環,這會又在他面前擺起架子來,王玦心中更是不爽快。

“将軍和夫人倒真是恩愛。”初見沈薏環時的局促和緊張已經消散,一想到她已經嫁了人,王玦心中就越發堵得慌。

這陣子李渭跟沈薏環這點子家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王玦這般說着話,實則還是諷刺李渭人前裝模作樣,他順勢看了看沈薏環,仍是有些移不開眼。

聽他這般說,沈薏環也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跟李渭之間那些個理不清楚的糾葛,将手從他手中抽了回來,走到許知園的旁邊。

她其實心中有些煩躁。

乍見王玦的時候,沈薏環心中知道自己容易被人傳閑話,本就不想與他糾纏,可偏偏事不遂人願,她不僅沒法脫身,還又被李渭堵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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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人多眼雜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識得她,便是不認識她,也定有人能認得杵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李渭。

她目光有些發散,落在李渭眼中,只看得到她盯着旁邊攤位上擺着的那盞走馬燈,想起方才遇見她時,她跟許知園一邊看着這盞燈,一邊說話。

她眼中笑意盈盈,是他許久不曾見過的開心模樣,他甚至不忍心驚擾了她。

李渭提步走到沈薏環身後,也看着燈,驀地開口問她,“喜歡這燈?”

他的聲音驟然從身後極近的地方傳來,沈薏環正出神,正被他低沉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便回了一句,“喜歡。”

又像是剛回了神一樣,重複道:“不喜歡——”

“這燈如何能得?”李渭看向一旁蹲在地上的老者,徑直開口問道。

“給這燈起個名,我覺得好,就送了。”老者掀起眼皮,微微仰頭打量了李渭一眼,便又專注的端詳那盞緩緩轉動着燈軸的走馬燈。

李渭就這麽一打眼,就看到燈璧上,每一面的均有不同,可畫風相近,着色和運筆的風格都很相似,幾幅畫依次畫着飛天美人,桂宮玉兔,最後一面上,那美人置身寂寂華宮,抱着懷中玉兔垂淚。

“碧海青天。”他信口對這老者說道。

老者有些愣神,片刻後,将這精美的走馬燈推到李渭身前,“這燈雖是我做的,可畫卻是我亡妻生前留下的,往日裏她最喜歡的便是那兩句詩,您既是點到,就算是有緣了,這燈便送您了。”

李渭接過燈,擡高了看了看,塞到了沈薏環手中。他瞧不出這東西有什麽好的,不過她喜歡那就給她拿着圖個新鮮吧。

這會夜色已深,街上繁華漸歇。

“晚了,回府吧。”沒給沈薏環反應的功夫,李渭牽住她的手,轉身便要走。

“環兒!你還沒陪我逛完呢!”許知園不舍的出言留她,長街上雖然人少了一些,可她許久沒跟沈薏環一同逛街,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被李渭打斷,急急的結束,她很是不舍。

沈薏環一手提着那盞燈,一手被李渭握在手中,她看看臉上滿是不情願的許知園,站在原地,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回絕李渭:

“将軍,妾還想再看看,您先回府吧。”

“沈府離這裏也不算遠,阿姐逛完,直接随我回家便是,将軍盡可放心。”

沈薏環話音剛落下,旁邊像是看戲的幾人也終是回神來,沈逸澄護着姐姐,想要遂了姐姐的心意,也出言幫着對李渭說道。

李渭有些意外。

自來他說的話,她就沒有不聽的,如今他說十句,她有九句半都與他作對。

沈薏環這會也不覺得心虛了,如今她都要和離了,做自己的主,頂多別人講講閑話罷了,她可是實打實開心了,旁人作何想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既然環兒想逛,那便同行吧,我也許久沒逛過燈會了,也跟着新鮮一回。”李渭看着她頗為堅定的表情,心中反倒覺着有些好笑,他松了牽着她的手,朝着前面的街巷,微微揚了揚頭,“走吧。”

已近子夜時分,在外面逛了許久,身上也沾染上幾分寒意,沈薏環坐在李渭的馬車上,車內燃着暖爐,倒也不冷。

她心中微微有些歉疚,本是答應了許知園陪她逛燈會,卻因為她的緣故,跟了許多不相幹的人同行。

澄兒便也算了,後來李渭非要跟着,她也沒法說什麽拒絕的話,那個王玦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也湊上來跟着,這麽一來,不倫不類的陣勢倒讓人失了游玩的興致。

阿園也漸漸沒了那股興奮勁,最後李渭派人送她回府,澄兒跟着也送了一程,自己回了沈府,她被李渭緊緊按住,徑直被帶上了馬車。

馬車是他跟着閑逛的時候,青崖回府去安排的,李渭其實剛從賀州回京來,本是急着回府去洗沐一番,換身衣裳,倒也沒想會遇見她。

只是好巧不巧的,被他看見那個王玦跟着她搭讪,他瞧着礙眼,斷是不能裝作沒看見了。

沈薏環倒是沒有李渭這會的暢快心緒。

他都沒問過她,就将她帶上自己的馬車,這會車馬飛馳,她不用想都知道,李渭定是回定遠侯府的。

他那人衣食住行都是挑剔的,自然不會去旁人府中過夜,這會已是深夜,除了回府也沒別的去處。

沈薏環沉默着将頭轉向另一邊。

她不願意跟李渭回侯府,回去就覺得壓抑,覺着難受。

馬車停下,外面駕車的車夫低聲禀道,“将軍,到了。”

李渭率先下了馬車,伸手将她扶下來。

她站定後,擡頭一看,自己正是站在沈府的大門口,沈薏環有些錯愕,倒是真沒想到他能将她送回家來。

“謝過将軍,”沈薏環輕聲說道,倒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

”這就謝完了?”李渭負手看着她低眉颔首的柔順樣子,氣定神閑地追問。

見她不應聲,李渭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頭頂的簪着的金絲珠釵,“擡頭,”他說道。

“我這為你又是尋大夫又是……”話只說了一半,頓了頓,李渭接着說道,“你這倒是很會給我添堵,還跟別人出來逛燈會?”

他神色輕松,雖然這樣說着,但一看便知他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将軍,我們跟王公子同行只是偶遇。”沈薏環聽着,卻覺得他在歪曲事實,很是不滿,那王玦自己非要黏上來,她還能怎麽辦?

“他不是對你很是愛慕?你不知道要避嫌?”李渭臉色稍沉,打量她的雙眼中帶了些銳色。

沈薏環其實是個性情極為溫和的人,說的難聽點,她幾乎是個很軟弱的性子。

可是便是再好拿捏的人,也是不喜歡被無端職責的。

她正色對李渭說,“将軍,這些年環兒如何待您,想必您心中清楚。”

“無論日後如何,現在妾仍是您的妻子,這些環兒都明白,”她心中有些委屈,但猶自壓在心底,沒理會李渭的反應,自顧自的繼續說道,“當時王公子自發地跟過來,拒絕了都不成,那般境況下,難不成還要劈頭蓋臉将他罵走?”

“您是二公子,是将軍,百姓們都稱您是戰神,可環兒不是,沒有您那般的底氣,也沒法跟您一般,毫不顧忌別人的心意。”

沈薏環甚至将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愛慕他不假,但也确實認為他從來都不知道如何尊重別人。

今天那種情況,便是四人同行,也是解釋的通的,王玦跟澄兒本就算是同窗,遇到了一同走走又算得了什麽大事,她回避王玦,不是因為她心虛,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沒想到這會卻要被他無憑據的猜疑。

李渭心中本不大在意那個王玦,他早知道這人,也知道他對沈薏環動過心思。但不管如今這王玦作何想,李渭其實都沒把他放在心上。

這人是個蠢的,情緒露在臉上,每個見到他的人都知道他心裏想什麽,做事也不管不顧,全憑意氣,這麽些年,若非借着他爹安國公的一點聲威,哪容得他在這京中胡攪蠻纏。

他實在是不願跟這種人費時間打交道,更談不上把他放在心上如何介意。

跟了他李渭以後,哪還能瞧得上王玦這樣的男子。

他方才那樣說,也不過是不想她被謠傳诋毀,倒是真沒想到有機會聽得她這麽一番真心話。

還真是糟心的很。

李渭看着對面臉上猶帶着幾分倔強和不滿的人,氣極反笑,點了點頭,一句話未說,拂袖轉身離開。

見他表情也不怎麽好,沈薏環也有些愣神,臨街傳來些聲響,循聲看去,是疏雲疏雨跟在沈逸澄身後一道回來,她也不再細想,走便走吧,她又沒說錯,逛了一晚上,她也着實有些疲憊,轉身進了府門。

門口的車夫,看向守在旁邊未曾離開的青崖,不知該如何是好,青崖也有些為難,他轉眼看見馬車中有些光亮,掀開車簾,正是那盞走馬燈。

“先回府吧。”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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