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聊 “我知你尚有心結,不會強迫你

還能做什麽?

深更半夜的來到她的房間,這心思昭然若揭。

沈薏環沒答他的話,伸手拿起放在床邊的外衣,慢慢為自己穿上。

她的衣衫穿了一半,李渭就已經走近,他身量高,月色和屋內的燈火将他身影拉得更長,昏昏暗暗地籠罩在她的身前。

“環兒為何不說話?”

“将軍想聽什麽?”

她不想理他,結果這人沒完沒了的,她将衣服穿好,起身坐到一旁的梨木藤椅上,桌子上的茶水是疏雲新上的,她拿起茶盞滿了杯茶,輕輕放到對側,“将軍,您喝茶。”

來了就來了吧,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想問他。

李渭坐下,拿起她遞來的茶盞,捏在手中,黑釉茶盞精致,茶湯溫潤,他輕輕抿了下,随後看向沈薏環的方向,态度倒很是配合。

“聽陳大夫說,是将軍替我付了診金?”沈薏環柔聲問道。

李渭沒作聲,只淡淡看她一眼,屋內燈火明暗不定,入目所及是她帶着豔色的容顏,只一眼便勾的他心旌搖曳,他沒再繼續看她,轉頭望向窗外的月夜。

見他不理自己的話,她只好接着繼續說:“讓将軍費心了,其實環兒可以自己付的。”

“屬實是很費心。”李渭面上挂着些微不可查的笑意,睨她一眼,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盞,淺淺喝了口,側頭看她,“那環兒打算如何回報?”

沈薏環被他帶走了思路,她思量了片刻,一臉認真地回問他:“那這診金價值幾何?”

“價值連城。”殺人劫獄的事,千金懸賞都未必有人肯做。

“那妾的嫁妝便算到将軍的府庫中吧,若是不夠,每隔一陣子,妾也讓疏雲去找青崖送些銀兩物件,彌補将軍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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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薏環其實有些舍不得,可是着實是不願意跟他再有什麽虧欠往來了。

這番話說出來,李渭進來時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我差你這點嫁妝?”他靠坐椅背上,目光炬炬,借着屋內的光亮,沈薏環看到他挺拔清矍的身姿,他不說話時本就是氣勢逼人的,這會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讓她格外窘迫。

他頓了頓,不再看她,屋內靜悄悄的,氛圍頗有些凝重,李渭淡聲說道:“就為這事?”

沈薏環想起自己真正想問的事情,也不再糾結診金了,她起身往床上去,枕頭下她拿出那枚錦囊,一邊走一邊打開,李渭随着她的動作盯着她瞧,直到她坐到對面,他才回神。

“将軍,您可認識?”沈薏環将那張拓印着“佑之”二字的紙遞給他。

李渭接過展開,漫不經心的神色漸漸肅起,他銳利的一雙眼眸盯着沈薏環,沉聲問她:“哪來的?”

“您認識嗎?”他這反應,跟當日拿給父親看的時候如出一轍,“聽陳大夫說,這是他故友的遺物?”

“是陳沅那老東西拿給你的?”李渭聲音冷得刮人。

“陳大夫醫術高明,又是老人家,将軍這樣稱呼未免有些冒犯了,”沈薏環聲音微弱,聽着底氣也不是很足,她只是覺得“老東西”三個字稱呼人有點刺耳。

“便是我當面說,他也不敢說什麽。”他神色睥睨,言談間有些肆意,見她又不作聲了,便也收斂了些,主動開口對她說:

“這是我一知己的私物,自他去世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了。”

沈薏環也聽陳大夫說了,這是一位已故去友人的心愛物件,這是她想知道這人是誰。

她面上有些迫切,睜着一雙水潤的眸子,清淩淩地看着他,“是您哪位友人?”

“顧懷安。”李渭沉吟許久,低低說出這個名字。

這名字有些耳熟,沈薏環仔細回想着,其實她從來未曾聽他說起過,他除了府中自己人以外,還有什麽別的往來頻繁的友人,沈薏環确信這幾年都不曾聽他提過這個人,但是這個名字她确确實實感到十分熟悉。

“他是我的至交。”見她眉頭緊鎖,細細思量着,李渭繼續說道,“也曾是嚴老先生的學生。”

“他原是安平侯世子。”

安平侯?

沈薏環神色有些訝異,這安平侯原也是世襲勳貴,後來因着通敵,阖府上下百餘口人無一人幸免。

只是安平侯被抄家滅口那年,她年歲很小,尚不記事,若只是已去的安平侯世子的私人印鑒,那與她有甚幹系,為何陳大夫那般刻意的與她提及。

難不成當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思緒雜亂,只覺得林林總總的線索擺在眼前,卻理不出頭緒。

李渭也不應聲,任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過了許久,沈薏環仍未想透,她随口問道,“将軍,安平侯當真通敵了嗎?”

“為何如此問?”李渭頗為意外,擡眼看着他,緩緩問道。

“您方才不是說世子是您的至交嗎?”她低聲回答。

這位安平侯世子與李渭一樣,均是出身于武門世家,不說一心報國,但祠堂內盡是滿門忠良,若是通敵賣國,李渭怎會在他故去多年,還引以為至交好友。

聽出了沈薏環的言外之意,李渭嗤笑道:“至交便不能有通敵的?若為君者不仁,通敵還是叛國都再正當不過。”

這大不敬的話說出來,沈薏環吓了一跳。她知道他脾性,看着寡言內斂,內裏實是個極其孤傲的人。

可她仍未想到李渭竟然說出這般妄語,若是被有心人聽到,怕是要惹來大禍事。

“但顧懷安确非通敵。”李渭話音擲地有聲,神色篤定,似是對自己故去友人的清白格外相信。

見他這般,沈薏環順着他問道,“将軍私下确認過?”

“前些日子得了些線索。”他并未細說,沈薏環也沒再繼續問。

“那将軍查證時也小心一些。”

看她一臉凝重,似是憂心自己,李渭心下稍緩,不動聲色的看向她軟白的臉頰,“還有什麽想問的?”

“沒有了。”再多的她也問不出了。

李渭端起茶盞飲盡,拿起燭剪剪了剪燃盡的燭芯,灰燼落盡燈盤中,沈薏環看着他不緊不慢的動作,正想着如何才能讓他不與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驀地見他瞧着自己微微一笑,用銅罩将燈火蓋上。

房間內驟然暗下來,只餘月色滿盈,見李渭起身繞過桌子往自己這走來,沈薏環心中一跳,她起身便想離開這,可将将轉過身,便被身高腿長的他握住手,微一用力,她人便被牽拉回去。

他單手緊緊握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稍稍用勁,沈薏環便被壓回那張木質的藤椅中。

李渭屈身雙手握住她這張椅子兩邊的把手,清隽的面容放大在她眼前,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要往哪去?”

距離太近,交纏的呼吸平添幾分暧昧,沈薏環極力往椅背靠,她越後靠着,李渭越往前傾,直到她退無可退時,李渭撐着她身下這張木椅,輕聲笑道:“退不了了?”

“将軍,夜,夜深了,您回去歇息吧。”便是此情此景着實不太合适,沈薏環仍是出言攪擾了這一刻湧動的暗潮。

話音方落,身前的男人便湊近她,她心中有些無助,更多的仍是委屈。

是的,委屈。

這是如今跟他在一處時,心中最強烈的感受。

李渭這人性子本就強勢,他決定了的事情,無論旁人願意與否,都難以撼動分毫。他身份地位又皆高于她,她父親不過六品,弟弟更是尚未入朝堂,在他面前她格外沒有底氣。更遑論感情上他又占盡主動。

這會便是,她心中不情願與他一處,可他若是有意,她便無法拒絕。

心中忽覺疲憊,她是他陛下禦紙賜婚的夫人,終是名正言順的,躲又能躲哪去,她閉上眼,等着他進一步動作。

半晌,身前男人都沒有動作。

方才寸步不讓的,這會怎得又溫吞起來了?

沈薏環微微睜開眼,還尚未看清眼前人的面容神情,便被他欺近,輕輕柔柔的吻在她的額頭上,片刻即離開。

她怔愣地看着他,平日裏無論對着何人,他的神情多半都是漠然或是譏諷的,這會卻眼含溫柔,唇角勾着愉悅的笑意。

沈薏環尚未從剛剛那個輕柔缱绻的吻中回神,他已經将他抱起,向床榻邊走去。

她被輕輕放下,今日剛回這邊來,床單被褥是疏雲新換上的,松軟還帶着些許香氣,李渭耐心将她的鞋襪褪去,用被子将她蓋好,坐在床邊,靜靜地打量她。

被他這樣溫柔的目光注視,沈薏環覺得十分不自在,她這會也大致猜到他今日并沒有別的意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眼裏也沒了抗拒和不安。

“不怕我了?”她一點心思都藏不住,所思所想就差寫在臉上了,自然是瞞不過李渭的眼睛。

“我知你尚有心結,不會強迫你。”

“睡吧,我去書房。”

沈薏環沒搭他的話,她不知怎麽面對這樣好說話的他,可也不願違心的說些哄騙人的言語,索性轉身朝向裏面,閉上眼睛。

她當真困了,竟漸漸睡了,看罷多時,李渭拉上床帳,起身離了房門,去了書房。

書房也燃着銀炭,他靠在軟塌上,也不覺着如何冷,想到方才沈薏環在的主屋內溫暖的燭光,他将青崖喚進來:

“去把之前燈會時帶回來的那盞燈找出來,再去尋幾盞差不多樣式的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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