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禦醫 “沈薏環,我待你有哪裏不好?”……

因着昨天那幾杯果酒,沈薏環生生睡到第二日午後。

醒來已有一會,密實的織錦床帳将光亮遮擋的嚴嚴實實,她稍稍坐了會,起身去尋水。

聽見她這邊傳來的聲響,守在外面的疏雨進來,“夫人,您醒了,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疏雨性子活泛一些,私下裏與沈薏環說話偶爾也不大守規矩,瞧着沈薏環難受的樣子,她從桌上拿過來些醒酒湯,一邊讓她喝了,一邊低聲說道,“您以後可得悠着些,那麽幾杯果酒,您便醉成這樣,虧了昨日沒鬧什麽笑話出來,不然到時看您該如何是好。”

疏雨熟門熟路地為她收拾,沈薏環聽她說自己,不僅沒覺得惱,倒反而有些好笑。

“以後都聽疏雨姐姐的。”她笑着打趣着疏雨,兩人一來一往地說笑。

“對了夫人,您沒醒時,青崖來過,說是讓您晚間去将軍書房一趟,将軍似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呢。”

說罷,疏雨端起她方才擦了臉的水盆,轉身出去了。

入夜之後,沈薏環帶着疏雨一同往李渭的書房走去。

奇怪得緊,往常這時候,李渭的書房都是亮着燈的,今日大門緊閉,內裏燈火也很是微弱。

到了近前,沈薏環問守在書房門口的小書童,“将軍可在裏面?”

“在的,将軍說了,您獨自一人進去便好。”

小書童年紀不大,聲音聽着也頗為稚嫩,沈薏環也沒難為他,拍拍疏雨,獨自進了書房。

可能是因為給她留了門,門房虛掩着,她輕手輕腳地往裏進,屋內也是燈光微弱的。

“将軍?”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沒再往裏進,只站在門邊,試探性地輕聲喚了一聲。

“進來。”李渭清冽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音量不大,但足夠令人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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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是他在裏面,沈薏環有些不安的心松了松,她繞過隔間的屏風,往李渭常常看書休息的地方走近。

可能是她太過磨蹭,李渭已經起身走過來,他十分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十指交握,拇指指腹輕柔地在她手上蹭了蹭。

“酒醒了?”李渭走在前面,單手牽着她,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不是時下那種清瘦的身形,因為常年練武,甚至瞧着還要比其他的世家公子健壯些。

“讓将軍見笑了。”沈薏環這會一見他,只覺得莫名地有些羞,昨天竟然那樣跟他講話,便是成婚好幾年,也是頭一遭。

“看來是這酒是真醒了。”他笑意淡了些,也不再多說了。

沈薏環被他牽着,來到他書房窗邊的軟榻旁邊。

軟榻?

為什麽要叫她來他書房的床榻上。

難道他以為昨日自己那般是自薦枕席?

她止住腳步,用另一只手将他推開,李渭回頭瞧她,只見她面色認真,昨日那雙含情脈脈的眸中這會滿是羞惱。

“将軍,昨日妾醉酒,冒犯了您,您切莫往心裏去,您若是沒別的事情,妾便退下了。”

轉身便要往外走,李渭幾步追上她,扯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将捏上她的下颌微微擡起來,讓她不得不跟自己對視。

“你以為我想要做什麽?”他聲音帶着些怒意,為她總是誤會自己。

“還能做什麽。”沈薏環想也沒想,徑直反問她。

總是這樣,稍有不順意,他就強硬地逼迫拿捏自己,就是欺她性子和軟。

“将軍總是這樣,不過是覺得妾好欺負。”

“你好欺負?我可還什麽都沒做呢。”他将她帶到床榻上,旁邊便是書房內側的窗棂。

李渭看她一臉不情不願,也不說什麽,只越過她将窗子打開,冬夜的凜冽寒意撲面襲來,便是沈薏環裹着厚實大氅的,也被這風吹得稍微有些冷。

大冬天的,屋內暖意被放了個幹幹淨淨,她不明白為何要打開窗戶,只順勢往窗子外面看去。

這窗外是将軍府後院,平日裏沒什麽人來往,只是李渭喜歡這個小窗棂,便也着人花了心思照料,平日裏看着也別有幾分意趣。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了神。

最為顯眼的是那盞繪了嫦娥奔月的走馬燈。

便是李渭從冬至燈會上送予她的,只是那夜她與他發生了争執,扔下他,一個人進了府,連燈也沒拿。

她以為他扔了。

素來他對這些街巷的小玩意兒都不大瞧得上眼。

除了那嫦娥奔月的燈,還有許多其它樣式的,粗粗看了一眼,也不低于兩手之數,這些燈盞挂在院中,錯落有致,映得庭院內燈火通明。

她有些不明白。

成婚幾年,都沒見他對自己費過這般心思,為何如今她提了和離,不想與他一處了,他反倒又對自己這般讨好。

——“這幾年,我的婚事不能有變動。”

想起他當初打斷自己和離的話茬,沉聲說地這句話,心中自覺明白了幾分。

“将軍,您之前說了,您婚事不能有變動,環兒記着了,不會耽誤您事的。”

她轉頭,對上李渭深沉的眸光,猶豫了片刻,很是體貼地對他說道。

李渭這晚上本是很愉悅的,他這頭一回花了心思讨好一個女人,心中預想了千百種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倒是當真沒想到她此刻這般。

沒有感激,更不見動容,連點反應都沒有。

“不喜歡?”他壓根沒理她說的那幾句話。

“将軍,昨日宮宴,妾……”

“昨日宮宴的事我知道了,我會解決。你不必往心裏去。”他聲音不疾不徐,言語間很是篤定。

“您誤會了,妾身方才便說了,昨天宮宴時,妾不勝酒力,有些出格的舉動也本意,并非是向您……向您,邀寵。”

她磕磕絆絆把這幾句話說完,李渭心頭惱意翻起。

“沈薏環,我待你有哪裏不好?”

“将軍待我很好,”她微微沉默了一會,終是說道,“但只要妾在您身邊一日,便永遠都是卑賤的,是不堪的。”

可不就是這樣,她若不嫁李渭,便不會有人這般指着她脊梁骨,說她不堪配得京中的二公子,大周用兵如神的小将軍。

李渭沉默着,他無言以對。

娶她時從未想過,會令她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夜深寒重,李渭握上她手,才知她冷得不行,正要将窗戶關好,“砰”地一聲,院裏掉下來個什麽東西,猛地這麽一下子,她和李渭皆是一驚。

“誰!”李渭将她攬在身後,厲聲望向院中地上躺着的、似是有些顫栗的人。

夜闖将軍府,膽子未免太大了些。

“咳——将軍,夫人,是我。”

将軍府這位不速之客,這會躺在客房內,因着失血過多,人也微微昏睡過去。

沈薏環做在一旁,心中的不安簡直要溢出來,這床上躺着的,渾身是傷的老者,正是為她診治了腿傷的陳大夫。

——陳沅。

半個時辰前他跌進李渭書房的後院,熟門熟路地根本不像是意外。

且他昏睡前,竟然抓着自己的胳膊,将那枚顧懷安的白玉印章往她手裏塞,李渭的面色難看地不像話,正要将陳沅手扯開,他已經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府中的大夫來看了看,處理了一下傷口,煎了幾服藥灌下去,眼看着陳沅面色好看了點,她跟李渭便在這裏等着。

這個顧懷安的印章她見過幾次了,到了這會,她沒辦法再說服自己,這人與她不相幹。

不相幹,能讓一個重傷之人,一味地将所謂的故友之遺物用力往她手裏塞?

床上的人動了動,“嘶”地一聲,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

“陳大夫,您覺着如何了?”沈薏環關切的問他。

受了那麽多傷,定是極疼。

“沒事,”他正要說話,外面進來一個小丫鬟,端着藥碗,舀起一勺,便要喂給他喝,他只問了味道,眉頭皺的更甚,“這,這什麽破玩意,我死不了,用不着喝這個,端走端走!”

他說的費力,每說幾個字都帶着喘,卻咬着牙說完,盯着裝藥湯的碗,一臉抵觸的樣子。

“放下吧,陳禦醫醫術精湛,照顧得了自己。”李渭冷笑着出言說道。

聽他這樣講,陳沅冷哼一聲,還是就着小丫鬟的手,将藥喝下。

沈薏環聽着李渭的話,覺得有些不對,“禦醫?”

她只知道他醫術極好,卻從來不知他是禦醫。

“多少年前的破爛事,你倒也願意往外說,”陳沅随意的笑了一下,一笑牽連了胸腹地肌肉,疼得抖了抖。

“你這傷,誰弄的?”李渭靠着一旁的桌沿,沉聲問他。

“嘿,”陳沅雖然外傷疼的緊,仍是怪笑幾聲,喘了喘,低低回道,“還能有誰?”

“也是,”李渭看他說話都格外艱難,心下也有些歉疚,“是我的不是,若非為我,你倒是也不必過來摻和京中這淌渾水。”

“你小子說什麽呢,難不成丫頭這腿,還一直不讓好了?”陳沅看了看沈薏環說道,倒也沒在意稱呼不稱呼了。

聽話頭落在自己身上,也明白了,他進京是因着李渭請他來為自己診治腿傷,心下也格外歉疚,“先生恩情,環兒記在心中。”

“那也不必,被人記着恩情,太折壽,”陳沅不在意的笑了笑,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何況治好你,也并非是因着,李大将軍的邀請。”

他說話有些費力,言辭間帶着戲谑,語氣卻很認真,沈薏環心中一動,順勢問道:

“先生,環兒有一事想問您。”

“之前問過的,您的那位故友,顧懷安,他與環兒可有什麽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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