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悅 “環兒,得償所願,可開心了?”……
自打接了聖旨,沈薏環便沒再見過李渭。
與李渭在一起過的這幾年,也算是全了她幾年的情意,日後,再不會如以前那般傻了。
“姑娘,這些東西怕是有些裝不下了,咱們還帶着嗎?”疏雲頗為猶豫地走過來,将手中的東西的拿給她。
早間沈逸澄便候在府門之外,等了快兩個時辰了,她們幾個緊忙着,這才将将收拾完。
沈薏環朝着疏雲手中的東西看去,都是些小物件,裝進箱子行囊裏并不是什麽難事,她接過來仔細的瞧,這才發現,原來都是李渭送她的東西。
父親送來的那副他親手畫下的小像,他帶兵出征回來帶給自己的那根金簪,他送過的玉佩和手镯,還有一件她尚未縫好的男子中衣,做的時候還是年中盛夏時,後來她傷了便擱在一邊了。
哪裏是裝不下了,這疏雲分明是來試探她的。
只是這些東西她帶着也不大适合了,更何況看多了反倒覺得煩悶,她将随手拿起的畫軸放下,“別帶着了。”
與李渭相關的東西,她一件都不打算帶走。
直到站在李渭府門口,看着朱色高門,鋪首銜環,格外的威嚴肅穆,沈薏環心中複雜心緒難言。
“阿姐,走吧。”從馬車中下來的少年,已經高出沈薏環一頭,目若朗星,倒有幾分沈慶輝的溫文氣質。他早早來接姐姐回府,只守在門外,任府中管事如何相請都不曾回應。
沈薏環不再多看,上了馬車,緩緩出了長街。
過往總總,也沒甚值得留戀的,她問心無愧,也沒有遺憾了。
往後,都是好日子。
李渭書房門口,青崖在門邊徘徊,一想到自家将軍自打那日進去,便沒再見人出來過,就頗為憂心,正有些愁,院門口處進來一人,正是出去了大半月的雲峰。
青崖來了精神,迎着雲峰的方向走近,“你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可出了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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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了?”雲峰神色淡淡,瞥他一眼,随口應道。
“一邊去,”青崖也并未把雲峰随口說出的大不敬的話放進心裏,他拽着青崖的胳膊,約莫着屋內聽不見他的話了,壓低聲音說道,“宮裏那位禦旨親賜了和離書,夫人這幾日正收拾東西呢,将軍都好幾天不曾出來了。”
“已經走了。”
“誰走了?”
聽着雲峰不緊不慢地說話,青崖就覺得心累,他正要多問,雲峰已經不耐煩地扯開他:
“我與将軍剛從外面回來,正看見夫人的馬車離開,将軍便讓我先回來了。”
“你最好趕緊叫人進去整理好将軍的書房,不然将軍回來了,又得收拾你。”
雲峰這會正色起來,将軍嫌青崖不夠穩重,這幾年都放在身邊磨煉着,也不知道青崖到底能不能領會将軍的意思,他看着青崖頗為意外的神情,終是說道:“将軍何等志向,怎會為一女子郁郁寡歡多日,你竟連這點眼力都沒有,白跟了将軍這麽多年。”
說罷,他甩甩衣袖,進了将軍書房,不大一會便出來了,路過青崖身邊時拍了拍他肩膀,“記得收拾一下。”
青崖被他幾句話說的啞口,倒也沒生氣,他知道自己性子不夠穩當,可人嘛,總還是能成長的嘛。
何況,他覺得,将軍待夫人倒是挺上心的,不然這會為何不與雲峰一同回來?
定是去追夫人了。
沈薏環回到府中時,父親已經叫人備了一桌子好菜。
“環兒,來,東西放下,讓底下人收拾去吧,澄兒,你也坐。”沈慶輝笑着說道。
随身的物件都在疏雲和疏雨那,其他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沈薏環也不再推脫,與沈逸澄一同坐下。
屋內旁人盡數退下去,沈薏環看着桌上的菜色,盡數是她喜歡的,想到父親為自己的事還被罰了三年的俸祿,她心中歉疚之情更甚,“父親,是環兒牽連了您,這幾年府中的開銷從環兒賬上走吧。”
“說的是什麽傻話,府中兩個大男人,還能讓你一個姑娘家養着不成?”沈慶輝聽她頗為天真的話,開懷笑道,“這要傳出去,澄兒還怎麽說親事?”
“父親說的是,是環兒考慮不周了,只是确是心有歉疚。”沈薏環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也并未多想,只是想彌補一二。
“父女親緣,還談什麽歉疚不歉疚的,太過見外。”沈慶輝端起酒盞自飲一杯。
“阿姐,往後你有什麽打算嗎?”沈逸澄驀然開口。
他其實心中憋着火,自己姐姐性情容貌皆是出衆的,僅僅是困于身份,便被京中那些多事之人白白議論這麽多年,如今連退婚和離都要自言不配,當真是沒有道理。
明明是那李渭先跟永安公主不清不楚,而後又護不住自己的姐姐,可他今日在李渭府前,聽着街頭巷尾的口舌八卦,竟然都在說是姐姐高攀侯府咎由自取。
這幫人到底有沒有是非曲直的觀念了?
“澄兒?”沈逸澄的思緒被打斷,擡頭撞見沈薏環關切的目光,“澄兒可是累了?要不先回去歇歇?”
“沒有,阿姐,我走神了,你方才說什麽?”
“我是說,我還沒有想好,可能會先去趟江州,陪陪母親。”
前些日子聽陳大夫和父親說了過往的那些事,她心中仍有疑慮,想去見見母親,陪陪她的同時,也想看看能不能知道些更詳細的始末。
“前些日子,書院的先生給我傳信,說我也該回了,阿姐,反正我們順路,不如你與我一同去吧,”少年眸光清亮,将手邊的杏仁酪推到她的旁邊,讨好地看着她。
“連杏仁酪都不要了?”見他如此,沈薏環笑着問他。
“只要阿姐願意,以後,所有的杏仁酪都可以給阿姐!”
這邊正熱鬧着,門口小厮進了院子,在屋外禀報道:
“老爺,姑爺……李将軍來了,說是要見姑娘一面。”
“阿姐,別去了,都和離了,還有什麽話可說的。”
沈逸澄憤憤說道,他情窦未開,尚不能理解情愛糾葛,只看着姐姐這麽些年為了李渭愁腸百轉的,心中認定是他對不起姐姐。
若是當真心系一人,怎會舍得她傷心難過?到了如今了,見不見都沒有必要了。
沈慶輝安撫地拍了拍沈逸澄放在桌子上的手,轉頭對女兒說道:
“去看看吧,把話說清楚,也省了日後再有瓜葛。”
院內天井之下,李渭一身利落勁裝,寬肩窄腰,別具風致。他安靜站在園中,看着沈薏環從屋內出來,走到近前,也沒行禮,只瞧着他,不作聲。
上次二人夜聊,那時他還覺着來日方長,不曾想,幾日過去,她便已經離了府,從此與他再沒有關系了。
是他低估了陛下對他家的忌憚。
“環兒,得償所願,可開心了?”李渭負手站立,望着院內覆着霜雪的桂花樹,淡聲說道。
這會天色尚早,半點夜色未顯,但日落西山,已有新月淺淺挂在中天,院內桂樹之上挂着稀疏的枝葉,天地間盡是一派蕭瑟,竟似是只有她帶着絲絲暖意,只他瞧上一眼,心中便暗潮湧動。
“謝将軍成全。”沈薏環不欲與他多說,她大方地與李渭對視,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現如今,她對他也說不上什麽感覺,他一如往昔那般,舉手投足間帶着幾分風流,可她卻失了初見他時的悸動。
将李渭放在心上的這麽些年,她越見他,越覺着他高不可攀,越想得到他的愛意,便越發覺着自己卑微。如今她心下格外平靜,這樣反倒很好。
李渭朝着她走近些,隔着幾個身位,正要說話,沈薏環下意識的便退了幾步。
他眸色微深,幾乎是本能地便要将她拉進自己懷中,可下一刻,他耳畔便回響着彼時她隐隐哽咽的委屈控訴。
怎麽說的來着?
哦,不懂得尊重別人、不顧及別人的心意、一貫會強迫別人、說過的話也不作數……
原來在她心中,他竟是這樣的。
來時想了一路見到她時該如何說,這會半句都說不出了。
“這些給你留着,別委屈自己。”
李渭擡手将一摞什麽紙塞進沈薏環的手中,深深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不再多言,轉身走了。
院內只剩下沈薏環一人,她擡手去看方才他遞來的東西——
厚厚一沓的銀票,竟不知究竟價值幾何。
這人有毛病吧,她連他這人都不要了,還要他給的銀錢做什麽?留着讓人當話柄,背後戳她的脊梁骨嗎?
沈薏環莫名其妙,但追他已是來不及了,只能等以後有機會還給他了,她拿着一摞稍覺燙手的銀票進了屋去。
而出了沈府的李渭,心情也不怎麽好。
他自是知道沈薏環這幾天收拾東西打算離府,本想親自送她回來,可京郊竟出現了許多流民,他雖無實權,可他身負軍功,領着二品将軍的年俸,護佑百姓是他的分內之事。
今冬嚴寒,南方正受雪災,許多災民流離失所,無可奈何之下,懷揣着對生的渴望,千裏迢迢往京城湧來。
便是許多人熬不過,死在了路上,可仍有無數災民到了京郊,其中便有許多不安分的,連日騷擾民宅,偷搶劫掠,攪得京中民怨漸起,李渭覺得這事态也頗為古怪,這幾日對這事都格外關注。
等今日快馬回府,正與沈府的馬車擦肩。
李渭近日分不開身,但連日來諸多變故,倒讓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心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