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災民 “別怕
李渭撐着門板,與沈薏環只隔了一個身位。
這會她人在眼前,面上帶着嗔怒,瞧着十分不滿的樣子,李渭心中似是被人抓撓一般。
到了這,見到她,他才明白,什麽舉手之勞,物歸原主,不過都是借口,他不過只想見她一面。
曾經觸手可及,如今卻是這般奢侈。
見他不依不饒,大晚上的在這門口被人瞧見倒也不好,也沒再繼續與他僵持,微微側開身,讓他進了屋。
“什麽東西?”她怎麽不記得她落下了什麽。
李渭拿出那根金簪,遞給她,一瞬不落的盯着她的神情。
見到這根熟悉的金簪,沈薏環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她并未接過來,反倒退開幾步,拉開些距離,“辛苦将軍,不過您誤會了,這并非是落下的。”
她輕聲說完,看着李渭緊繃的神色,瞬間握緊金簪的手指,猶豫了半晌,終是轉身去拿出了一個布包,她将布包遞給他,“這是上次将軍落下的,您也一并帶走了吧。”
沈薏環态度自然,話說的也利落,那布包裏是前次李渭塞給她的銀票,正是想到這些燙手的銀票,她才讓他進了屋。
“為何不要?”李渭聲音有些幹澀。
“既是和離,自然不能再要您的銀錢。”沈薏環認真地說道。
“我是說,為何不要這簪子了。”他目光落在那根纏絲金簪上,低聲追問。
“不喜歡了,日後也不會帶了,還留着做什麽。”
聽着她頗為紮心的話,李渭捏緊那根金簪,心中卻有些不信她。
喜歡他喜歡了幾年,竟然說變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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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親自畫的圖樣,尋了工匠做的,”他那是人在西域,見這種樣式不常見,覺着她會喜歡,且當時的戰事也不緊迫,他畫了幾夜,回來拿給她時,她确實喜歡得緊,只是後來就不常戴着了。
“将軍費心了,”沈薏環有些意外,她确實沒想到,這竟然是他親手描的圖樣,只是今時非往日,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每次見他,都讓她想起過往幾年空落的感情,如今只想少見他幾次。
“您還有別的事嗎?”沈薏環見他也不再出言,委婉地問道。
李渭明了她的言外之意,但是他不想走。
多日未見,他想與她多待一會。
在沈薏環稍顯羞惱的眼神中,他來到她的床邊坐下,自己也覺着這般行為頗為沒品,可若是就這麽走了,李渭還有些不大舍得。
他順手抄起沈薏環看了一半的那本游記,看了幾眼,轉頭問她,“你想去西域看看嗎?”
沈薏環與他也算相識多年,他也算得上是冷淡自持的,倒是從未見過他這會頗為無賴的樣子。
她走上前去,奪過他手中的游記放到一旁,“我哪也不想去。”
“将軍,我再與您說一遍,我們已經和離了,您現在這樣,不大合适。”
“您請回吧。”
李渭沉默了半晌,終是起身,他拿起桌上那根金簪,走到沈薏環近前,趁着她尚未反應過來,将簪子插進她随意挽着的發髻中,“把這個留下吧。”
“以後我不會在夜裏過來了,你關好門窗,讓人在外面守着點。”
“好好休息。”
一連幾日,沈薏環都在京城西郊這邊陪着許知園。
其實這邊也不用許知園天天來,但她閑不住,天天都想往這邊跑,沈薏環覺得不大放心,也過來陪她。
她連着盯了好幾日,那幾個她之前覺着可疑的人也只踏踏實實地幹活,除了瞧着比旁的人強健些,倒也沒再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京郊其他幾處的難民聚集在一起,竟然都打着李渭的旗號,為他抱不平,也就西郊這邊,倒還算是安生。
“沈姑娘。”
沈薏環聞聲望去,來人是三皇子。
這位皇子倒也是有趣。
日日往這西郊來,跟着這些難民一同搬磚搬瓦的,如此身先士卒,姿态低得竟讓人分辨不出是做戲還是出自內心。
“三皇子辛苦了,”沈薏環對着這會頗為狼狽的三皇子說道。
“沈姑娘喚在下予辰便是,” 大冷天地,他竟然一身是汗,身邊跟着的小厮為他披上大氅,他也沒在意浸着汗意的衣衫,徑直坐在她旁邊的軟椅上。
“沈姑娘近些日子倒是來的勤。”
“陪陪阿園罷了。”
她摸不清這個三皇子的底細,總覺得他另有所圖,便也不想與他多說。
“早先在宮中見過姑娘幾面,那時便覺得頗為面善,”三皇子一邊将手放在炭盆上方暖着,一邊微笑着對沈薏環說,“如今見多了,愈發覺着沈姑娘與方小公子有幾分相似呢。”
方小公子?
哪個方小公子?
之前聽過自己母親的這些經歷,心疼之餘,也對涉及到的這些人格外敏感,沈薏環不露聲色地瞧着這位三皇子,靜靜等着他的下文。
但他只是對着她笑了笑,也沒再繼續多說什麽。
到了晚間,沈逸澄便過來了,他這陣子也日日來接她回府。
“阿姐,三皇子怎麽也天天都在?”回府的路上,沈逸澄帶着幾分好奇,随口問道。
這問題倒是問進她的心底。
她在這是為了許知園,三皇子這是圖什麽?
名望嗎?
陛下尚未立下太子,幾位成年皇子中,哪個的勢力也都算不上特別惹眼。
本來可以韬光養晦,非要在如今顯出自己的野心,實在算不得多麽明智。
只是這些粗淺的道理,連她都瞧得出來,他作為皇子自然也明白,竟然毫不避諱?
“阿姐?”少年的輕喚打斷她發散的思緒,“阿姐,你怎麽不說話?許姐姐可曾定親了?”
“阿園?”沈薏環本是在想旁的事,乍一回神,竟然聽到他問許知園的私事。
她轉頭看向弟弟,他已經高出她許多,雖然小了自己幾歲,行事仍帶着幾分孩子氣,這會他連耳尖都是紅的,面上卻一派強作鎮定的樣子,頗有些可愛。
沈薏環心下十分意外,這小子最近天天早上送她晚間接她的,她本來心疼他辛苦,難不成他瞧上了阿園?
大抵是她的目光過于直白,沈逸澄率先撐不住了,他臉頰都紅了,語氣也不如方才那般自然,“我,我沒有旁的意思,我就是覺得許姐姐人挺好的,希望她以後,也能過得好。”
“阿園确是并未定親,只是她似乎已有喜歡的人。”沈薏環輕聲說道。
“哦。”沈逸澄眸光微黯,一路上心事重重,也不再說了。
回到房內,沈薏環沐浴過後,躺到床上,心中想着白日裏的事。
三皇子說她與方小公子有些相似是何意?
她父親母親與方泓之間的這點事,本就早已傳開了,大多數人便是心中不喜她,卻也不會當面來提這些事。
但不知這方小公子是不是說的方泓的兒子,京中方姓的世家倒也不少。
還有澄兒。
她還真沒看出來澄兒的心思。
他這幾日雖然西郊跑的勤了些,但他對上阿園時連話都不曾多說幾句。
只是阿園,她大抵不會喜歡澄兒這樣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薏環挨不過困倦,沉沉睡去。
本以為自己昨日那番話說完,澄兒也就不會再跟着自己早出晚歸,可到她再度去西郊時,他已經在馬車旁邊等了她許久。
她微微嘆了口氣,倒也未曾再說什麽。
情愛一事,輕易是放不下的,她早有體會。
可是不合适的人,再如何挂念,結果仍是不合适。
切膚之痛,她更是體會過了。
快到時,沈逸澄帶着幾分堅韌的清亮聲音傳進馬車,“阿姐,許姐姐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
“我沒見過,她很少與我提起。”
沈薏環嘆了口氣,雖然弟弟是自己極為重要的親人,但是感情上的事,她也沒法多言。
這事最怕強求,她嘗試過,并且為之努力了許久,可到最後也沒能得到她想要的。
“澄兒,阿姐知道你的心思,也不想說什麽,只是這種事,還是看緣分。”
她掀開馬車的錦簾,望着旁邊騎着馬,身姿格外挺拔的弟弟,輕聲說道。
“嗯。”他目不斜視,過了許久,低低應了聲,卻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分。
今日這一路上,都頗有些繁雜,人也多,這到了西郊,才知道這邊竟是有些狀況。
當真如日前三皇子所說,其他幾處逃難的人,許多都來到了西郊這邊,可這裏的暖棚和粥廠,皆是這些早先就來到西郊這邊的難民親自搭建的,自然不願有旁的人坐享其成。
可眼看着這邊吃飽穿暖安定下來,其他幾處的難民們也不鬧事了,若是能過安生日子,誰都不願意惹是生非。
同樣都是一起逃難來京的,怎得偏就單單安置了西郊的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些災民們紛紛湧到西郊,說若是這邊赈了災的許大人不能一視同仁,便要将這邊的暖棚盡數拆了,大家一起挨餓受凍,誰也別想好過。
這會許知園被些個瘋了一般的難民團團圍住,脫身不得,沈逸澄下意識便要沖上去,可轉念便又想到自己的姐姐也在身邊,生生頓下步子。
他讓車夫轉向,送姐姐先回府,可他們這一行人實在是也有些顯眼。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那是定遠侯府小将軍的夫人,她定能救我們!”
“對對,管他什麽和離不和離的,要麽給錢,要麽就跟爺們一起,誰也別活了。”
這幫人一窩蜂的沖過來,攔下沈薏環的車馬,圍在外面,鬧哄成一片。
沈薏環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到了這會,方覺得自己實在是大意了。
生命都被威脅的時候,還談什麽人性和道德。
眼看着一雙雙手扒進她的馬車,她拔下發髻上的釵環,握在手中,盯着馬車門口,生平頭一次感到切身的恐懼。
這幫人已經失了智,什麽都做得出來。
她知道自己不能出這馬車,若非澄兒和小厮車夫在外面拼命攔着,這幫人早就拆了這馬車。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正猶豫着,她聽到外面聲音猛然一陣躁動,半晌後終于靜下來了。
外面傳來熟悉的冷冽聲音。
“別怕。”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陣陣呼聲:
“二公子!救救我們!”
“将軍,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