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夜 “環兒,若是我說,我後悔了,你……

當李渭出現在西郊時,激憤的難民們都在喚他的名號。

沈薏環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只能聽見外面鼎沸的人聲,但她的馬車穩住了,那些呼號的聲音聽着也不似方才那般近在咫尺了。

“青崖,去京畿衛尋張統領過來,”他低沉冷冽的聲音隔着風聲和人聲傳進馬車,便是沈薏環,也沒聽過他這般陰寒徹骨的語調,“雲峰,你在這盯着些。”

聽着外面似乎局面穩定住了,沈薏環猶豫着要不要下車,正糾結着,馬車的木門被人打開,李渭沉着臉上來,狹小的馬車車廂中,他高大的身軀微微蜷起,面色難看的不行。

“将軍……”

沈薏環半句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李渭已經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狐裘披風,兜頭将她裹住,打橫抱起她出了馬車。

她幾乎是本能般的掙紮,卻只聽得他在自己耳邊說道,“別動。”

待得周遭安靜下來,沈薏環這才被松開,她撥開那件擋了她視線的披風,擡眼就看到李渭站在她近前,如沉潭般的眼眸正靜靜地瞧着她。

她略略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離着沈府尚隔了兩條街巷。

“謝過将軍。”沈薏環輕聲說道。

“為何日日往西郊去?”

“費盡心思與我和離就為了天天去看難民?”

李渭聲音冷淡,語氣中諷意尤為明顯。

“您說笑了,”沈薏環微微笑了笑,她随口應道,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又說了句,“不過這陣子天天來西郊,确是比當初過得要開心些。”

其實她本不欲與他多說什麽,可若是當真什麽都不說,任由他嘲諷自己,心中又有點憋屈。

雖是他救了自己,可遇見這種事情也并非她所願,更何況那些人是因他才認出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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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薏環說完,也沒在意眼前人的神色,徑直往府中走去,可她沒走出幾步,便發覺身後那人也跟着她同行。

“那三皇子接近你別有用心,你離他遠點。”

聽着他若有深意的話音,沈薏環生生定了腳步,她轉頭看向身後正不遠不近地跟着她的李渭,“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位三皇子,她這連日來見面頗多,這人雖是皇子,可謙卑恭謹,待人接物也格外有禮,态度好得讓人根本挑不出毛病來。

除了跟她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

李渭這是知道些什麽?

“我說了,你記下便是。”

“将軍留步吧。”

自打和離之後,沈薏環越發忍不了他的諸多行為,便像此刻,他這般講話,她一句都不想多聽。

她想快步離開,卻被李渭輕易扯住,“今日我救了你。”

“環兒感念,但不知道将軍如何來得這般快?”

李渭被她問住。

如何說?

說他日日都派人盯着西郊,跟着她來回往返?

還是說他放心不下她,特意着人留意了她的動向?

他沒理她的問話,只硬聲說道:“總之,那三皇子來意不明,你自己留心。”

說罷,他松開沈薏環纖細的手腕,剛想走,卻定在原地,終是在沈薏環漸漸不耐的神色中低聲說道:

“我只是擔心,”他抿唇看着沈薏環,想為方才說出口的冷言冷語解釋一下,但又覺得她應是能明白自己其實一片好心,最終只低聲問道,“今天害怕了嗎?”

沈薏環恍若未聞,她什麽都沒說,推開他的手,自己離開了。

西郊發生的事自然瞞不過一國之君,朝不保夕的難民們為李渭請命,又将他視作救命稻草,林林總總都讓高居廟堂的成元帝寝食難安。

李渭當日讓人去京畿衛報信,張統領帶着親兵及時趕到,壓制住了情勢,可這麽多的難民,還是要安置,陛下親自從私庫中自費,着人在城郊安置,另派官員去南方各受災的州府主持赈災的事宜。

當難民和南方的災情漸漸開始平息,陛下心中對定遠侯府的忌憚愈發高漲。

只是李渭的父兄皆在北境,事關邊疆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動了李渭,他那父兄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何況便是只李渭自己在京中,卻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除去的。

是以陛下盡管愈發覺着他礙眼,可仍只能暫且維持表面的和平。

再有些日子,便是新歲了。

因着今年南方受了雪災,宮中置辦起來都是一切從簡,京裏這些世家都不敢太過張揚。

除了定遠侯府。

沈薏環盯着眼前一排排的禮,心中也覺得有幾分莫名。

“姑娘,這些都是将軍送來的,外面還有,都放不下了,您看可怎麽辦好?”

疏雨有些苦惱,送來的都是些錦緞南珠、如意瑪瑙等擺件,她還是頭一回見人過年走禮連着送這些玩意的。

“送來的這些清點了,暫時先收進庫房吧,千萬別漏了,一件一件都記清楚了。”

無端地送她這些貴重的物件,幾大箱子的禮,裏面的東西沒有一件是用得上的,可李渭既然把這些東西送來,她這一時半會兒的是斷沒法子再送回去了,只能收起來,等有了機會再還回去。

只是直到年夜,她都沒再見過李渭。

往年年夜,府中都只有父親自己一人,反倒是今年,她和澄兒都在,這幾年還是頭一回陪着父親一起過年。

今年年節不算好,正逢南方雪災,是個艱難的時日,京中雖然沒有大肆操辦的風氣,可家家戶戶也算是張燈結彩,連沈府也挂了一盞大紅燈籠。

“環兒,過了年,澄兒就要回書院了,來年他有會試,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你是想與他一道,還是等開春了,再往江州去?”

年夜飯時,沈慶輝出言問到,沈逸澄聽了,面帶期待的看着她,但也并未提出要求,讓她同行。

“阿姐,其實這時候還是冷了些,還是開春之後走比較好。”

沈薏環搖了搖頭,她之前便想去江州了,如今耽擱的已經太久了,“我與你一道吧,還能做個伴。”

聽她這樣說,沈慶輝也點點頭,“嗯,澄兒跟你一起,我也能放心些。環兒,到了江州,別忘了去莊子上探望一下你的奶娘,”

聽着父親的話,沈薏環心中一跳。

是了,她很小的時候,身邊是有位奶娘帶她,後來她懂事了,奶娘便被送去江州老家了。

是該找她問一問自己的事。

“老爺,李将軍過來了,說是來拜年。”

沈慶輝冷哼一聲,大年夜來拜年,可真是有心了,但人都來了,這些日子天天往沈府送禮,也實在沒法往外攆人。

“請進來吧。”

李渭跟着人進來,先看了沈薏環一眼,拱手對着沈慶輝恭敬施禮。

“沈大人,年夜冒昧來訪,擾了您的家宴了。”

他一身玄色錦袍,一身攝人的氣魄,沈薏環垂着眼眸也不曾看他,沈慶輝笑了笑,“将軍,您有什麽事不妨今天都說出來,免得日後幾次三番來往,對您和小女都不大好。”

李渭随意地笑笑,自顧自走到沈薏環旁邊坐下,端起她的杯子将杯中酒水飲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酒?”

見他當着父兄的面,竟然也這般不要臉面,可沈薏環也拿他無法,聲音中忍不住帶上幾分氣惱,“是酒又如何,又沒人讓你喝。”

他放下杯子,微微側頭去看她,又倒了一杯桌上的果酒,“幾日不見,環兒脾氣倒是厲害許多。”

“也是好事,省得日後被欺負了只會委屈着哭。”

“您若是沒什麽事不如早些回府,記得把您之前送來的也拿回去。”沈薏環沒理他打趣的話音,淡聲說道。

“我這一天還什麽都沒吃呢。”

“環兒如今連道年夜飯都不舍得了?”

沈慶輝在一旁,揮了揮手,“再上幾道熱菜來,給将軍熱壺酒,把給将軍的回禮備上,待會讓将軍走時一并帶走。”

旁邊的小厮領命下去準備,李渭談笑自若地朝着沈慶輝拱手,“多謝沈大人。”

這人挨得太近,讓沈薏環十分不自在,她正想起身,被他反應極快地牽住手臂,“別走,陪我坐會兒。”

他掌心熱度灼人,力道也很大,沈薏環轉頭便看見他緊抿的唇線,他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祈求。

“環兒,今日是年夜,我不想一個人過。”

李渭府中如今只他一人,父兄皆在北境駐守,他又不喜人多,除了雲峰和青崖,身邊也沒有別人跟随侍候。

想到再有幾日自己便要離開京城,日後他如何折騰都與自己無關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沈薏環任由他牽着胳膊,坐在原處。

旁邊沈慶輝和沈逸澄已經回了房間,廳內也就只有他和自己,沈薏環初見他時的煩躁也漸漸消散,看着坐在旁邊的男人,輕嘆一聲問他:

“将軍,您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找我了。”

聞言,李渭放下了手中的銀筷,他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他府中半點人氣兒都沒有,那沒腦子的青崖還挂了個燈籠在他書房門口,看多了反倒讓他心中泛起愈發難言的滋味。

往年雖然府中人也不多,可會有她陪在書房裏,嬌聲軟語作伴,彼時尚覺得有些吵鬧,可現在回想,只覺得格外懷念。

“環兒,若是我說,我後悔了,你待如何?”

沈薏環有些訝異,他這人頗為自傲,落子無悔,是那種會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竟然也會覺得後悔。

後悔什麽呢?

後悔不喜歡她?

還是後悔當初沒能回應她的感情?

他應是不會想得如此多,大抵還是有些不習慣。

沈薏環拿起酒壺,為他斟滿,一雙媚眼映着溫軟的眼波,低聲說道:

“日後您習慣了就好了。”

她笑得溫柔,卻也否決了他的情意。

她打從心裏就不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原先就沒有,現在更不會信了。

沈薏環掙脫開他的掣肘,起身出了廳堂。

便是他不顧臉面來到沈府尋她,大年夜裏,也仍是只有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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