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開 “走便走了,哪道旨意說了我不能……
将軍府的書房中,李渭提筆正仔細地描摹着什麽,青崖進來時,順着看了一眼,瞧着大致是個女子,想來又是夫人。
這些日子,夫人的畫像他都收了不知多少幅了。
“将軍,方才雲峰送來消息,那邊人招了,說是奉得方泓的密旨。”
“可信嗎?”李渭行雲流水地動作未曾緩下半分,淡聲問道。
“應是可信的,鬧事那天點出夫人身份的,加上之前您就讓盯着的,一共七人,那幾人到最後都只說奉定遠侯府的命,就有一人最後扛不住,說是奉的方泓的命令。”
“嗯,倒也算是忠誠,處理幹淨了?”
“雲峰還在那邊盯着呢。”
“知道了,去探探方泓,”李渭打量着筆下的畫卷,朱砂筆鋒輕點在畫中人的眉心,用手指抹過,微微暈開,似是又想到什麽,“也盯着些三皇子。”
“是。”青崖領了命令出去了。
瞧着畫卷上熟悉的嬌豔面容,李渭修長手指在頰邊蹭了蹭,墨跡已幹,斯人不再,他眼眸微眯,将畫軸卷起收在一旁。
他還很有耐性,看她對自己偶爾也還會心軟,似乎也不像她口中說得那般堅決。
去江州的行程定在了正月十七。
這幾日沈薏環都在收拾随身帶着的東西,她約莫着得在江州住上幾月,衣衫也多帶了些。
臨行前的晚上,她去尋沈慶輝時,在書房門外站了許久,看着父親投在窗紙上的清瘦身影,神思恍惚。
若非遇見沈慶輝,她如今還不知自己是何種境遇,此生的父女親緣,定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澤。
沈薏環敲了敲門,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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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兒,明天便走了,東西都收拾好了?”沈慶輝放下手中書冊,擡頭溫和地問道。
“都差不多了,父親,環兒來是想與您說件事。”
她想了許久,仍是在意三皇子那天那句莫名的話,何況後來,李渭也提醒過她,說這人不簡單,不大對勁,想着自打認識三皇子以來,他令人挑不出毛病的做派,沈薏環自己心中也覺得頗為怪異。
“父親,您可了解三皇子為人嗎?”她輕聲詢問。
“三皇子?”沈慶輝思索片刻,緩緩搖頭,“不算熟悉,印象中是個很謙遜踏實的皇子。”
“您覺得三皇子可有望繼位嗎?”
“說不好,不過幾個成年皇子中,三皇子還算是比較有希望的,”沈慶輝沉吟着說罷,他沒在意她一個姑娘家卻來打聽朝堂之事,只看着女兒若有所思的神色,語氣溫和地問道,“為何會問到三皇子?”
“前些日子去京城西郊陪阿園,時時能遇見三皇子,他曾說我與方小公子有幾分相像,”沈薏環頓了頓,輕聲說道。
聞言沈慶輝微一皺眉,他沉思半晌,終是對着沈薏環說道:“三皇子說這話有何用意為父倒是不清楚,不過你的生身父親定不是方泓。”
“父親何出此言?”聽着沈慶輝竟然是如此肯定的語氣說這話,她也有些不解。
“……”沈慶輝難得的覺着有些難以啓齒,他含糊道,“那方泓受過外傷,傷了根底。”
沈薏環倒是聽明白了,但她仍有些不解,“那……那位方小公子是?”
“在他出生之後,方泓才出的事。”
“這事當初雖不是人盡皆知,可宮裏定是知道的,三皇子特意與你說這話,怕是有些別的用意。”
若是這方泓當真受過傷,不能人道,那三皇子特意說與她的這話,就更令人不解了。
“好了環兒,明天就要走了,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清楚,你去江州也好好散散心,早些回去歇息吧。”沈慶輝輕聲寬慰道。
想想也是,這些事,也不是一日兩日理得清的,她生父是誰,與她而言都是一樣的,其實她也不大在意,只是想到三皇子莫名的話,想知道他的用意罷了。
“父親休息吧,您保重身體。”
京城與江州相去遙遙千裏,走官路大致上也需要小半月,況且如今路上積雪尚未消融,所需的時日恐怕需要更久。
年節未過,出了繁華京城,沿着官路一路南行,遇見的酒家村落仍帶着些年味兒,只是路上的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
沈薏環是下午離的京城,随她同行的除了澄兒和他身邊的人,就只有疏雲和疏雨了。
這會她靠在馬車的軟墊上,雖是坦途緩路,卻仍有些颠簸,晃得她有些頭暈,她素來乘不得長途的車馬,身邊的疏雲将事先準備好的酸梅遞了過來,她含在口中,方覺着好些。
“姑娘,這才剛出京城,您這往後幾天,怕是要難過了。”疏雨有些心疼地說道。
“沒事,過幾天就不這麽難受了。還能日日頭暈不成?”沈薏環微微閉上眼睛,雖是難受,可言語間仍帶着些玩笑之意。
“阿姐,前面是官驿,天色再暗也不好走了,先去歇下,明日再走吧。”沈逸澄在馬車外沉聲說道。
這會沈薏環正難受着,聽弟弟在外面這樣說道,便也應下了。
直到下了馬車,踩在了實處,沈薏環才覺得一下午的暈眩感略微緩了些。
此時夕陽餘晖斜映,悠悠官道上白雪瑩瑩,遠處山巒交疊,有料峭寒風吹得邊處客棧的旌旗振振作響,這般風光,是京中從不曾見過的。
以往去江州,都是夏秋時節,沿途景色皆是綠水青山,如今暮冬時分,竟也絲毫不遜色,反而較之夏時多了些野性生動。
因着趕路的行人不多,驿站裏空房尚多,沈逸澄為她選了二樓的裏間,自己住在旁邊的房間。
躺在床上,她才覺着累極,這會腰和腿都是酸乏的,頭也昏脹,過不多時她便沉沉睡下,到了晚間飯點,疏雨上來叫她時,她方醒過來。
沈薏環是知道自己坐上馬車久了會眩暈難受,因此出京城前,午間她都不曾吃東西,這折騰一下午,本就疲累,又睡了一陣子,這會也感到腹中空空,忍着困乏,她起身跟着疏雨下樓。
一樓的大堂裏側桌邊,沈逸澄已經坐下,見她下來走近,關切問道,“阿姐可舒服些了?”
“嗯,好多了,等多久了?”
“也沒多久。”
沈薏環是真的覺着有些餓,桌上的飯菜色澤豐盈,香味撲鼻,她正小口吃着,忽覺旁邊似是有打量的視線,她下意識轉頭看去,正與一人目光對上。
“嘿嘿,二位客官好啊,我們這的飯菜可還合胃口?”見她看過來,那人便大大方方過來打招呼,聽話音似是這的管事的。
“客氣了,味道很是不錯,”沈逸澄笑着回應道,他也注意到這人方才探視的目光,閑聊一般回問道,“您這方才是在看什麽呢?”
那人聞言一笑,拱手彎身,“讓兩位見笑了。在下是覺着您二位氣度不凡,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失禮了失禮了。”
“無妨,您太客氣了。”沈逸澄順着他說道。
“不不,确是在下冒犯了,這樣吧,二位這頓飯,便當是在下的賠禮了,”他笑着說道,語氣誠懇,也沒等沈逸澄回應,便轉身離開了。
“阿姐,這人倒是熱情有禮,可真不愧是做生意的。”沈逸澄笑笑說道。
“确是熱情,不過我們出門在外,還是小心謹慎些得好,以後還是把吃食要到屋裏吧。”
見弟弟應下,沈薏環也沒再多說,二人吃了飯,便各自回了房間,随行的其他人也都吃罷,盡皆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沈薏環收拾妥當,從客棧離開,一行人漸行漸遠,客棧那位熱情有禮的掌事眯着眼睛看着他們裏去的身影默不作聲,過不多時,客棧後門出來一人一馬,一路往北急行而去。
午時,京中,李渭書房外。
來人剛走,青崖站在門口猶豫片刻,終是敲門請見。
“進。”
得了準許,青崖推門而入,“将軍,剛接到傳信,夫人昨日去了小秦關官驿。”
小秦關正是昨日沈薏環等人留宿的地方。
“小秦關?她去那做什麽?”
“聽傳話,似是……出遠門。”
李渭擰眉看向青崖,眼光鋒芒難掩,沉聲說道,“把話說完,別在這吞吞吐吐的。”
聽着李渭不耐的話,青崖垂頭低聲說道,“去哪真的不清楚,朝着南邊,跟沈小公子一道走的。”
“去查,從京城到沈逸澄讀書的書院都能怎麽走,”片刻後,李渭冷淡的聲音從裏間傳出來,聽着便令人無端打怵,“讓雲峰動作快些,過幾日你跟雲峰随我出門。”
“将軍,您若是随意離京,宮裏那邊怎麽辦?”青崖遲疑了下,仍是開口問道。
“走便走了,哪道旨意說了我不能離京了?”李渭嗤笑一聲,起身從青崖身邊走過,“不用跟來。”
李渭離了府門,穿過熙攘的街巷,來到了沈府的東側,飛身上牆,越進院內,熟門熟路地進了沈薏環的小院。
他是說過,日後不會再直接進她的房間了。
但如今她人都不在這,便是他逞了這一時起意,也見不到她羞惱憤憤的生動樣子了。
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推門進了沈薏環的房間,屋內冷清得很,這時節,不點着火龍炭盆,屋裏是沒法待人的。
坐在沈薏環的閨床,摸了摸床邊的軟枕,他随手往枕下摸了摸,什麽也沒有。
她素來喜歡一點支撐都沒有的軟枕,枕下也會放些喜歡的小玩意,多是他送的一些物件,如今一摸,卻什麽都摸不見了。
李渭在她床上躺下,想着自己此刻的這種堪稱卑劣的行徑,他自嘲一笑。
這還當真都是……
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