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滞留 他覺着,她對他可能還是有些誤會……
從小秦關離開,越往南走,越不似京中那般冷。
只是今年年歲不好,年末這場雪災,剝去了無數百姓幾年的辛勞,流離失所尚且能有一絲生的希望,若是隔了生死,這冬日便格外難熬。
眼看着途徑的村落破敗荒涼,沈薏環縮回到馬車裏,捧着暖爐,只覺着老天爺實在是無情。
“姑娘,離京之前,不是說已經有人來赈災了嗎?怎得還是這般凄涼?”疏雨郁郁地悶聲問道。
沈薏環搖搖頭,并未多說。
赈災的成效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看到的,京中撥下來赈災用的銀兩,也并非是當真全部到了災民手中,能有十分之一都算是多了,這些小動作,陛下也并非不知道,只是壓住了民怨,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疏雨也只是随口感嘆,她倒也并未等着沈薏環的回應。
這兩日路上無趣的很,她雖然仍是暈眩,但也不像頭一日那般難受,她手中捏着那枚顧懷安的白玉名章,正暗自思索着。
“疏雲,離京前,讓你打聽的事可有什麽消息嗎?”沈薏環摸着名章的獸首,觸感冰涼,她低聲問道。
“可是安平侯府的那位小世子?”疏雲正為她剝橘子,聞言想了想,回答道,“時間隔了太久,不過還是能打聽到一些。”
疏雲将剝好的橘子遞給沈薏環,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微微帶了一些惋惜,“安平侯原是一品武侯,只是後來說是因為謀反被抄了家,您問的這位安平侯世子,名叫顧懷安,字佑之,都說是個通透疏闊的人,若不是因為安平侯而被牽連,定也是前途無量的。”
“為何說是被牽連?”聽疏雲的語氣這般肯定,她蹙眉問道。
“姑娘,安平侯府出事之時,這位小世子也才十幾歲,哪懂什麽造反不造反的。”
沈薏環擡眼看了看正為逝者惋惜的疏雲,與她說笑道,“那倒是,還是我們疏雲姐姐懂得多些。”
與疏雲笑鬧完,她一邊吃着橘子,一邊去想這些事情。
她确實想知道自己生身父親是誰,誠然沈慶輝于她而言,永遠都是她的父親,可是她自己的身世,總是要弄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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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這幾年,她所思所想都圍着李渭一人,原先是傾慕他,後來是忍不住地取悅讨好,卻總是得不到他的回應,如今想想,大抵還是自己見得太少。
正在沈薏環想得出神時,馬車忽然停下,外面喧鬧聲音近了許多,疏雲起身下去了,片刻後在外面說道,“姑娘,前面不知怎得了,似是封路了,都堵在路中間,我們一時半會應該也是過不去了。”
沈逸澄也過來近前,記着前次見沈薏環被那些難民圍困的教訓,這一路上只要旁邊人稍微多些,他就來到姐姐馬車旁邊,這次出來除非兩個跟了他多年的書童,還多帶了些護衛,免得再遇到什麽突發狀況,又應變不及。
“阿姐,要不我們去方才那個鎮上先落腳,明日再走吧。”馬車外傳來沈逸澄的聲音。
一行人轉回官路,沿着寬闊的道路離開。
來到浣水鎮時已是傍晚,天色已然暗下來,小鎮不大,但這會人很多,許是有很多跟沈薏環一行人差不多情況的過路人,被滞留在這裏。
鎮上酒樓鋪面一應俱全,單從外面看也是頗為講究的,應該也算是個富庶的鎮子,便是雪災有影響,這裏的情況也比這一路上經過的其他的鎮子好上不少。
直到沈薏環躺在客房裏的床上,她才緩過一身的疲乏,疏雨送進來些外面買的小吃,這鎮子上的吃食口味太過鹹重,她也吃着不大合胃口,只随便墊了幾口。
離開京城已有幾日,可此處距離江州仍是迢迢千裏,澄兒今年參加會試,她也很擔心若是路上耽擱久了,會影響他考學。
臨行前一夜,澄兒似是去了趟許府,回來之後人便愈發沉默了。
繁雜心緒在心頭糾纏着,沈薏環漸漸睡去。
浣水鎮其實也不過是這邊還算是有些規模的集鎮,大抵是因為官道不通,這幾日鎮上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姑娘,方才小公子身邊的無一來過,他今日去了官道,說是前面官府封了路,似是在抓什麽逃犯。”
“可說了什麽時候能繼續走?”聞言,沈薏環放下手中的話本,皺眉問道。
難不成這逃犯抓不到,官道還不能走了?
“倒是也沒說什麽時候能走,就只讓先在這等着。”疏雨回道。
已經在這裏滞留了兩天,虧了她們這一行人來得早,不然如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還要如那些後來的人一樣,寄住在別人府上。
她也沒了看話本的心思,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順着往客棧外面看去,街道上熙熙攘攘這會也是頗為熱鬧。
驀地,她眼神游移着,似乎看見一位熟悉的身影,但一閃而過,也沒太看清臉。
沈薏環微微探身出窗外,想仔細再看看,那個人已經隐沒在人群中,再看不見了。
只方才一瞬間那一眼,她瞧着,那人似乎是那位陳大夫,陳沅。這位陳大夫竟然也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是碰巧還是怎麽回事,又或者,是自己看錯了?
見看不見人了,沈薏環關上窗,坐回床邊正獨自思索,門邊傳來幾聲扣響。
她走過去,扶着門栓,輕聲問道:“誰?”
“夫人,是我。”聽這聲音,沈薏環認出正是陳沅。
“您稍等下。”沈薏環緊忙回道。
看來方才并非是自己看錯了,只不過他雖是大夫,也不方便讓他進自己房間,她簡單收拾了一下,開門走了出去。
在二樓尋了個雅間,展開屏風擋在門邊,沈薏環喚來疏雲守在門外,一番安排妥當,她這才望向陳沅,“陳大夫,方才人群中一閃而過,我就瞧着像是您。”
“若非夫人站在窗邊,我還真不知您也在這。”陳沅笑眯眯的說道。
“您還是叫我環兒吧,我與将軍已經和離了,往後也不算是什麽夫人了。”沈薏環聽仍他喚自己夫人,便低聲解釋道。
“你與李渭和離了?”陳大夫神情很是意外,眼中閃着興味,頗為好奇地問道。
沈薏環笑了笑,神色也很自然,坦誠地說道,“有一陣子了。”
“這倒是怪了,那小子竟然同意了。”
“罷了,不說這些了,丫頭,你得幫我個忙,”說着,陳沅從懷中拿出一個青玉小瓶,微微晃了晃,放到沈薏環面前,“這是報酬。”
小玉瓶精巧別致,雕工也精細,她拿起來,也晃了晃,帶着幾分好奇地問道,“陳大夫,這是什麽?”
“清心丹,一共三丸,大多的蛇毒藥毒,都能解,要命的劇毒不行,能吊着口氣兒,許個遺願什麽的應是夠了。”
沈薏環把玩幾下,又将玉瓶放回桌面上,“陳大夫對我有恩,您不妨說說什麽事,若是容易的事,那環兒自當盡力便是。”
陳沅嘿嘿一笑,語氣中帶了些狡黠,“我說這事既不容易,又違背大周律法,你還是收下,我才說得安心。”
自打沈薏環離了京,李渭連着多日都去了沈府,甚至有那麽一兩次差點被發現。
他讓青崖去找從京城到沈逸澄讀書的那個雲松書院的路線,這一查才知,竟有大大小小六七種行程。
沒法子,便只能着人去打聽,她們這一行人究竟走得哪條路。
這還沒走出京,宮中的永安公主與中書令嫡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宮裏的消息說是要大辦,聽到這傳信時,李渭連嘲諷都覺得沒必要。
當今這位陛下,也不知怎麽爬上的皇位,整日就想着哪家功高蓋主不敬皇權,樁樁件件的事竟然沒一件做得令人滿意的。
哦,除了當年答應他的求娶,為他賜婚。
如今還和離了。
今年這是什麽光景,年前雪災,眼看着就開春,往年開春就遇洪汛,又是一筆支出,這位陛下可好,民情民生上能省則省,一到自家的事兒,就大肆操辦,這是當真覺着這江山穩固了。
若非北境有父兄鎮守,千裏江山怎可能如此穩固。
這周氏皇族莫不是位置坐夠了?
聽着青崖一一彙報近期的事,李渭面沉似水,一句話都不說,瞧得青崖心裏沒底。
将軍這些日子,心情格外地差,雖然将軍大多時候都是獎罰分明的,可便是被他輕飄飄瞥一眼,心下情緒也頗為複雜。
雖是将軍不說話,可那神情就像是劈頭蓋臉罵他蠢一般,令人覺着格外難堪。
“夫人去江州的行程查到了嗎?”聽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到自己想聽的,李渭淡聲打斷他的陳述,出言問道。
“夫人從小秦關出了之後,應是走的官路,随着大道南下,昨日來報說是浣水鎮打聽到有夫人一行人的消息。”
“雲峰那邊如何了?”
“也差不多了。”
見将軍不再發問,青崖輕輕退了出去。
李渭微微仰着身子,靠坐在梨木藤椅上,他這些日子以來,只要一合眼,就能想到沈薏環那雙含情帶怯的水潤眼眸。
想得多了,便也開始回想與她成婚這幾年,與她相處的種種。
這越想,便越覺得惱火。
雖說他自知自己剛娶她時,并不像他請旨賜婚時說得那般,對她一見傾心,見之難忘。
可他自忖,自己待她可也算不得差,該有的也從不曾少過她,怎得如今一副自己對不起她的架勢,恨不得永生永世不來往似的,連他說的話也不信了,不聲不響地說走就走了。
他覺着,還是得去親自問問她。
大抵,她對他可能還是有些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