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沖突

季時景的采訪由于雜志社編排原因要放到八月份的周年慶那期, 所以臨時又把采訪日期推到了六月底, 寧挽霁硬着頭皮和王書越溝通這件事情的時候,王書越沒說什麽,只說不礙事,但她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距離上次見季時景父母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 寧挽霁會定時抽空去醫院看季玄策,不得不說, 老人家非常健談,和他聊天寧挽霁總覺得很有意思。

兩個人現如今的狀态非常微妙, 處于一個在長輩面前會變成感情非常好的模範夫妻,但一旦分開就會各自為政的詭異狀态。

或許是因為磨練的演技還可以, 季玄策暫時大概還沒發現什麽問題。

那只血玉做的镯子寧挽霁也不怎麽敢帶, 想着物歸原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 她在公司不太喜歡穿戴和自己身份不太相符的東西,那枚粉鑽和血玉镯子只有在見季家長輩的時候才會帶, 以便能夠在季老爺子面前維持他們塑料的新婚夫妻情誼。

季時景平時工作也很忙, 兩個人見面大多數時候是草草的應付對話,沒有什麽溫情, 大多數時候季時景都是淡漠冷靜的, 好像兩個人都只是偶爾的失态,而他能很快的回到原位。寧挽霁有時候會覺得那些溫情或許都是她的錯覺,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關系,不需要更進一步。

她摸不清季時景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态度, 而她自己也不願意自作多情, 那天短暫的錯愕後, 她又讓自己很快的恢複冷靜。

是僅此而已,不能多出別的什麽,她該回到原位。

忙忙碌碌混日子的時間總是很快,六月中旬很快就到了,辦公室的同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着花樣的準備團建,去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圖個輕松。上一次去了采摘園和自助露天燒烤,這次要換點不一樣的東西,辦公室裏的幾個同事七嘴八舌的在議論些備選的方案。

周五快收工了,大家的心都撒野了,周六正好有人提議要團建去密室逃脫,辦公室對此沒什麽人持反對意見,還有同事提議可以密室逃脫結束之後玩沉浸式劇本殺。

這陣子忙着出周年慶的稿子,辦公室裏的同事或多或少都忙壞了,一聽到團建的提議,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寧挽霁本來不太想去參與這樣熱絡的活動,她只想在家裏葛優癱,但是夏念汐非扯着她的手跟她說出來玩玩放松,換個心情,她也沒什麽拒絕的理由。

但她還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寧挽霁對夏念汐開口道:“我覺得我有可能會中途退出,要是實在不行我就看着你們玩。”

“怎麽啦?密室逃脫和劇本殺多刺激啊!想想就很爽好吧?挽挽不喜歡嗎?”夏念汐給她倒了杯咖啡接着開口道。

“問題不是喜歡或者不喜歡的事。”寧挽霁開口道:“我确實不太方便,不想掃大家的興。”

她從小就怕鬼,雖然她學政治,清楚的知道以唯物主義歷史觀來看待事物才是正确的,但她潛意識裏還是會對怪力亂神這種事情感到本能的恐懼。

劇本殺和密室逃脫的本子很少有不是恐怖本的,寧挽霁是從心裏打怵,她膽子有時候很大,有時候又很小。

她對于一些事情是比較膽大的,但一涉及到有關于玄學的領域,就會本能的感到害怕,哪怕她心底裏也清楚那些都是假的,倘若她能坦然看待事物,那她中學時期就不會因為怕黑而去選擇扯住季時景的胳膊。

兩個人對話的時候,辦公室的另外幾個同事沒聽到,但坐在離兩個人位置很近的戴微聽得一清二楚。

她瞥了一眼寧挽霁,冷笑了一聲開口道:“怎麽?大家都能去團建,怎麽就你不行?我們辦公室裏這麽多人都要去,寧挽霁,只有你特立獨行是不是?能有什麽事不方便?”

“……”

對辦公室的同事們能出言解圍這件事寧挽霁沒抱什麽希望,大家都是塑料職場同事關系,可能當面親親抱抱舉高高,背地裏給你身上砸石頭,更何況,說出她為什麽不想去的原因,恐怕其他人還得以為自己是故意找借口,只為了逃避團建,掃大家的興,哪怕事實并非如此,人的先入為主的觀念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但既然問都問了,總沒有不回答的道理,更何況辦公室其他幾個人都在看着。寧挽霁頓了頓,開口道:“我有我自己不方便的原因,沒必要告知你吧?更何況,誰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覺得強人所難這個行為很有問題。”

“哦?”戴微接着冷笑着瞥了她一眼開口道:“是不是覺得自己攀上高枝了拿到季總的獨家專訪,總編高看你一眼,你就覺得自己什麽都行了,所以和我們這群人不是一路子的了,好找原因不和大家一起團建,之前上個月月底你回來什麽事沒有不說,還能接着負責新一期的欄目策劃,我覺得真的挺有意思的。”

這是在含沙射影的諷刺她,寧挽霁聽得出來,但問題也不在她身上,按照常理來說,戴微這麽咄咄逼人,或多或少也會有同事站出來,但是俗話說得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寧挽霁最近在組內過分被重用大家都只想看她出醜,這陣子眼紅她的人不少,因此戴微也只是其中的一個,把他們心裏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其他人會一邊倒的支持戴微。

看其他人都沉默着,只有夏念汐起身扯住她的手,寧挽霁或多或少也明白了這就是事情的定局,人類永遠不會感謝羅輯,更何況她這些天負責審核,對同組的成員也有些嚴苛,背地裏的風風雨雨她多多少少也有所耳聞,無非是嘲諷她拿着雞毛當令箭,以為讓她負責個工作,她就真的能提拔成高層,殊不知她只是本着對工作負責的精神,僅此而已。

寧挽霁性格在學校裏的時候就容易沖動,凡事喜歡按照她能做好的最好的方向去做,只是因為能做到最好,她就不願意做不好,更何況團隊協作做事,總要有人唱紅臉,否則誰都不願意認真做,想把工作分攤給別人,那麽工作就沒法完成了。

有些話背地裏心裏其實都清楚,但是被放在明面上說,寧挽霁還是覺得有點難受,她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我不想說別的什麽,這個工作明明是誰能勝任,誰才做的,我做也不是因為我願意,我想,而是因為它落到我頭上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不太方便去團建,你沒必要給我上升到這個高度,那你們呢?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知道自己這樣子鋒芒畢露的性格可能不太被人喜歡,現如今他們想聽的無非是自己說願意去然後再說一句不是他們強迫的。

一個同事在一旁開口道:“就是,其實我覺得,大家都去團建,寧挽霁你不去不太像回事吧?有什麽事情可以拖到之後再辦也不遲。你這不是掃興嗎?”

夏念汐剛想出口替寧挽霁說點什麽,便聽到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直到停在辦公室門口,門口的女人穿着水藍色西服,挽着頭發,看起來豔麗而又慵懶,薛怡可聲音很輕,卻很嚴肅:“怎麽。都閑得慌?馬上下班也不是讓你們摸魚的理由。”

她冷冷地掃視了一圈,接着開口道:“你們怎麽想的我心裏有數,誰覺得自己能負責好這個策劃,誰來找我負責,別開什麽馬後炮。對了,寧挽霁,你出來一下。”

薛怡可這番話一講完,寧挽霁跟在她後面走了出來,上次沖動魯莽的說要遞交辭呈之後,她就沒怎麽再和薛怡可單獨會面過,很多時候是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主編辦公室,總編那她去了幾次,也不知道或者說不好猜測薛怡可的想法,如果說不生氣不太可能,生氣的話,她也沒什麽別的辦法和她解釋。

她是個不喜歡為自己解釋的人,無論解釋什麽,她做的事情都是真的。

走到大廳,幾百名其他同辦公區的同事還在趕工作,寧挽霁安靜地跟着薛怡可走出辦公大廳,看她手中捏了杯咖啡,紅唇輕輕印上,而後回頭打量她道:“年輕氣盛是好事,可有的時候也得學會收斂鋒芒。”

“主編……”寧挽霁抿抿唇道:“您方才都聽到了?”

“一部分。”薛怡可撩起鬓邊的碎發道:“你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我在二十幾歲的時候也和你差不多,不過現在好很多了。”

寧挽霁的指尖扣進肉裏,她接着擡頭道:“我還是喜歡堅持我覺得對的事情,但我還是要跟您那天的事說聲抱歉。”

“嗯。”薛怡可輕輕擡眸:“你那天什麽都不說就要來和我交辭呈,可真行。說句實話,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在辦公室裏很多事情,講究制衡之道,沒人值得深交,但每個人都得交。”

她轉過身接着開口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有你的苦衷,也有你的原則,但是,刀子不紮到自己身上是不會疼的,他們沒有你的苦衷,只看到了你最近平步青雲得到重視,不會去想這些東西放到他們身上,他們受不受得住。”

夕陽的餘晖從落地窗灑了進來,寧挽霁輕輕垂眸,接着道:“我已經盡力和他們友好相處了,可是……”

“可是為什麽,他們還不肯放過你是嗎?”薛怡可抿了抿咖啡杯中的卡布奇諾,望向天邊的火燒雲,又重新把視線收了回來道:“寧挽霁,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去采訪季時景嗎,是因為這是總編下達給我的任務,你可能不願意消耗人情,但這個社會,處處都需要消耗人情,且迫不得已。”

“至于他們。”薛怡可開口道:“同情所謂的弱者,孤立一切比他們優秀的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進來的時間不長,卻得到重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故事想必你也聽過,就不必我多說了。”

寧挽霁還是想不明白,但她好像又能聽懂什麽,根本原因是因為她還沒能達到那個高度,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徘徊,他們想在這個時候讓她被排擠,哪怕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或者說,排擠掉她,就可能有自己得到重用的機會。

“算了,別再說了,你好好想想吧。”薛怡可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有二十分鐘下班,你今天就提前走吧,回去認真想想我說的話。”

寧挽霁提前出了門,從電梯下去的時候,她腦子裏還有些渾渾噩噩的,她以前不覺得自己這樣直的性格是壞事,但總的來說也不算什麽好事,她總覺得在團隊合作裏,開誠布公是好事,卻沒想到她認真負責,卻能成為別人不待見她的理由,還有,過于優秀,也會成為被攻擊的原因。

出了電梯,手機的鈴聲響起,是季時景的來電,那人聲音很淡,輕聲開口道:“下班了嗎?”

“其實還沒有,但是今天我被提前二十分鐘下班了。所以我打算馬上就去看爺爺,你告訴王秘書,今天不用他來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心情不好?”

聽她聲音明顯能聽出來語氣有些沮喪,季時景接着開口道:“不用找王書越。”

“擡頭,我在你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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