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雲際會(四)
? 睿王見他們坐定,向耶律齊介紹兩人。原來那孔雀男是中書侍郎的獨子越長風,暫無職銜。一看就是個纨绔子弟,游手好閑慣了的。可惜了他的名字,似乎也是認識徐然的,不過我當然是不認得,看樣子他和徐然也不是很熟,愛理不理的,謝天謝地。
林蕭今日異常沉默,完全找不到初見時風流倜傥的神采,我坐在他身邊也感覺有些拘謹,雖然沒人說過恩斷義絕的話,但已經生疏到無言以對。幸好孔雀男很聒噪,完全沒有冷場的機會,耶律齊也很擅于接話茬,睿王不時的表個态,這三人為中心居然聊得熱火朝天。我拿了些瓜子嗑起來,甜點吃多了有些膩,真想吃肉啊!
這時,有夥計上來請我們換桌,我想說換個吃飯的地方好了,又不是出來泡茶館的。話未出口,孔雀男已嚷道“就是就是,這麽大個茶館幹嘛擠在這一小塊兒地方。”邊說着已站起身。我轉頭看向睿王,不知他是否看出我眼中企求之意,他伸手撫着我的頭發笑道“接下來還有分茶,點茶的表演,看了再走。”語聲輕柔,似哄小孩子一般,我臉一紅,不自然的轉開頭撇嘴道“好吧……”有氣無力的站起身。
夥計帶我們轉到一個大屏風後,一女子穿着白底蘭花的長袍,盤發上插着一根發簪,鑲着镂雕銀飾下帶吊墜,擺動間顯得素雅出塵。她跪坐在長的幾案後微垂着頭。案上燃着一支香,清煙渺渺,氣味卻幾不可聞。她聽得我們進來,擡頭一笑,媚眼如絲。竟還是之前那個短褂的女子,只不過換了裝束,收了銳氣,褪了那種英氣爽利,只剩柔情似水。
晃神間竟只剩自己還呆站在一邊,看了下案前的座位,只有林蕭和越長風中間還有空位,只好走過去坐下。睿王大略向耶律齊講解了一下分茶的由來和情況。其實就是茶道的一種,分外講究烹茶,煎茶的味道和形态,且衍生出很多此過程中的條條框框,十分繁瑣。
那女子行禮問安後,開始依次介紹茶和茶具,聲音溫婉低緩,舉止柔美而落落大方。我看着她那一雙芊芊玉手翻轉輕扶,眼睫半垂,腰背挺直。有條不紊的做着那些繁瑣的動作,輕靈似穿花蝴蝶絕無拖泥帶水。間或擡眼一笑,嘴角微抿,似有情又似無意。我目不轉晴的看着她動作,在原來的時代也見過有人煮功夫茶,過程倒是大同小異,欣賞度就差得遠了,美人不管做什麽果然都是賞心悅目的啊。
茶碗依次放到各人面前,我低頭一看是副畫,百花叢中停着一只蝴蝶,雖是寥寥勾了卻也栩栩如生。看下旁邊的孔雀男,水面浮的居然是只開屏的孔雀,诶,英雄所見略同嘛!我擡眼看那女子,她眉眼彎彎,端坐在那裏,似乎對這惡作劇完全不知情。我轉頭去看林蕭的杯子,他卻目不斜視的端起茶杯一飲而進。我愣住,心裏泛起一陣疼痛,想起他在桐城時與我的種種往事,先前雖是虛情假意,其後種種溫情撫慰卻也沒有判若兩人。此刻想起心裏酸澀難當,再也回不去了,不但做不成朋友,竟已相看成厭。
出神間聽到耶律齊叫我,我深吸一口氣強笑着轉頭說“啊?”他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對我說“讓我看看你的杯裏是字還是畫?”我端起杯子想遞過去,手一抖,那畫已支離破碎,不複原貌。我強抑下翻湧的情緒,站起身托詞方便走了出去。
望着車水馬龍的街市,一時茫然起來,剛剛眼睛酸澀,匆忙奔走間竟出了茶館。游目四顧也不知走到了哪裏,待要轉身回去,又想不起茶館名字,況且意興闌珊下也不想再回去強顏歡笑。回王府?那個冰冷死氣沉沉的宅院也不是我的家,我這孤魂一縷該何去何從?站在鬧市中只覺遺世孤立,所有聲響好像都被身周的玻璃罩屏蔽着,遠遠地隐隐約約的,只能看着卻不能觸摸。我苦笑低語“果然是心遠地自偏。”
身前出現一人,躬身道“皇上請樂王進宮。”是錦衣衛葉無憂,這人真是神出鬼沒,都不知是怎麽找到我的。我想了一下說“要先通知睿王一聲,免得他不見我回去着急。”葉無憂平靜無波的聲音道“王爺不必擔心,自會有人禀告給睿王。”我想到早上出門那些分散開的侍衛,大約早有人尾随我,葉無憂能找到我,大約也是和這些人有什麽暗號聯絡吧。想到這兒,低嘆一聲說“走吧。”這種尾随是保護還是監視?無論怎樣也只能接受……
宮內一片寂靜凄清,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皇上已經有段時日沒招我進宮,這次找我不知所謂何事,想着昨日他喜怒難辨的臉,不禁瑟縮了一下。進入書房看到他站在窗邊看着窗外一動不動,身影挺拔而孤寂,像一尊俊美的雕像卻缺少人氣。我躬身請安後聽不到一絲回應,悄悄擡頭看他仍舊維持着那個姿勢,似無所覺。我提高了聲音再次躬身說道“臣徐然參見皇上。”他淡淡的說了句“平身。”就沒了下文,我試探着問道“皇上是否有難以決定之事?臣願竭盡所能為皇上分憂。”即便是十分為難的事情,你肯這樣猶豫再三,我也知足了。他讓我坐下,自己轉回身在案前坐下。他看了看我,笑道“你不用那麽緊張,并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情。”我這才發覺自己只做了半邊椅子,腰背挺直,身體緊繃。
我略微放松一點兒,向後靠了靠,心裏卻還是繃着。他一向睿智果決,能這樣猶疑不定的事情絕非易事,但我真的能勝任嗎?他倒了一杯茶推給我,我搖了搖頭,他毫不在意的自己端起抿了一下,放下杯子說“在桐城救了你的人是誰?”我一驚,他是什麽意思?隔了這麽久才問,是有了線索還是詐詢?老人既可能是已被滅門的楊家幸存者,我就絕不能讓朝中人知曉他的身份。雖不知能瞞多久,總不能是從我嘴裏主動供認。我收拾好情緒,平靜的說“微臣不知,他孤身一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許是江湖人士。”他狀似随意的噢了一聲又問“當日那具屍體又是怎麽回事?你是知情的吧?”雖是詢問,語氣卻是肯定的,今天是找我來清算總賬的嗎?我微皺了眉說“是我的主意,因為我不是徐然總會有漏出馬腳的一天。”
他手指輕叩桌面,漫不經心的說“他為何幫你?有什麽交換條件?”為何幫我?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有什麽為什麽的?我疑惑的說“沒有交換條件,他只是心腸好,不忍拒絕吧。”他審視着我說“不忍?面對你的溫言軟語的确少有人能拒絕!”這話聽起來怎麽這樣尖刻?他難道是懷疑我□□人家?我心裏騰起一股火,是皇上就可以這樣無端的猜忌污蔑人嗎?轉念又一想,他會這樣說就是沒有查到楊将軍身上了,心裏不禁松下一截。
他起身走過來仔細觀察我的表情“是什麽事情讓你一怒又一喜?我說過永遠不要對朕說謊,你這麽快就忘了?”我深吸一口氣說“皇上是懷疑我的忠心嗎?人不可能一句謊話都不說,若是無關緊要,無礙是非何必強求。救我的人不想透漏身份,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他的方式,皇上連這一點兒權力也要剝奪嗎?”我頓了頓接着說“皇上是九五之尊,我作為臣下喜歡欽慕您不敢宣之天下,不敢争寵吃醋,不敢要求對等唯一……這樣卑微渺小的心就該被您随便懷疑踐踏嗎?”說到最後,聲音顫抖幾不成句,多日來的心酸迷茫湧上心頭,喉頭哽住,鼻子酸脹,微仰起頭眨了眨眼。只聽他聲音低緩略有遲疑的說“那林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