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妍嫔
妍嫔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胸口起伏,突然噴出一口血來,嫔妃們都吓壞了,皇貴妃高叫道:“快去!去請太醫!”
然後蕊心就随着一幹诰命被暫時請出了清寧殿,回了自己的住處。
随後幾日,蕊心姐妹陸陸續續從楊氏和明心那裏聽到了事件的後續發展,太醫認為妍嫔是中了半夏之毒,皇帝震怒,沒想到在行宮竟然有人敢公然毒害嫔妃,尚食局的宮人檢查了妍嫔所吃的東西,最後查到了禧貴嫔的那碗芝香南瓜羹上,粥裏被驗出了致使妍嫔中毒的生半夏。
盡管禧貴嫔大呼冤枉,但鐵證如山,更重要的是,她的貼身侍女花枝出首說,是禧貴嫔命她将半夏放進粥裏,再端給妍嫔的。花枝這一反水,拔出蘿蔔帶出泥,禧貴嫔在妍嫔有孕時指使太醫給妍嫔下藥,導致妍嫔小産的事也一并曝光,太醫招供之後自盡,花枝流放,禧貴嫔暫且幽居宮中,等回京後再處置。
明心估計這回禧貴嫔不死也得脫層皮,皇五子不争氣,禧貴嫔這輩子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不過明心認為害妍嫔小産的可是上好的天山雪蓮,禧貴嫔應該沒本事弄到,明心覺得皇帝沒有一查到底,是在有意袒護蔣貴妃。
不過這件事之後,蔣貴妃就開始銷聲匿跡了,聽說皇帝再也沒去看他一眼,連日召其他皇子和宗親們狩獵,卻叫皇長子在屋裏抄寫佛經。
蕊心想起清寧殿裏妍嫔嬌美的臉上的純淨笑容,心想宋珩這位青梅竹馬真是不尋常。
這時候,宋珩來找蕊心了,蕊心其實也很想從他嘴裏探探妍嫔是個什麽樣的人,于是與宋珩一起,沿着行宮後面的一條山徑,緩緩地散步。
萬裏澄空,山色如黛,行宮裏遙遙傳來縷縷琴音,如泣如訴,蕊心問道:“妍嫔怎麽樣了?”
宋珩看了蕊心一眼,道:“她是宮中小主,宮裏自然有人會照顧好她,我......不過是一個臣民百姓而已!”
蕊心笑道:“表兄何必說這樣的話呢,妍嫔小主可是您的親表妹!”
宋珩好像沒聽出蕊心的揶揄,喃喃道:“為什麽她會做這樣的事?”
蕊心愣怔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麽?”
“半夏!”宋珩忽然轉過臉來,“花枝說半夏是禧貴嫔買通太醫得到的,可是太醫随身所帶的半夏只會是炮制過的法半夏和姜半夏,而不可能是有毒的生半夏!”
蕊心沒轉過彎來,又問:“你的意思是......”
宋珩眼裏含着失望,“那些生半夏,是我給妍兒的!”
Advertisement
一聲“妍兒”,深情中夾雜了痛惜和苦楚,蕊心問道:“她跟你要的?”
宋珩痛苦地搖搖頭,道:“我知道她小時候随舅舅來過江南,那時就水土不服,所以......所以給你配藥的時候,也給她配了一劑。”
蕊心暗想,是先想到給她配藥,才順便給我配一劑的吧!不過奇怪的是蕊心一丁點兒別扭的情緒都沒有,好像宋珩心裏有沒有他的“妍兒”,跟她真的沒什麽關系。
蕊心“哦”了一下,說出她的真實想法,“其實就算妍嫔真的施了苦肉計,也無所謂了,禧貴嫔也是活該,她不害妍嫔,妍嫔又怎麽會算計她!”
宋珩卻皺眉連連搖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妍兒小時候心思多麽單純,從來不曾有過害人之心,就連家裏的小貓小狗......”
蕊心忍不住默默吐槽,要是她在宮裏還一如既往地保持這種單純,估計早就進棺材了。
蕊心道:“表哥你別擔心了,反正這事也沒人知道——再說,妍嫔小主也是沒辦法嘛!”本來就是啊,宮裏的女人之間,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鬥争。
宋珩沉痛道:“旁人做什麽都沒關系,可是她......她怎麽能這樣呢?”
蕊心明白了,難怪宋珩這麽痛苦,他心中的神聖的女神形象瞬間坍塌了,蕊心為了對付平氏,曾經耍了許多詭計,宋珩從來都沒這麽痛苦過,反而會津津樂道于蕊心的小聰明,如果沒有今天的對比,蕊心會覺得這是宋珩對她的寬容,這時她才知道,宋珩不在乎她偶爾耍心機,是因為在宋珩心裏她從來都不是什麽女神,可是妍兒不一樣。
在宋珩的心裏,他的妍兒和她,從來都是親疏有別的。
人的成長過程中,總有一天,成了分水嶺,在這之前到來的人所輕易達到的深度,之後到來的人,相對半生也望塵莫及。
也許宋珩還是喜歡蕊心的,可那不過是他在所有他可以選擇的女子中,選出最适合做妻子的一個,如果不能選蕊心,他還是可以在剩下的女子中,選出一個最适合的,不過再怎麽選,都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
雖然宋珩是家裏給她內定的未婚夫,蕊心卻絲毫沒有想要诋毀宋珩心中女神的想法,蕊心道:“妍嫔在宮裏沒有親人,她不保護自己,沒有人會保護她!”
宋珩看着天穹漸漸淡去的流霞,愣了很久,才低沉道:“我對不起妍兒,當初莘國公府想重振家業,需要她入宮,父母也不同意我娶她,我......我也沒有堅持!”宋珩擡起頭來,凄然道,“三妹,我對不起你,如果你不願與我結親,可以......”
“我不喜歡有庶出的子女,你能做到嗎?”蕊心突然很無厘頭地問了一句。
宋珩愣了一下,道:“行。”
蕊心道:“我也不喜歡你去找別的女人,不喜歡有姨娘通房介入我的生活。”
宋珩沉默了一會兒,答道:“好吧。”
蕊心澀澀地笑了笑,道:“可你還是忘不了她,對不對?”
宋珩極目眺望,遠山如黛,殘陽似血,眉心處含着一縷悵悵。
蕊心懷着些小小的悵惘,慢慢地往回走,迎面碰上了一身深青色獵裝的沈雲飛,後面跟着他的小厮半夏,蕊心腹诽,給小厮起個名兒都那麽毒。
雲飛一見着他,興沖沖道:“你去哪兒啊?”唇角含着一抹笑意。蕊心一低頭,走過去了。又怕他追上來拉她的手,連忙疾走幾步。
雲飛在後面喊道:“我才打了新鮮的野兔,你要不要吃烤兔肉!”
蕊心心念一轉,看看四下無人,招呼沈雲飛道:“沈公子,請移動貴步,我有句話問你!”
雲飛大喜,興興頭頭地走到跟前,問道:“三姑娘有什麽吩咐?”
蕊心轉了轉眼珠子,笑道:“吩咐不敢,我只是想問你,如果我耍了什麽心眼兒女,你可願意容忍我?”
雲飛指着她,佯怒道:“你又搞什麽鬼了?”
蕊心頓足道:“我哪搞什麽鬼了?我是說‘如果’!”
雲飛想了想,笑道:“我不喜歡笨女人,只要不做壞事,心眼兒有時候該耍還得耍——怎麽了?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蕊心愣怔了一下,忙道:“沒事沒事,”又想了想,會心一笑道,“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雲飛還要問她,蕊心只裝沒聽見,一步不停地走了回去,走到路的盡頭,快轉彎的時候,很謹慎地放慢腳步,慢慢轉臉向後看去,沈雲飛已經不見了蹤影。
跑得比兔子還快!蕊心腹诽着,轉身之間,卻發現雲飛已經登上高崗,矗立在夕照之中,靜靜地凝望着她。
晚膳時,沈大公子打的野兔就擺到了謝家姐妹的餐桌上,合家人只道是為着錦心的,也不在意,蕊心卻是好幾天沒怎麽吃飯,這會兒吃着烤兔肉特別香甜,又擡頭看錦心,驀然發現二姑娘臉色鐵青,那碟兔肉一筷子都沒動。
蕊心的病養好了,正打算随着宮眷們多出去游玩幾趟,這時,行宮裏又出事了,而且這事比妍嫔中毒要嚴重得多,據說去查察宮眷在湘水遇山賊襲擊的刑部官員回來了,結果卻令人震驚,皇帝連狩獵都沒興趣了,嚴令宮禁,封鎖消息,蕊心她們一連幾日不得進宮,只好去附近的村子買些土儀帶回來玩兒。
過了幾天,宮禁未解,謝墀倒是先從金陵趕來了。
她是奉旨面聖的,楊氏不期然能在這裏見到丈夫,雖然高興,可又擔心宮裏的事情不好,不然怎麽會連謝墀都召了來?
這時宮禁漸漸松動,明心到謝家住的莊院探望叔父,叔侄倆把宮裏宮外的情況一對,蕊心她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刑部官員查了那些山賊的底細,發現那些人除了占山為王的賊寇,還有許多是朝廷的官兵,皇帝起初懷疑官匪勾結,後來發現那些指使山賊的官員竟然聽命于太子!目的是為了刺殺蔣貴妃。
明心很着急,畢竟恪親王與太子交好,好在恪親王在交好太子的同時,還是個堅定的保皇派,皇帝相信這個孝順的兒子不會牽涉到這樣的傻事裏來,這才沒有怪罪到恪親王和英親王的頭上。
明心憂心如焚道:“蔣貴妃一直向父皇吹枕邊風,想把王爺和老九也拉下水,父皇現在還不肯聽蔣貴妃的,可是一旦太子被廢,蔣貴妃在後宮獨大,事情就難說了,太子一旦被廢,皇上就極有可能傳位于皇長子,到那時候,咱們......”
一向有主見的明心也哭起來,奪嫡之事不是鬧着玩兒的,多少行走官場的老江湖都滑到這個泥沼裏無法脫身,多少世家大族就是這樣葬送在裏頭的,如果皇帝最後真的立了長子,不只恪親王難以立足,長寧侯府的百年榮耀,都有可能毀于一旦。
謝墀負着手在屋裏徘徊許久,終于開口道:“大皇子決不能即位,否則,長寧侯府不保矣!”
明心拭了拭淚,道:“侄女兒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太子這回犯的錯兒太大了,且不說蔣貴妃是他的庶母,單說他派官兵與賊人相勾結,沖入宮中女眷夜宿之地,皇帝就絕不會饒恕于他。”
蕊心也暗罵太子是豬頭,沖入嫔妃夜宿的營賬,這不是要在他皇帝老爹的頭上懸上無數頂的綠瑩瑩的帽子嗎?就算綠帽子最後僥幸沒扣到皇帝頭上,可這事要是傳出去,那皇帝頭上的綠色可是怎麽洗也洗不清了,相信皇帝情願太子一刀把蔣貴妃和大皇子捅死,也不願他來這麽一出。
謝墀肅容道:“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設法讓恪親王當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