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宣城侯府
蕊心不想壞他的興致,看了一眼屋裏黃金架子上的自鳴鐘,心想反正時間來得及,就讓她拿自己過過瘾吧,頂多畫壞了擦了再叫青鸾給重畫。
沈雲飛一手扳着她的脖子,一手在她的眉毛上摩挲半日,他的手勢輕輕柔柔的,蕊心很是舒服受用,這期間沈雲飛趁機鹹豬手吃了她兩回豆腐,被蕊心爆了兩個栗鑿。
睜開眼睛一看,蕊心頓時對沈雲飛刮目相看了,驚奇道:“你是怎麽學會這個的?”
沈雲飛神秘道:“你猜猜啊!猜出來,夫君給你畫一輩子。”
蕊心歪着腦袋想了想,斜睨着她道:“難道你……”
沈雲飛立刻猜出她在想什麽,反駁道:“除了你,旁人沒這個福分,你不用往那上頭想!”
蕊心想了半日,還是猜不出來,就故意撒嬌道:“你拙荊我猜不出來,那可怎麽辦呢?你還給我畫一輩子嗎?”
沈雲飛軒一軒眉毛,笑道:“猜不出來,當然就不能給你畫一輩子了!”
蕊心一撅嘴道:“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是設個圈套讓我鑽呢,我看你巴不得給旁人畫眉去!”
沈雲飛過來摟着她細柔的削肩,貼上她的臉,笑道:“猜不出來的話,我給你畫十輩子——不,生生世世給你畫,好不好?”
蕊心看着鏡子裏笑意澹澹地少年夫君,一點點喜悅漫過心頭,她這條命本就是揀來的,能穿到這裏來繼續活着已經像中了十萬大獎了,又遇上沈雲飛,就是億萬大獎,她不敢乞求生生世世都中億萬大獎,只求今生,既然遇到了這樣一個愛她而又被她愛的人,能夠如此時一般相依相偎,直到生命的盡頭。
雲飛看她半日不說話,還當她猜不出來不高興了,就告訴她道:“其實從那日在浣花莊遇到你,每隔幾日,我都要憑着記憶,為你畫一幅肖像,久而久之,這眉毛眼睛,就如長在我的心裏,而且我還知道,你的臉型,畫遠山眉最好看。”說着,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彎彎秀眉,他多少次對着畫像撫摸夢中人的眉梢眼角,今天這人終于鮮活生動地坐在他眼前了。
畫像?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人家皇甫少華思念孟麗君,不過只挂了一幅畫像在那裏日日深情以對,他倒好,三五日就畫一幅,原來是拿她當模特兒練手了。
這時桑嬷嬷來了,穿了一件暗紫色素面褙子,見兩人都已梳洗好了,端肅地行了個禮,道:“侯爺和侯夫人都起身去壽春堂了,請大爺大奶奶也快些動身吧。”
沈雲飛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桑嬷嬷才威風八面的轉過身去,朝李嬷嬷向榻上努了努嘴,李嬷嬷會意,手伸到錦被下面,摸出一塊雪白的絲絹來,桑嬷嬷看了看,打開帶來的朱漆盒子裝進去,一言不發地走了。
蕊心不大痛快,李嬷嬷是她從娘家陪嫁來的,資歷身份與桑嬷嬷差不多,就算她是伺侯在程氏跟前的,比惠風館的下人有些臉面,也還沒到在蕊心的貼身嬷嬷頭上充二層主子的地步。
沈雲飛也不大痛快,招呼李嬷嬷過來,吩咐道:“往後桑嬷嬷不管到這院裏來做什麽,該她做的叫她做,該你做的你才能動手!”
李嬷嬷在深宅混跡大半輩子了,還有什麽不懂的?聽了雲飛這話,就知道桑嬷嬷雖然在侯夫人跟前有臉面,卻不得大爺的心,嘴裏答應着,心裏也有數了。
沈雲飛轉臉對蕊心道:“侯府裏的事,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你別怕,無論有什麽事,都有我替你頂着!”
沈雲飛的語氣淡淡的,蕊心卻暖烘烘的,又一次內牛滿面,前世她是個奮戰職場的小白領,縱然有厲害的本事,也只能天塌下來自己接着,穿到侯府之後,她的強勢爹長年在外,勤奮的兄長忙于仕途,為了保護弱勢娘,她殺出一片刀光劍影,沒想到現在有個人在她的頭上撐起一把傘,她再也不用擔心狂風驟雨,只管縮在他的翅膀下就行了。
蕊心一激動,就獎勵了雲飛一個香吻,沒想到這家夥給兩分顏色就開染坊,又蠢蠢欲動起來,蕊心輕輕拍開他的手,道:“咱們快走吧,不然去得遲了,人家只會說我沒規矩。”
兩人就帶上下人,一徑來到了壽春堂。
宣城侯府的規制與長寧侯府差不多,只是細微處的景致不大一樣。都有是開國十大侯府,蕊心很懷疑連造府的圖紙都是一樣的。
嫁過來之前,楊氏和許氏也交待過蕊心宣城侯府的外圍情況,壽昌郡主是晉親王之女,娘家背景強硬,郡主才嫁來時,與老侯爺也曾如膠似漆,,但是幾年之後,大概是過于強勢的郡主不能滿足老侯爺做大男人的願望,老侯爺開始寵愛一位章姨奶奶,這位姨奶奶肚子也争氣,前後生下兩個兒子,就是二老爺和五老爺,郡主終歸是浸淫在王府的內宅中長大的,也是有手腕的人,當即立斷地将自己的貼身侍女開了臉,送到老侯爺身邊,生了四老爺。
庶子本應放在嫡母跟前教養的,郡主當初承全章姨奶奶的母子之情,讓章姨奶奶親自養,老侯爺也稱贊郡主賢淑,可後來章姨奶奶才意識到,不知不覺着了郡主的道兒,她不過是侯府的家生女兒,沒念過書,更別提心胸智慧了,二老爺和五老爺在她手裏,長成了兩個纨绔,半點謀生的手段也沒有,老侯爺在的時候,郡主對兩個庶子幾乎是有求必應,老侯爺一去世,郡主就立刻分了家,二老爺和五老爺原本還想賴在侯府過混吃混喝地過日子,但是郡主準備充分,況且庶子與嫡母較勁,還是一個出身皇室手腕強悍的嫡母,根本不是對手。
如今二老爺和五老爺越過越潦倒,倒是庶出的四老爺,從小就養在郡主身邊,雖不能承爵,卻中了舉人,坐館講學,郡主親自為他挑了媳婦,夫婦這些年守着分家得的産業,勤儉持家,也過得有聲有色。四老爺在上屆春闱中,大器晚成地得了同進士出身,壽昌郡主從中通融,四老爺外放為登州知府,攜家眷赴任去了。
蕊心想,婆婆已經是個難纏的,不知道這祖婆婆如何,聽雲飛口氣,似乎對這位祖母感情很深,壽昌郡主也很疼他,可沈雲飛是他的長孫,壽昌郡主疼她也是很自然的事,對孫媳婦,可就不一定了。
蕊心才在心裏暗暗祈禱了幾遍,已經來到了壽春堂,長房的嫡長孫娶親,親眷們自然都要來捧場的,侯爺那一輩就有兄弟五個,除了四老爺在外地沒來,遣了四太太帶着兒女赴京之外,五房人都湊齊了,壽春堂雖寬敞,卻也黑壓壓地擠了一屋子。
壽昌郡主端坐上首,穿着寶珠紫的團壽福紋褙子,頭上插戴得炫目華麗,九鳳朝陽明月挂珠釵,紫晶翡翠出雲點金步搖上垂下絲絲縷縷的流蘇,在耳邊蕩出一片華貴紫色光芒,下首坐着宣城侯爺,程氏,再往下就是幾房的叔叔嬸娘,以沈雲姜為中心的那幾位衣着簇新華貴的男女,應該就是宣城侯的嫡庶兒女們,緊挨着的一群穿着半舊衣衫的男女應當就是二房的兒女。
蕊心從壽昌郡主起,一路拜見下去,對長輩施禮,與平輩就見平禮,小一輩的就給她見禮,青鸾在後頭跟着賞荷包。不過是流水似地打個招呼,以後見面知道大家是親戚就是了。
壽昌郡主身邊的敬嬷嬷一個一個給蕊心介紹,蕊心頭都大了,那麽多人她哪兒記得住?無所謂了,反正她又不是負責招聘的職員,那些打醬油的角色不記也無妨。只拼命記住大房的小姑子小叔子就行了。
宣城侯有五個兒子,除了長子雲飛和次子雲翔是程氏嫡出之外,三爺沈雲鴻,玫姨娘所出,四爺沈雲霄,芹姨娘所出,五爺沈雲瀚,芳姨娘所出。
女兒也有五個,除了三姑娘沈雲姜是嫡出之外,大姑娘沈雲妙和二姑娘沈雲婉,都是青姨娘所出,四姑娘沈雲婵與三爺沈雲鴻同母,都是玫姨娘所出,怪不得雲婵的臉上總有一種清高倨傲之色,府裏除了嫡女雲姜之外,就只有她有同母的兄長,有哥哥撐腰就是硬氣哦!
五姑娘沈雲如,蘭姨娘所出,還不到十歲,穿着一身芽黃色掐雲仙紋绫衫裙,正襟危坐地像個小大人兒,卻掩不住一臉的呆萌憨态,令蕊心想起了六堂妹瑩心。
二三四五房的人,蕊心是記不住的,只對二房的一位庶出姑娘印像深刻,那姑娘叫沈雲婕,真是閉月羞花,豔若桃李,即使穿着一身半舊的蓮青色夾金線繡襦也掩蓋不了出衆的美麗,又不禁為她可惜,這麽一個庶出子所生的庶出孫女的身份,只怕難以高嫁。
蕊心昨天夜裏被沈雲飛折騰得半宿沒睡,骨頭都要散架了,早起不過胡亂咽了兩個饽饽,這時又困又累又餓,低頭擡頭的這大半天,幾乎要半昏迷了,在見禮見到五房的時候,腦袋一時不清醒,眼前一黑,就是一個趔趄,沈雲飛眼疾手快地從後面托住她的腰,才避免出醜。
可是群衆的眼睛從來都是雪亮的,從二房那堆人裏傳出一聲竊笑,低低的聲音道:“大堂兄真是好本事,把新娘子折騰成這樣!”
二房的嫡庶子女離長輩們坐的地方遠,離五房的子女卻很近,這點譏笑清清楚楚地傳到蕊心耳朵裏,她差點沒找個地洞鑽進去。
強撐着見完了禮,一行人才到正堂去用早膳。
用完早膳,就該到祠堂去拜祭了,主要目的就是,跟列祖列宗彙報一下,家裏又添了新人,為沈家執掌箕笤開枝散葉來了。
長寧侯府也有祠堂,蕊心曾在堂外的蒼松翠柏下轉悠過無數回,就是從來沒進去過,女兒是不能進祠堂行祭的,楊氏就每年都會進去,許氏才嫁過來時也去行祭過。
女人生在這個時代,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自我,永遠都是某某之妻的身份,說丈夫是天,一點也不誇張。幸虧蕊心嫁到了沈雲飛,行祭的時候,她看着站在她前面,穿着珊瑚紅刻絲流雲緞袍,朱紅粉底的朝靴,腰間玉帶上系着長穗宮縧的沈雲飛,玉樹臨風,喜滋滋地想,不知攢了幾輩子的人品,能嫁到這樣一個丈夫,她願意一輩子縮在他的羽翼底下做他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