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日
第1章︰生日
好像是很久之前,謝安閑充滿絕望地說:“你下次見到我,能不能假裝不認識,別跟我說話,也別請我吃東西,更別送我去哪。”
如今看來,仿佛三個巴掌,精準地對着他左右開弓,謝安閑滿心都是甜蜜的痛苦。
他下意識地覺得沈訣哪裏不一樣了。
這人過去總是心裏吊着家國天下似的憂愁,沉悶得近乎老氣橫秋,剛才一早上的接觸,雖然不至于一下子活蹦亂跳,但确實更好說話。
謝安閑直覺他缺席的日子裏發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可又沒膽子也沒立場去問。
大着膽子把這種特權擺在面前,只想讨一句“生日快樂”當做慰藉,彌補前一夜的難過。哪知他卻直接說出謝安閑最不可企及的野望。
沈訣要開會,他一走謝安閑忙不疊歡快地打電話給助手叫他送套衣服來,對方問要什麽類型,謝安閑大手一揮:“不要西裝,我去玩的!”
助手心驚膽戰,以為他們小謝總終于被連軸轉的工作逼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地準備放飛自我,浪跡人間。他忙不疊地把衣服送來,被謝安閑興高采烈地接過,旋即關在門外,苦逼得很。
過去的不再沉迷沈訣美色的時間裏,謝安閑過得很是将就。他倒不是邋遢——條件并不允許他邋遢——而是省去了之前每次約會前花枝招展的步驟,穿着變得簡單優雅,整個人立時就平白無故地大了好幾歲一般。
助手給他拿的是塗鴉T恤配黑色長褲,謝安閑無語片刻,換上後總覺得苦心經營的精英形象迅速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轉念一想,不過這也是在沈訣的認知中自己最常見的打扮了吧,于是開心起來。
謝安閑已經不用繞着沈訣打轉了,他現在有事業經營,并且越做越大,感情上多的是有人想把他套牢。可大約是多年執念使然,他一見沈訣就走不動路,十分厚臉皮地死賴着他,甚至不惜拿生日的籌碼,換一個願望成真。
越發的沒出息了。
午飯時間,沈訣拎着個打包盒進來了。謝安閑剛換好衣服打理好發型,跑過去一臉求遛彎的可憐樣,還沒容他開口,沈訣先說:“吃飯。”
謝安閑條件反射地問:“啊?不出去吃嗎?”
提到這個,面前的男人好像非常頭痛,他開紙盒的動作停了一拍,嘆氣道:“酒店大堂有狗仔。我在國內待的時間不長,他們這個架勢,貌似篤定有花邊新聞一樣,這兩天一直跟得寸步不離——都不知道有什麽好拍。”
謝安閑笑道:“還不是你出名。”言罷探頭去看他買了什麽好吃的回來,等看清了裏面是什麽,他咋舌:“披薩?”
一半鋪滿了芝士蘑菇和青椒,另一半則是水果味的。
“男神你平時就吃這些垃圾食品啊?”謝安閑痛心疾首,“我大中國哪一寸土地長不出美味,都回來了就別糟蹋自己。”
沈訣一愣:“前天發朋友圈說想吃水果披薩的,不是你?”
謝安閑:“……诶?”
沈訣自知失言,破罐破摔:“我,呃……今早開會時無聊,不小心看到的,就讓助理去買了,這家店還挺出名的……”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就聽不見了。謝安閑微蹙着眉看他,不知腦袋裏盤算着什麽,那雙黑眼睛無比的清澈,掩蓋一絲明晃晃的愉快,沈訣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正要說點話來緩和氣氛,謝安閑突然笑了。
這人五官端正,是走在大街上會有姑娘回頭看的類型,在終日與俊男靓女打交道的沈訣來說,還是着實普通了點,可笑起來,整個人完全點亮了一般光彩奪目。
沈訣不與他說話,拆了自己那一半,把剩下的推給他,在謝安閑開口之前搶先說:“等會兒去哪想好了麽?”
那人正全神貫注地和自己前幾天心血來潮說的水果披薩作鬥争,一口咬下,腮幫子便倉鼠一樣鼓了起來。
謝安閑吃東西更有意思,他從小受到良好教養,根深蒂固地養成了食不言的習慣,又吃得非常認真,容易讓人有一種“這食物很好吃”的錯覺。
速度極快地解決了披薩,謝安閑擦擦嘴,不慌不忙地想了想,最後膽大妄為地說:“我想去游樂園。”
沈訣:“……”
最終是謝安閑的可憐巴巴占了上風,沈訣聽天由命地從行李堆中找出副墨鏡,好在外頭陽光燦爛,給了普通人也戴墨鏡裝酷的理由。
沈訣穿一件灰色的基礎款,恰如其分地襯出他很标準的身材,和謝安閑一前一後地走出酒店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平日襯衣領帶的正經形象太深入人心,大堂裏的狗仔對着電梯方向翹首以待,愣是沒發現他。
謝安閑找沈訣要車鑰匙:“我想開一下你那輛跑車,順便,今天我生日就聽我的呗。”
直到看見了游樂園的路标,沈訣才驚恐地如夢初醒,想,“我到底為什麽要聽他的?”而沒容他細想的下一秒,謝安閑就高調地一路殺進了停車場,潇灑地從包裏摸出一副墨鏡戴好。
沈訣憂心忡忡地轉向謝安閑:“你別不是認真的吧?”
謝安閑:“我想坐那個雲霄飛車很久了呀。”
他反複用“算了我不能言而無信”和“他過生日他過生日”安慰自己即将暴走的內心,就當是一次全新的人生體驗了。排隊的速度很快,沈訣擡頭看雲霄飛車在空中翻騰輾轉,感覺沒法善終了。
沈訣不是個有着非常幸福童年的人,因為父母陪伴的時間太少。後來沈謠也不愛玩這些,再大一些後,沈訣徹底失去了對游樂設施應有的興趣。
嚴格意義上,這是他第一次來游樂園,包括迪士尼在內。
謝安閑興致勃勃地把自己捆在座椅上再回頭看沈訣,對方依然是平靜如水看不透心情。他心血來潮道:“男神,我待會兒怕了,能不能抓你的手啊?”
話音剛落,謝安閑發現沈訣的手瑟縮了一下,卻沒收回去。他尴尬地把頭扭回正前方,不知其他路人甲乙丙有沒有認出。
沈訣故作鎮定地扶了扶墨鏡,風輕雲淡地說:“抓吧,別哭就行。”
音量不高不低,剛好随着緩緩啓動的雲霄飛車送進謝安閑耳朵裏。他驚喜地看了看沈訣,還沒等到發表感言,突如其來的加速,謝安閑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下去,他來不及再說什麽,臉色一變,險些就要丢臉地喊出聲來。
擱在座椅旁的手指猛然抓住安全帶,意料之中的堅硬觸感沒有占據神經,反倒是有人把他整個手握在了掌心。
謝安閑被風吹得七零八散,失落感帶來的刺激和某種心滿意足的期待整個兒把他包裹了。他聽到同車人的尖叫,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意識到握着自己的人是誰時,謝安閑有點魂飛天外的激動。
雲霄飛車一趟下來,乘客多少有些心有餘悸,反應不過來的癡呆。沈訣矜持地把剛才不知道什麽時候取下的墨鏡重新戴好。
沒有想象中可怕,他神色如常大步往前走出一段距離,驀然想起還有個人。沈訣一回頭,謝安閑正蹲在雲霄飛車出口的階梯下,一臉的生無可戀。
嘆了口氣,沈訣往回走,在他面前蹲下問:“還能走嗎,不舒服啊?”
謝安閑按着胸口大喘氣:“我沒緩過來,等會兒,等會兒……剛才有點太激動了……不是,沒想到這趟這麽厲害。你都沒不舒服嗎?”
沈訣一張撲克臉,沒有任何表情地說:“還好,之前拍一場戲經常吊威亞。”
謝安閑:“你們演員真是深藏不露……”
他對這句半嘲諷半表揚的話不置可否,徑直站起來問:“你還能不能行了,別待會兒纏着我要背吧?”
被這話結結實實地噎了一下,謝安閑嘟囔句“誰讓你背”,竟然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爬了起來。沈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竟然革除了謝安閑二十年如一日的嬌生慣養。
他口渴去買水,回來時看見沈訣正專注地凝視旋轉木馬。謝安閑湊過去,叼着瓶口,說話聲音含糊:“看什麽啊你?”
沈訣沒回答,謝安閑自說自話道:“你喜歡小孩兒嗎?我還挺喜歡的,在家的時候我大侄子整天都睡……”
他兀自說了一堆團團不省人事時自己如何折騰他,沈訣才慢吞吞地回了前半個問句:“還好吧,我也挺喜歡的。”
謝安閑自然而然地接話:“以後想要個兒子還是女兒啊?”
很多餘的一句,謝安閑說完就後悔。他此前還信誓旦旦地追求沈訣,這會兒氣氛剛好,又有前夜未散的旖旎作陪,好死不死問這個話題,簡直在把男神往結婚生子的康莊大道上推,末了還覺得是神助攻。
他又生無可戀,沈訣卻嘴角一揚:“女兒吧,我喜歡女孩兒。”
于是接下來的游樂園之旅頓時了無生趣。謝安閑強顏歡笑,鬼屋和水上項目都失去了魅力,眼看好似有人開始懷疑沈訣的身份,兩個人稍微轉了半圈便默契地決定打道回府。
謝安閑自不可能再去跟沈訣住了,他助理打電話來提醒晚上還有個飯局。他挂了電話,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沈訣開車,路過紅燈時問了他酒店的地址:“你昨晚那套衣服,我差酒店的人拿去洗了,等回頭熨好,找個時間我給你送去——不方便的話,我找人來送。”
謝安閑:“挺方便的啊,你什麽時候來一個電話的事……哦你擔心被認出來,那還是找別人送吧。國內真麻煩,還不如在美國的時候,都能路邊吃可麗餅……”
話題一經提起便無法忽視,謝安閑一天的忐忑齊心協力地湧上來,險些把他掀翻。此前在心裏後悔了無數次的臺詞就這麽脫口而出:
“對了,上次在LA,是我太沖動了,我……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吧,我那會兒是真的喜歡你,被拒絕很傷心一時沒想通就——我現在後悔了,你能不能當作那句話不存在,反正我已經當不存在了,咱們以後該怎樣還怎樣。”
他不安地等着沈訣的回答,對方沒說話,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嘴角還有一點愉快的笑意。整個人微微垂着眼皮的樣子,是之前謝安閑沒見過的放松和潇灑。
沈訣盡職盡責地把謝安閑送到酒店,眼看他要下車,突然那麽一點惡趣味湧上心頭。
“小謝。”
剛伸出去一條腿的人立刻停下,順從地扭過頭:“什麽啊?”
沈訣眼睛笑得像月牙兒那樣彎起,似乎回憶被開心的事占據了一般。謝安閑摸不着頭腦地沉醉了一會兒,只覺再也沒有人會笑得這麽好看,聽到沈訣心平氣和、陳述事實般靜靜地說:
“其實昨天晚上,你親了我一下來着。”
謝安閑的臉剎那間紅了個徹底,他匆忙地抓起手機離開,車門都忘記關,跑到酒店前,突兀地一個踉跄。
沈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