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 她想看,便讓她看好了
“什麽都沒聽到,大公子,我們是回府還是去飛鴻居?”冬至擠出一臉幹笑,雙眼使勁眯成一條縫,“天亮了。”
林青槐閉了閉眼,背着手掉頭去南市,“去飛鴻居用早膳,我想吃鴨血粉絲湯了。”
飛鴻居的菜譜大多都是她寫的,怎麽做也是她從歸塵師父處學來,再教店裏的大師傅。
被司徒聿氣了一通,得吃點熱乎的才能消火。
“好。”冬至笑眯眯跟上,後背挺得溜直。
能指着三皇子的鼻子開罵,還動手打三皇子的人,沒幾個呢。
大小姐就是厲害!
南市離永興坊不遠,是上京最熱鬧的地方,街道寬敞,店鋪如林。
金、銀、珠寶、瓷器、皮毛、絲綢等重要的商品,從全國各地彙集到此處,再從此處發送至各地乃至周邊各國。
飛鴻居坐落于最繁華的浣花街中段,緊挨着被才子佳人盛贊,名滿上京的文奎堂。
文奎堂主要賣字畫、和文房四寶,出名則是因為每月一次雅集。
凡參加雅集的文人雅士所做的文章、詩詞書畫,皆由國子監的大儒評定,奪魁者可獲得店內上好的文房四寶一套。
一年內奪魁最多的一位,可獲白銀千兩和文奎堂所有商品永久半價的特權。
另外還有累積奪魁次數,按多寡進行獎勵。
兩家店都是林青槐開的,開業不過一年,生意一直紅紅火火。
林青槐帶着冬至到了飛鴻居門前,小二和掌櫃的剛把門打開,準備開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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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上樓要了間包廂,谷雨送茶進來,神色凝重,“公子,您昨日讓打聽的事有了眉目。”
“說。”林青槐才壓下去一點點的火氣,“蹭”的一下又燒起來。
才半天時間就查到線索,也不知母親是否已中毒。
谷雨坐下來,拿出昨日查到的藥方呈給林青槐,“出去走訪的人回話,陳氏于五日前分別去了永春堂、本草堂,開了三副藥。”
林青槐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黛眉深深擰起。
這三張方子上的藥材,皆是些普通的祛傷寒用藥,還有炖湯用的補藥,沒有明顯的毒性。
歸塵師父熟知藥理。
他曾說過,有些毒藥分開用是沒法害死人的,用在一起才會有毒。
她跟歸塵師父學經商,學做人做事、學下廚、學自保之術、學各種有趣的技能,唯獨沒有學醫。
盯着手中的藥方出了會神,林青槐曲起手指輕叩桌面,俊美的面容依稀浮起殺氣,“繼續查。”
二嬸不會無緣無故去醫館,府中有大夫,有藥房,這些藥府中雖有缺漏,也無親自去買的道理。
谷雨瞧着她的臉色陰陰的,遲疑補充,“陳氏買了這些藥後去了崇業坊,查到的消息說,她将娘家的表弟接到上京,養在崇業坊。”
“她表弟叫陳元慶?”林青槐偏頭看着谷雨,勾人美目染上冰霜,“是不是住在崇業坊的李家胡同裏?”
谷雨詫異睜大眼,“正是他。”
“找人盯緊他,我晚些時候就去會會此人。”林青槐蜷了蜷手指,沉聲道,“侯府東院那邊繼續盯着,二叔二嬸見過什麽人都告知我。”
這陳元慶便是給陳氏毒藥的人。
上一世,娘親過世後他從陳氏手中拿到了報酬,連夜離開上京回了保平老家。
她查清娘親的死因後,差人找了兩年,才在保平找到他。
“是。”谷雨應了聲,站起身,後退兩步開門出去。
林青槐按了按眉心,壓着火,扭頭看向窗外。
陳元慶是游醫,根本不是陳氏的表弟,和朔州陳家也無任何關系。陳氏此時找了游醫,安置在自己嫁妝帶的房産裏,又對外稱其為自己的表弟,用意不言而喻。
她要對付的人,是娘親。
林青槐回想起上一世,娘親死在自己懷中的那一幕,心頓時疼得像是被人拿着鈍刀磋磨。
還好,這一世都還來得及。
她輕輕籲出口氣,垂目看向樓下的大街。
剛開市,街上車水馬龍。
店鋪開門聲此起彼伏,馬叫聲,趕牛的呵斥聲混在一處,熱鬧又嘈雜。
往來的商販幹勁十足,說話聲也大,好似如此才能有一整日的好生意似的。
她靜靜看了會,待盤亘心頭的那股火氣散去,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喉,問身側的冬至,“昨夜攬梅閣外可有發現,管事嬷嬷怎麽說。”
“有,東院的手伸的很長,差遣過來的都是在主院使喚的人,管事嬷嬷說都關起來了,等您發落。”冬至難掩興奮,“公子何時教我審人?”
她見識過大小姐審人的手段。
若不是大小姐仔細解釋,她真以為對方是中了邪。
“不急,你先把《騙術一百式》默出來,再成功騙到我,就教你。”林青槐臉上的笑容擴大,美目顧盼流轉,“不算難。”
歸塵師父那有古古怪怪的奇書,這本《騙術一百式》她看完忘了還回去,被小丫頭看到,天天捧着當寶。
上一世,自己也提了同樣的要求,小丫頭只兩天便默出來。
她也沒藏私,把自己從歸塵師父那學來的催眠術,盡數教給她。天風樓在上京,乃至整個大梁都出名,成為黑白兩道都不敢得罪的第一勢力,是在冬至成了樓主之後。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冬至挺直脊背,圓圓的杏眼亮得像是鍍上了一層光,激動抓緊小拳頭,“年底的天風樓樓主考核,我一定會通過。”
“過了我就把樓主令給你。”林青槐伸手戳她的臉,“樓主,你家主子我餓了。”
“嗷……”冬至怪叫一聲,跟個炮仗似的彈起來,飛快開門出去。
林青槐放松倒進椅子裏,擡起雙腳搭到桌子上,唇角不自覺上揚。
小丫頭光記得來這,她要吃什麽都忘了跟掌櫃的說。
這樣簡單的心性彌足珍貴。
希望這一世,自己能護着她們一直保持下去。
又喝了口茶,林青槐覺察到對面投來的視線,冷然擡眸。
晨曦剛冒頭,空氣裏浮着一層薄薄的白霧,少女站在飛鴻居對面聚寶齋的窗後,一雙眼癡癡看過來,面目有些熟悉。
偷看被發覺使得她心慌了下,腦袋磕到窗戶上,籠在晨曦下的面容霎時燒得通紅。
“噗……”林青槐輕笑一聲,起身走到窗邊輕搖手中的折扇,大大方方地看過去。
她想看,便讓她看好了。
那少女估計是沒想到被偷看的人如此厚臉皮,捂着臉像只靈巧的兔子匆匆跑開,轉眼不見了蹤影。
林青槐收起折扇坐回去,冬至端着剛出鍋的鴨血粉絲湯上來,規矩放到她手邊,“公子請。”
她吃了兩口,擡起頭,笑着揚眉,“想吃什麽就讓後廚給你做,吃完我們回一趟鎮國寺,今日是花朝節不用入宮讀書。”
“公子要不要也去結五色彩箋?衣裳隔壁的豐隆綢緞莊就有,不會有人認出來。”冬至雙手絞在一起,面上浮起薄紅,“年年看着別人去賞紅,我們幾個都沒去過。”
她就想知道下,結五色彩箋好不好玩。
“你去跟谷雨說聲,讓她通知夏至和白露一塊過來,我們先去會會陳元慶,之後回鎮國寺賞紅。”林青槐想起上一世,她們也和自己一樣,始終穿着男裝扮做男子,心中滿是愧疚,“衣裳不要太華麗,帷帽也要準備上,你們幾個還得易容。”
她現在還沒正式以侯府千金的身份現身,被人看到臉不大好,讓她們易容主要是不讓小九他們認出來。
“是!”冬至應了聲,蹦蹦跳跳地走了。
林青槐搖搖頭,笑意不自覺爬上眉梢。
小丫頭到底才剛及笄,還是小孩心性。
……
司徒聿從昏迷中醒過來,伸手揉了下疼的不行的脖子,怔怔出神。
林青槐如此生氣,定是和他的死因有關。
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殿下?”驚蟄低着頭,偷偷看他的臉色,“可是要回宮?”
那靖遠侯府的大公子當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襲擊三殿下。
“去安國公府。”司徒聿斂去思緒,懶散靠向車內的軟墊,“方才聽到的看到的,都給我仔細收進肚子裏,日後再見林公子也不可不敬。”
他身邊的人是自己選的,倒是不擔心他們多話,只是不想他們對林青槐抱有敵意。
“屬下領命。”驚蟄埋了埋頭,吩咐車夫去安國公府。
司徒聿阖上眼緩了一陣,若有所思地拉開抽屜,取出還有些溫熱的羊肉包子,大口咬開。
上一世,多的是人想借着他的手除掉林青槐,能耐心等待那麽多年,選在林青槐致仕的宮宴上動手的人,他腦中竟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對方在林青槐送的紅豆糕裏下毒,說明非常熟悉他二人的習性,交情如何也一清二楚。
在朝臣眼中,林青槐把持朝政處處被他打壓。
實際上他們不過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再讓賀硯聲領着一班品行剛正的大臣,充當和事佬。
許多利國利民的國策,都是這般頒布下去的。
莫非……有人窺破了自己愛慕林青槐一事,才一直隐忍等待最佳的時機?
司徒聿噎了下,猛然想起許多舊事。
害死他們的人,可能還害了父皇!父皇今年也不過剛入不惑之年,身體康健,按理不該在一年後突然駕崩。
上一世,他從未想過此事有蹊跷。
他得立即去見林青槐!
“殿下,安國公府到了。”驚蟄敲了敲車廂,“賀世子似乎要出門,馬車都備好了。”
司徒聿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撩開簾子下去。
賀硯聲詫異看過來,他穿着一身簇新的月白錦衣,腰間綁着黑色皮革腰帶,墨發束在瑪瑙發冠內,整個人神采飛揚。
司徒聿揚唇笑了笑,打趣道,“硯聲這是要去與哪家的姑娘相看?”
賀硯聲比他大一歲,已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三殿下莫要說笑,硯聲正準備陪妹妹去鎮國寺賞紅。不知殿下一大早上門,有何急事?”賀硯聲恭敬行禮,“家父今日休沐恰好在家。”
司徒聿眸光沉了沉,笑道,“巧了,我是來邀你一道去鎮國寺的。”
今日不用上課,林青槐說不定會回鎮國寺看那受傷的小沙彌,他去等着便是。
至于找賀硯聲,也不過是想借的他口,約見林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