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可惜呀,小姑娘注定要傷心了
進了卯時,沉睡一夜的上京城徹底蘇醒過來,各處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林青槐帶着谷雨、夏至、白露和冬至,乘坐飛鴻居的馬車,穿過崇業坊七拐八彎的巷子,停到李家胡同的一戶人家門前。
“他還未起來,這人到了上京後鮮少出門。”谷雨撩開簾子看了眼,示意守在附近的人來回話。
“見不得光,自然不敢出門。”林青槐面若寒霜。
谷雨默了默,先下車。
夏至和白露跟後,留了冬至在車上護着林青槐。
須臾,守在附近的人小跑過來,嗓音壓的極低,“這人昨日到現在都在屋裏,離得近能聞到藥味。”
谷雨回頭看向馬車,“公子?”
“進去瞧瞧。”林青槐掀了簾子,輕巧跳下馬車。
冬至和白露守着左右防止被人瞧見,谷雨和夏至翻/牆進去開門。
車夫将馬車趕走,巷子裏安靜下來。
林青槐沉着臉擡腳入內,關上院門進屋,谷雨她們幾個已把人拿下。
男人穿着輕薄的中衣,被夏至和白露摁着,披散着頭發,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一雙眼瞪得跟銅鈴一般。
“陳氏許了你什麽條件,讓你冒充她的表弟。”林青槐撩袍坐到谷雨搬來的椅子上,垂目看着眼前的青年。
上一世,他從陳氏手中拿到了不少銀兩,日子過得極為滋潤。
自己的人找到他時,他整個人胖了一圈,險些辨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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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慶咬緊了牙關不出聲。
林青槐也不在意,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只挂着玉墜的金鏈子,一下一下晃動起來,柔聲問道,“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小的聽不懂公子在說什麽。”陳元慶用力吞了吞口水,額上冷汗直冒。
這公子哥小小年紀氣勢便如此駭人,開口就起陳氏,定是查到了點什麽,故意來試探自己。
只要他沒證據證明自己害人,就無需怕他。
“不要慌,你看着我。”林青槐繼續晃着手裏的鏈子,眉眼含着笑給他催眠,“陳氏是不是與你說,事成後給你一千兩銀子,再安排人送你回保平老家。”
陳元慶定定看着她手裏來回晃動的玉墜,眼神漸漸變得空洞,眼皮也耷拉下去,無意識開口,“是。可我不信她,事成後我就走,不會讓人抓到丁點把柄。”
“你的想法很好,防人之心不可無。”林青槐輕輕笑出聲,“來,告訴我你給她支了什麽招。”
上一世,她始終不相信娘親會無緣無故小産,下令天風樓嚴查才查到原因。
“我跟她說直接下毒不可取,最好是用幾味放在一起就變成毒藥的補藥,炖湯給想害的人喝。”陳元慶臉上露出陰恻恻的笑容,“連喝數日這樣的補湯,會讓孕婦小産大出血而死。”
“是哪幾味藥。”林青槐壓下心頭的恨意,放緩了語氣與他閑聊,“不怕被人看出來嗎。”
她記得哥哥出事後,娘親大受刺激身體也出了問題,廚房每日都給娘親送補湯。
“不怕,這些藥都是用來炖湯的,只需在湯裏加上相克的另一味補藥,那補湯就成了毒湯。”陳元慶閉着眼,得意報上自己用的補藥名字。
谷雨早有準備,拿着紙筆把他說的藥材細細記下來。
陳元慶說完自己所用的補藥,語氣盡顯鄙夷,“只有熟知藥理的人,才能看出這等高明下毒的手法,我并不懼怕有人查。”
“這麽隐秘的下毒法子,你告訴了幾個人。”林青槐用眼神示意谷雨把單子收好,“陳氏是如何發現你的。”
她一個內宅婦人,能從保平把此人請來,定是有人給支招。
“我只告訴了陳氏,她能找到我乃是因為我師父。這法子是師父被人逼着想出來的,能害女子也能害男子,只需換掉其中一味補藥。”陳元慶忽然哭了起來,“師父死了,那人殺人滅口,派來的黑衣人當着我的面砍殺了師父。”
“不哭了,你做的很好。現在你回到床上繼續睡覺,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我的侍從,這只是一場醒來就會忘的夢。”林青槐收起手裏的鏈子,眉眼間覆上寒霜。
陳元慶閉着眼,自己站起來乖乖回到床上躺好。
谷雨等人見怪不怪,處理幹淨她們來過的痕跡,無聲無息退出去。
林青槐回到車上,仔細琢磨了一遍陳元慶的話,忽而想到一件事——
定安四十年九月,二皇子意圖謀害太子的事在天風樓的操作下敗露。如今的建寧帝大動肝火,當場吐血昏迷,醒來後不到一個月駕崩。
當時她在永安縣任職期滿恰好回京,司徒聿登為帝,她也因此過了半年才去江南。
陳元慶的補湯能害女子,也能害男子,那些去殺他師父的黑衣人是誰?建寧帝的死……
林青槐打了個冷顫,決定等明日入宮讀書時,就此事跟司徒聿談一談。
他爹是怎麽死的,他比自己清楚。
馬車出了李家胡同,在崇業坊轉了一圈回到飛鴻居後門。
主仆幾個進去換了衣裳,做好易容,帶上系着紅繩的五色彩箋,再次上車前往鎮國寺。
出了城門,一輛輛馬車擠滿了官道。
林青槐沒參加過花朝節的活動,看的有些新奇。
往年的花朝節她不是在府中陪着娘親,就在鎮國寺後山,和歸塵師父一起采桃花釀酒。
爹娘沒對外公布侯府還有個千金前,她不能以女子身份在上京招搖,姑娘家時興的玩意她是一樣都沒嘗試過,後來更沒機會。
“前面那是安國公府的馬車,再前面一輛好像是三殿下的馬車?”冬至說完當即捂住嘴巴,可憐兮兮地看着林青槐,含糊嘟囔,“大小姐,怎麽辦?”
她不該提議來賞紅的。
天沒亮那會大小姐才打暈三皇子,這會見面,萬一被認出來就壞了。
“慌什麽,馬車是飛鴻居的,被人看到也不怕。”林青槐也看到了司徒聿的馬車,精致的眉眼染着笑意,“下車咱就戴上帷帽,有人問就說是鄉下來的。”
冬至笑起來,用力點頭,“明白了。”
谷雨她們幾個也忍不住笑,一個個眼裏都寫滿了期待。
鎮國寺香火鼎盛,不是初一十五也人流如潮。
今日是花朝節,城中未出閣的姑娘雲集而來,不到辰時,山門外的空地上便停滿了馬車。
林青槐戴上帷帽領着谷雨她們下了車,司徒聿也剛好從車上下來。
他看起來興致不高,身上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還帶着些瘀青的面容反而更顯俊美。
“三殿下,硯聲要去大殿為母親祈福,殿下是否同去。”賀硯聲也下了車,笑容溫潤,“若殿下不想去,可到處逛逛。姑娘們一會要給大殿下那株桃樹賞紅,也是極有趣的事。”
“我在大殿外等着你。”司徒聿擡頭看了眼他說的桃樹,笑道,“我未曾看過姑娘家賞紅,正好瞧瞧。”
他每月都會到鎮國寺住上幾日,花朝節的習俗卻不是很清楚,也無人跟他說這些。
上一世,他心裏眼裏只有林青槐那厮,如今也還是只想他,哪有工夫留意女兒家喜歡什麽。
“那便一起上山。”賀硯聲拱手,回頭去扶自己的妹妹下車。
兩人說話的聲不大,林青槐離得近,聽了個一清二楚。
轉過身,賀硯聲妹妹嬌俏又帶着羞澀的嗓音傳來,“文君見過三殿下。”
林青槐偏過頭,目光透過薄薄的紗簾看過去。
小姑娘面上浮着薄紅,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司徒聿,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這昏君的女人緣一向很好,可惜呀,小姑娘注定要傷心了。
上一世,司徒聿的後宮可是熱鬧的緊。
林青槐撇撇嘴,提裙上山。
不用裹束胸當真自在,整個人都松快不已。
管他司徒聿如何,她護住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就好,別人的爹,不用自己去操心。
來的姑娘多,上山的臺階落滿了歡聲笑語,空氣裏滿是香甜膩人的脂粉味。
主仆幾個開始還興致勃勃,跟着人潮擠到桃樹下,身上出了層薄汗黏黏糊糊,徹底沒了賞紅的心情。
“也不怎麽好玩啊,人太多了。”白露嫌棄撇嘴,“小姐,咱趕緊結上,我快被熏暈過去了。”
谷雨和夏至、冬至都忍不住笑。
她們常年住在鎮國寺,每年都只能看熱鬧,如今親自參與才知,也不過如此。
還是扮做男子方便,不像那些閨閣小姐整日待在後宅,出一次門就跟掙脫了牢籠一般。
“聽你的。”林青槐彎着唇角,把手裏的五色彩箋挂上去。
鎮國寺大殿下方的這一株百年桃樹,每年到了花朝節這一日,樹上就會挂滿五色彩箋,成為寺中一景。
這會來的人還不算多,主仆幾個挂好後,逃似的往禪院那邊去。
穿過鋪着青石的小路拐到大殿後方,有一道高高的圍牆,牆後便是僧人們住的大片禪院。
林青槐住的禪院在東北角上,絲毫不起眼。
過了月門,幾個人的速度慢下來。
“這邊不是不準女眷過來嗎?”夏至指着挂在一株桃樹上的小姑娘,眉頭皺起,“這姑娘膽子不小,随從都不帶。”
林青槐順着她的手瞟了眼,驚覺那姑娘眼熟,索性擡腳過去,眉頭不自覺皺起。“過去看看,她爬那麽高說不準會掉下來。”
這姑娘像是早上那會,在聚寶齋樓上偷看她的那個。
到了樹下,小九正好過來。
他一下子看到如此多的女眷,胖乎乎的臉龐霎時漲紅,“你們是哪家的女施主,怎的到處亂跑。”
林青槐微微揚眉,谷雨她們幾個也憋着笑,靜靜看着小九。
“這邊不能來呀?”樹上的楚音音唬了一跳,身子晃了晃,毫無預兆地掉了下去。
“小師父小心!”林青槐出聲的同時,人也跟着掠過去,伸手接住落下的楚音音。
雙腳落地,帷帽的簾子被風掀起,露出她那張絕美出塵的臉。
小九整個呆住,愣在那兒忘了說話。
不遠處的岔道上,正欲去見方丈的司徒聿碰巧看到這一幕,一瞬間心跳如雷——
那是……林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