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8 【三更合一】偷人怕是都沒這麽……

司徒聿被這問題難住,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過娶她當皇後,想過這一世與她琴瑟和鳴生兒育女,唯獨沒想過她恢複了女兒身, 是否願意如尋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

沒想過她會怎樣選擇這一世的人生。

本朝從無女子入仕的先例, 宮中亦不設女官。

便是前朝也無女子入仕。

司徒聿沉吟半晌,擡起頭, 籠在燈下的俊美容顏浮起迷茫的神色,眸光深深。

少女歪在椅子裏, 三千青絲随意披在腦後, 石榴紅的發帶貼着臉頰垂下, 襯得那瓷白的肌膚愈發細膩。身側的燈籠火燭搖曳, 她似在畫中,潇灑不羁卻又與自己隔山隔海。

相伴相知二十年, 這是他第二回 有這樣無措又慌張的情緒。

上一回,是她要致仕。

“你慢慢想不急着回答。”林青槐看出他的為難,揚了揚唇角, 若無其事的繼續吃糕點。

司徒聿扯了下唇角,也拿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裏, 思緒紛雜。

林青槐将他發反應收進眼底, 潋滟雙眸漾起淡淡的笑意, 面上的凝重漸漸消散。

若他滿口答應幫忙, 便不是他了。

女子入仕的先例一開, 每次春闱三百名進士的錄取名額便會不夠用。那些苦讀多年卻不能上榜的學子, 勢必會覺得女子搶占了他們的機會, 會絞盡腦汁抹黑上榜的女子。

他們會如群獸合圍捕獵,堵死女子讀書科考入仕的路。

比不過同類,還比不過本該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以夫為天的女子,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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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如此選擇,會讓司徒聿陷入怎樣艱難的境地。

自古以來,女子入仕者寥寥無幾。他若幫了自己不止建寧帝動怒,朝臣和勳貴、世家大族會聯合起來,群起而攻之。

可她無法說服自己,簡簡單單做個不問世事的侯府千金,只管自己快活。

她的十八房妻妾,她能救。

那些被賣、被害、被關在後宅讓人磋磨一生的女子,又有誰來救?

物傷其類。

哪怕她曾地處高位,手握權柄,如若只管自己,禮教的束縛遲早有一日,也會落到自己身上。

遠的不說,姑奶奶就曾因為年紀很大都不嫁,被街坊鄰居視為異類,不許自家的姑娘與姑奶奶往來。

姑奶奶咬牙硬撐了幾年,最終還是屈于流言,把自己嫁了出去。

那可是上過戰場,曾以一敵百威名赫赫的西北駐軍參将。

這一世爹娘和哥哥俱在,娘親的肚子裏還有個小的,萬一是個妹妹,一樣要承受來自外界的口誅筆伐。那些流言逼得姑奶奶低頭,她不低頭,一樣會被逼。

同樣是被人指指點點,她寧可去撕開一條路,讓女子有更多的選擇,而不是被禮教逼着嫁人生子。

林青槐吃完一塊糕點,又喝了口茶,拿了張卷子過來準備做,忽聽司徒聿說,“這問題問的太突然,我如今答不上來。”

“不用急,你我所處的位置與上一世大不同,我也不是逼你做選擇。”林青槐沒覺着失望。

他們一起走過二十年,彼此都清楚朝中那班老臣有多難纏,清楚士族大家的根系有多深。

“此事牽扯太大,還需仔細籌謀才能一擊中地。”司徒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種令他無措的感覺愈發強烈。

他太了解她了,凡是做了決定輕易不會更改。

她要争的是女子讀書入仕的機會,為的不是她一人,而是千千萬的女子。

可挑釁的卻是千千萬的男子。

若開了頭,舉朝上下都會上折子反對此事。

“賭局明日會開起來,一賠十的賠率。”林青槐端起茶杯,轉了話題不再談他是否願意支持自己,籠在燈下的絕麗容顏染着笑,“這筆銀子到手,你我五五分賬。”

“合作愉快。”司徒聿也端起茶杯,唇邊彎着略帶勉強的笑,“春風樓的事已辦妥,你明日可以過去接人,文書我放在卷子裏。”

林青槐笑着将茶一口飲盡,放下茶杯,起身去取了筆墨過來,随便拿了張卷子翻開。

司徒聿把玩着茶杯,見她這副認真的模樣,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住,恍惚有種自己會與她背道而馳,且越走越遠的慌張感。

“你若是無聊,可以去拿我帶回來的雕版玩,有不會的題我再問你。”林青槐頭都沒擡,伸手指了下書架上的箱子,又繼續寫題。

國子監入學考試确實難,除《詩》、《書》、《春秋》、《禮記》,還有《大梁律令》和《禦制典政》以及國子監祭酒所作的《新苑》。

春闱考卷中沒有關于《新苑》的題,她去吏部觀政時曾熟讀此書,由于年代久遠,下筆終是不夠順暢。

“好。”司徒聿放了茶杯,去取下裝着雕版的箱子,又坐回她的身邊,眉眼間流淌着不自知的溫柔。

外邊春雨淅瀝,屋裏燒了爐子,暖融融一片。

她房裏的書案坐倆人還有許多富餘,她在右,自己在左,各不相幹卻又不會覺得沉悶。

上一世,他們并未有過如此溫馨的時光。

司徒聿注視她片刻,注意力回到雕版上,打開箱子取出裏邊已刻好的雕版,幾枚印章和一塊空的雕版。

拿起印章看了會,想起她送自己的玉佩,嘴角抽了抽。

還以為那玉佩獨一無二,原來只是習作。

順手将她刻好的印章擺放整齊,司徒聿又忍不住偏頭看她,腦子裏冒出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下意識開口,“春闱進貢院前要搜身的,你當時如何過關?”

“歸塵師父給了我做了一套羊皮的衣裳,穿上後與男子無異,該有的都有。”林青槐分神回了句,手上的動作沒停。

司徒聿:“……”

那還真不能怪自己和賀硯聲,都看不穿她。

回想起上一世他們一塊泡湯池的事,他面頰隐隐發燙,趕緊打住思緒。

給自己倒了杯茶降火,司徒聿又把目光投向她雕刻的印章,不禁伸手過去撥弄。

林青槐恰好被關于《新苑》的題難住,擡起頭看到他的動作,本能驚呼,“你先別動。”

司徒聿不明所以,“一驚一乍可不像你。”

“不是,我想到個省下雕版銀子,甚至可能會提高印量的法子。”林青槐傾身過去,拿着印章随意變換位置,眼神一點點亮起來,“看到沒有,單個字刻好了,印制書籍時根據需要挑選放入模子裏,省時省力。”

“這倒是個好法子。”司徒聿一下子懂了她的意思,展顏笑開,“上一世若能想到這個法子,開設的義學便不會缺書那麽久。”

朝中老臣和士族大家的幾個族長被他們弄下去後,朝廷在各處開設義學,凡家境貧寒的幼童和少年,皆可免費入學就讀。

啓蒙的書歷來都是族學、官學,和各個學院有,分不出多餘的。願意捐出來的富戶、士紳、勳貴也不多,官辦印坊不停不歇印了一整年,各處的義學才有書可用。

“上一世我沒買書局,也不問紙張的價格,更不會去印坊。這些禮部都有造冊登記,尋常也想不起來去看。”林青槐又擺弄了幾下,興致勃勃,“我明日去春風樓接人時,順道去印坊跟雕版師傅談談,看下是否可行。”

她倒是想自己雕一版出來,可惜暫時抽不出時間。

忙完春風樓的事,她得回鎮國寺。

“我明日去點卯,完了去找你。”司徒聿不假思索,“順道布置下賭局之事,不能留下任何首尾,讓我爹發現。”

林青槐含笑點頭。

直起身坐回去,她拿起筆正要繼續做題,門外忽然傳來哥哥的聲音,“林青槐,你和誰在屋裏。”

林青槐:“……”

司徒聿:“……”

完了,被林青榕抓到,靖遠侯估計會立即沖過來,打斷他的腿。

“我在背書,你等會啊。”林青槐抓着司徒聿的領子利落起身,剛想把他丢出去,又聽到哥哥的聲音,“守夜的護衛發現你院子裏有腳印,這會正在排查,你沒事吧。“

司徒聿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可憐兮兮看她。

“有人闖進來了嗎?”林青槐佯裝驚訝,又把司徒聿按回去,用力塞進書案底下。

她房內的書案,是按照方丈師父禪房裏供桌布置的。冬夜看書寫字時,可将小的爐子放到書案下,暖腿暖腳。

“咚”的一聲,司徒聿磕到腦袋,整張臉都扭曲起來,暗暗叫苦。

一口氣還沒籲出去,懷裏又被塞了食盒,還有裝着糕點的盤子。

司徒聿:“……”

偷人怕是都沒這麽刺激。

“應該是。”林青榕再次拍門,“你屋裏是不是藏了人,快開門。”

林青槐站起來,飛快把司徒聿用過的杯子扣回去,又将地上的腳印擦去,若無其事地過去開門。

“忙什麽這許久才開門。”林青榕一進屋便到處瞄,與她幾乎一樣的面容覆着寒霜,“我方才在門外聽到你屋裏有人說話。”

“背書呢。”林青槐坐回去,淡定拿起做了一半的卷子遞過去,“我要參加國子監的入學考試,這是我讓人找來的歷年入學考試卷子。”

林青榕低頭看去,發現當真是國子監的入學考試卷子,索性拉開椅子坐下,“你不是最讨厭被人管着嗎,聽大師兄說,每回早、晚課你都是讓小九代你去。”

“我今日被門房攔在門外,不服氣。”林青槐往後一靠,冷笑掀唇,“他明知我是靖遠侯府的大小姐,行個方便讓我進去也不會影響什麽,可他偏偏把我攔了下來,說國子監不準女子進入。”

“就為了跟人鬥氣?”林青榕略無語,“爹爹還不知道這事吧?”

就算知道了,爹爹也會支持她去考。

只要不把天捅破,爹爹都會無條件縱容,也是頭疼。

“你武功練了嗎,讓你收尾文奎堂掌櫃的侄女一事安排了嗎,讓你看的兵書看了嗎。”林青槐不答反問,“能跟我過上十招嗎?”

林青榕:“……”

他不該來。

“都沒有是吧,回去練功看書去。我被個門房欺負也就算了,你還打算去告狀,腿不想要了吧。”林青槐板起臉,目光幽深,“知道方丈師父,最喜歡我的什麽優點嗎。”

林青榕:“……”

不,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你慢慢做卷子,我回去了。”林青榕深吸一口氣,逃似的去開地道的機括。

司徒聿躲在書案下,被小爐子烘出一身臭汗,剛伸了個腦袋出去,林青槐的手便又落下來,将他按了回去。

“文奎堂的事,我明日去收尾。”林青榕折回去,擡手敲了敲書案,提醒到,“不準你再跟晉王私下來往,若讓爹爹發現他偷偷闖進侯府,有你好果子吃的。”

“我跟他又沒多深的交情,沒事跟他往來什麽。”林青槐皮笑肉不笑,“對了,今日一早給馬匹投毒的人,我已經查出來了。”

“早些歇息。”林青榕一聽,迅速走進地道關上機括。

林青槐松了口氣,彎腰把司徒聿拖出來,“下回注意,再驚動護院只能我去晉王府了。”

司徒聿癱在椅子裏,有氣無力點頭。

晉王府可不會攔着她。

……

林青槐夜裏睡的晚,隔天辰時才醒,夢裏都在做國子監入學考試的卷子。

“太仆寺主簿家的姑娘來了,我讓她到暖閣等着。”冬至端了水進來給她梳洗,“那姑娘似乎挨了打。天風樓來消息,嘉安郡主今日一早便派人上姚家,讓姚姑娘改名字。”

林青槐眯了眯眼,嗤笑道,“一個名字罷了,她既然選擇擺脫姚家,不要這名字又何妨。”

上一世她沒聽說孟淑慧讓人改名的事,她會注意到姚淑慧,多半是派人去查了自己上姚家的目的。

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說她沒腦子。

大張旗鼓的讓人改名,她做了什麽自己豈不是很快就聽到風聲。

“奴婢也覺着名字不重要,她若繼續留在姚家,不出一個月就會被送去給人當妾。”冬至搖頭嘆息,“如今可好,跟了大小姐,至少将來可以活的像個人。”

林青槐擡手敲了她的腦門,專心梳洗。

收拾妥當移步暖閣,姚淑慧許是累了,枕着胳膊歪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開門動靜不大,她被驚醒過來,一雙眼黑漆漆的翻湧着恐懼和恨意。

“姚姑娘。”林青槐出聲喚她,“你醒醒神,這是靖遠侯府。”

姚淑慧怔了下,清醒過來,趕緊起身行禮,“見過林姑娘。”

“你父親答應讓你離開,可有文書作證。”林青槐擺手示意她坐下,“今後不論生死,貧賤富貴,你都不可跟他們聯系,不可見你生母,你想清楚了?”

姚淑慧眼眶一紅,豆大的淚珠吧嗒掉下,“我想的很清楚,他們不把我當人那我便自己做人。文書有,我帶來了。”

林青槐接過文書瞟了眼,掏出帕子,仔細幫她把眼淚擦掉,“別哭,一會你還要陪我去辦事,記得春風樓裏的那些姑娘吧,我需要你告訴我哪些人不能收。”

姚淑慧重重點頭,“好。從今日起,我不再是姚淑慧,我叫姚明月。”

若不是嘉安郡主找上門,她未必走得了。

父親和嫡母已商量好,要将她賣給京郊的一個老鳏夫。嘉安郡主的人放話要她改名,父親懼于嘉安郡主的權勢,不單将她趕出家門,還去京兆伊衙門改了她的名字。

林青槐笑了笑,伸手扣住她手腕,拉她起來。

春風樓在燕王手裏經營了十幾年,裏邊的人哪個可靠哪個不可靠,她可沒時間逐個去觀察。

有姚明月幫自己篩選,省時省力。

……

春風樓被封後,胭脂大街另外兩家青樓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

昔日名滿上京的春風樓,如今靜的像是一棟空樓。

林青槐在後門下了馬車,緊閉的院門随之打開,像是等待已久的模樣。

她抿了下唇角,領着姚明月和冬至一塊進去。

沒走的姑娘還剩下二十多人,此刻全在後院的廂房裏等着她。

林青槐入內落座,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圈,紅唇輕啓,“諸位姑娘想必已收到大理寺的告知函,我先提醒你們一句,跟我走不會有錦衣玉食,你們想好了再決定,你們身契如今還在大理寺,要你們的命易如反掌。”

姚明月繃直了脊背,仔細選人。

這林姑娘身上的氣勢好強,與外界所傳完全不同。

“奴願意跟着林姑娘,便是吃糠咽菜也決不後悔。”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姑娘站出來,雙腿一彎,撲通跪了下去,“求林姑娘收留,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奴都不會有怨言。”

有人領頭,其他的姑娘也默默跪下,屋子裏霎時哭聲一片。

姚明月看了一會,眼底翻湧着恨意,低頭在林青槐耳邊說,“第一個跪下的姑娘,跟那管事的交情很好,我便是她在街上遇到,才被拐來這兒。”

林青槐略略颔首,示意她繼續說。

姚明月又指出來幾個,安靜等她做決定。

林青槐遞了個眼神給冬至,優雅起身,“選中的留下來,其他人跟我走。”

天風樓在上京有五處房産,南市附近就有兩處。

來之前她已吩咐白露帶人,去收拾其中一處離書局較近的宅子,直接過去便可。

“不知林姑娘為何不選奴?”第一個下跪的姑娘擡起頭,目光筆直地看着林青槐,“姑娘既然要做好人,為何還要挑三揀四。”

她是燕王放在春風樓的暗樁,若不能跟着走,便沒法完成王爺交代的任務。

“我樂意,不服憋着。”林青槐眯起眼,殊麗容顏挂上寒霜,“本姑娘做事從來不講道理,你若覺得委屈,那便委屈好了。”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去,選擇跟她走的姑娘,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走。”林青槐袖袍一甩,掉頭出去。

問話的姑娘會功夫,沒被自己帶走,她自己也會離開這。

“馬車在外邊候着。”冬至瞟了眼那姑娘,暗暗升起防備走在林青槐身後。

她感覺到了殺氣。

走出廂房,質疑林青槐的姑娘沒動手,冬至稍稍安心仍不敢松懈。

林青槐沒跟着馬車過去,交代車夫一聲,便帶着冬至去印坊。

溫亭澈還在為省銀子的事發愁。

聽她說要像刻印章那樣,把每個字刻出來,今後可靈活調整成需要雕版,進行印制,激動得面頰漲紅。

林青槐跟雕版師傅讨論結束,溫亭澈也做好了筆錄,順便列出需要改進的細節。

她笑了下,由衷誇他,“你的想法很好,這件事你和師傅們一起商量着來,先做出雕版再印一本看看。”

“東家放心,小的一定将此事辦好。”溫亭澈兩眼放光,“十日,一定出結果。”

此法若可行,便可大量印制啓蒙書,書多了價格自然會落下。

如此一來,便是尋常家境的百姓也買得起,倘若紙張的價格也跟着降下去,與自己一般的寒門學子求學,可省下大筆的銀子。

“我等你們的好消息。”林青槐微笑揚眉。

溫亭澈年輕時也沒那麽讨厭,不知後來為何會變成那副人憎鬼厭的模樣。

他到印坊來的這段時間,天風樓的人一直盯着他,沒發現他與陌生人過多接觸,也沒什麽人去他賃下的屋子找他。

雕版的事安排完,林青槐帶着冬至在街上轉了一圈,确認沒人跟着,進了飛鴻居從後門出去,易容前往天風樓。

天風樓也是飯館,一樓常年有說書先生說書,二、三樓是吃飯的地方,菜式比飛鴻居多且便宜。

販夫走卒、尋常百姓,江湖豪客皆喜歡來天風樓用飯。

在這,各地的消息,各行各業的風吹草動都能收集到。

林青槐從後門進去,正欲去夏至的廂房,忽聽前樓傳出陣陣笑聲。

她駐足聽了會,叫來小二詢問緣由。

“說書先生在說您入宮還書一事。”小二埋頭回話,“正說到您不認得《女誡》的誡字。”

林青槐眸光轉了轉,絕美的面容浮起狡黠的笑,“可是有人花了銀子讓他這般說?”

昨日入宮之事孟淑慧最為清楚,宮裏的消息會傳出來,說書先生幫着到處宣揚,除了她沒別人。

“是。”小二擡起頭,面上多了一絲笑意,“給了不少的銀子。”

“去告訴先生,回頭送銀子的人再來可多收些。”林青槐臉上的笑意漸濃,“最好多說說我要去國子監讀書之事,去吧。”

小二行禮退下。

林青槐站在院子裏聽了一會,心情愉悅。

孟淑慧喜歡起哄架秧子,那就讓她過瘾去。

“吱呀”一聲,夏至的廂房房門忽然推開,小丫頭頂着一臉沒睡夠的惺忪出現眼前。

“進去說。”林青槐笑了下,擡腳過去。

從保平到上京按尋常的腳程,至少要半月才到,這丫頭定是晝夜兼程趕回來的。

“我正想着去找你呢,怕你還沒睡醒。”夏至開了門,笑盈盈地說,“奴婢在路上遇到谷雨了,估摸着她這會已到了潭州。”

林青槐略略颔首,進屋坐下。

夏至跟着進去關上門,留冬至在外邊候着,防止有客人闖入後院。

“慢慢說你在保平打聽到的消息。”林青槐見桌上放着一碟瓜子,沒來由的想起司徒聿給自己剝瓜子的情形,臉頰升上一股熱氣。

他今日沒來找自己,不知出了什麽變故。

“原本查完陳元慶的師父,我們便打算啓程回來。不料當天夜裏有一撥人,也去了陳元慶的師父家裏,我們便藏在暗處等着他們動手。”夏至難掩興奮,“他們沒殺人,只把人都捆起來,一直逼問一對母子的下落。”

林青槐伸手抓了一把瓜子過來,低下頭慢慢剝,等着她往下說。

“奴婢聽了一會才知,陳元慶的師父與那母子的關系非同一般,便想着來都來了,索性聽個明白。”夏至見她剝瓜子,立即拎起茶壺給她倒茶,“陳元慶的師父曾給那對母子看過病,那孩子出生時也是他幫着找的穩婆。”

“還有這淵源。”林青槐揚眉。

難怪他會辭去太醫院的差事回祖籍。上一世,她聽孫禦醫說過,他這師兄天賦極佳,醫術也很了不得。

“那幫人沒問出什麽來,奴婢等着他們走後,又把陳元慶師父的家人給捆起來,問出來兩個消息。”夏至的嗓音低下去,“那對母子的母親姓宋,在上京的庵堂裏,據說這母親曾是秦王的通房。”

姓宋……林青槐放下手裏的瓜子,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再好好歇一天,先養足精神。”

“知道。”夏至忍不住打起哈欠,“這一路打聽到的就這些消息,我回去睡了。”

林青槐擡手敲了下她的腦門,起身出去。

她的猜測果然沒錯。

宋淺洲是秦王的子嗣,他如今成了右相鮑大人的門生,只怕這也是秦王一早為他安排好的。

燕王怎麽都不會想到,被他收攏的鮑大人,一直養着想要摘果子的黃雀宋淺洲。

上一世,這國子監第一才子,染病退學未有下場科舉,整個上京都沒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藏的夠深的。

林青槐站在庑廊下細細思索了一陣,吩咐冬至通知天風樓各堂主到議事堂,商讨開賭局之事。

有孟淑慧幫着煽風點火,下注的人不會少。

諸事安排妥當已接近午時。

林青槐車馬車回了侯府,老實背書做卷子。

一晃眼十日過去,司徒瑾染病暴斃,都察院左禦史被抄家,一家人流放西北。

司徒聿回宮處理司徒瑾的喪事,司徒修惶惶不可終日,告假養病。

朝堂內外都在猜測司徒瑾的死因,除此之外,她要去國子監讀書之事也傳遍上京,驚動了建寧帝。

林青槐聽父親說完,唇邊揚起淺笑,“聖上如何說?”

“他倒是沒反對,只說你若能考上再說。”林丞看着自己越來越有哥哥架勢的女兒,又欣慰又無奈,“真要去啊?”

“聖上都不反對為何不去。”林青槐拎起茶壺給他倒茶,偷偷瞄了眼娘親,佯裝随意的語氣,“女兒還想下場科考。”

林丞和周靜雙雙擡頭看她,“科考?!”

歷朝歷代可沒女子下場科考的先例。

“科考距明年春闱還有一年時間,女兒定能上榜。”林青槐自信滿滿,“不過,女兒需要爹爹去跟聖上要個口谕,若我通過國子監的入學考試,便準許我下場科考。”

林丞和周靜沉默下去,夫妻倆手拉手,憂心忡忡地看着女兒。

林青槐也不着急,拿了塊糕點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良久,林丞長長地嘆了口氣,答應下來,“爹爹入宮去說,你安心備考便是。”

女兒想要,只要他能給便不算什麽。

她打小就沒法在他們身邊撒嬌,如今便是驕縱一些又何妨?再說女兒行事一向有章法,她要下場科考,絕不是胡來。

“謝謝爹爹。”林青槐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殷勤拎起茶壺給他倒茶。

“你就慣着她吧。”周靜丢過去一雙白眼,目光回到女兒身上,立馬溢滿了心疼,“讀書累不累,我讓孫嬷嬷每日給你熬些燕窩補補。”

林丞:“……”

到底誰比較慣孩子。

“不用補,讀書又不是多難的事。”林青槐笑眯眯伸出手,又拿了塊糕點往嘴裏送,“我哥這幾日勤奮練武,兵書也看的認真,爹爹你該讓他接手庶務,好好磨練一番。”

花了四日才找出府中的暗樁,太慢。

三叔那邊的董先生還在西院住着,似乎還沒想到辦法把人請出去,行事不夠機敏刁鑽,得繼續練。

“我不是親生的吧?”林青榕的聲音從暖閣外傳來,下一瞬人便進了屋裏,“幸好我提前回來,不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地位。”

“你是未來的一家之主,不操練你難道要我當家啊。”林青槐一點都不心虛,“能跟我過上十招了嗎。”

林青榕:“……”

惹不起。

“秦王的子嗣我已找到,爹爹你可以拿這事當借口入宮,讓聖上同意我下場科考。”林青槐眼底流露出算計的光芒,“那宮女的下落也查了出來,就在的城北的青蓮寺內,號明空。”

“你如何查到的。”林丞皺眉,“爹爹手底下人不少,查了許久都無法确定這母子二人的身份。”

他只知這母子倆在上京,知曉燕王和晉王都在找,卻沒想到女兒會先找到。

她開天風樓才多久?!

“天風樓查人一向很快。”林青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一對母子,又是從秦王府裏出來的,身上不缺銀子,但要不讓人注意到,庵堂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她沒讓天風樓大肆找人,只是讓夏至去查陳元慶的師父,意外得到消息。

“榕哥兒,你好好跟你妹妹學。”林丞滿意了,偏頭看着女兒,臉上笑出花來,“方丈昨日已回到鎮國寺,聖上明日微服出宮去見他,你這兩日先安生待在家裏,免得遇到。”

把女兒送到鎮國寺出家,這事決不能讓聖上知曉。

林青槐含笑點頭。

用過晚膳回攬梅閣,她做了兩張卷子,才想起來這幾日都沒見到司徒聿,眉頭微皺。

自己抛給他的問題,似乎把他給難住了?

林青槐抿了下唇角,對着卷子發呆。便是他不幫忙,她也要去做這件事。

轉過天,文奎堂每月一次的雅集正常舉辦。

林青槐早起換了身素雅的衣裳,帶上冬至前往文奎堂。

雅集過後,再過五日便是國子監入學考試的日子。她故意過去晃蕩,好讓那些學子都知曉自己不通文墨,多多下注。

才幾日時間,下注的人已過千,賭資收了将近十萬兩。

造紙坊的東家約她見面約了幾次,她以身體不适為由,未有出面見他。不過天風樓已經找到會造紙的師傅,選好作坊便可開工造紙。

趕到文奎堂,門外已聚了大堆的學子和千金貴女。

林青槐撩開簾子看了會,見溫亭澈也在人群裏,想起他出名便是在文奎堂的雅集上,唇角揚了揚。

“大小姐要來雅集的事,前日放出消息後,不止國子監,各家族學的子弟也都等着看大小姐的文采。”冬至捂着嘴傻樂,“嘉安郡主和紀大人家的兩位小姐也來了。”

“人多熱鬧。”林青槐撩開簾子下車,“走吧,不然外邊那些人該等急了。”

冬至抿着笑,和她一道下車。

文奎堂大門打開,來參加雅集的學子、公子和千金們,跟着小二進去,前往後院。

林青槐走在後面,起先沒人注意到她,不過片刻,落到她的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

“東家你真的來了?”溫亭澈掉頭擠到林青槐身邊,壓低了嗓音嚴肅開口,“我幫你。”

“不用,我就是來玩的。”林青槐揚唇,“你争取下拿到今日雅集的魁首,今年的獎勵多了十兩銀子。”

溫亭澈的眼神一下子亮起來,“好!”

十兩銀子與自己而言可是筆大錢。

林青槐被他的樣子逗樂,唇角彎了彎,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下。

她回過頭,看到對方手中的扇子認出是易容的司徒聿,禁不住挑眉,“公子可是有事?”

他跑來這幹嘛,是想好如何回答自己十日前提出的問題,還是宮裏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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