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又拿師兄身份壓他
陳德旺話剛說完, 門外便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他臉色變了變,不等司徒聿吩咐便扭頭去開門。
“一會你別說話。”林青槐快速冷靜下來, 拉司徒聿起來一塊去接駕。翻窗行不通, 外面到處都是赤羽衛,出去就會被射成篩子。
建寧帝忽然私服出宮, 定是有極為要緊的事,不方便傳召司徒聿入宮。
兩人出了暖閣, 建寧帝也到了門外。
“臣女林青槐參見聖上, 聖上萬安。”
“兒臣見過父皇。”
林青槐和司徒聿同時行禮。
建寧帝負手看看他二人, 又擡頭看看天, 眯了眯眼自顧入內,“免禮。”
這大晚上的, 雲姐兒怎會在晉王府?
林青槐和司徒聿悄悄對視一眼,老實跟進去,順手把門關上。
建寧帝撩袍坐到屋內的軟塌上, 微眯着雙眸打量林青槐,目光幽邃莫辯, “你便是雲姐兒?”
聞野對她可是寶貝的緊, 說什麽都不肯同意指婚。
在鎮國寺聽方丈說, 這倆孩子都不宜太早成婚, 他險些就要去買鞭炮來放, 怎會允許女兒大晚上來晉王府?
“回聖上, 是臣女。”林青槐再次恭敬行禮, “青槐剛回上京不懂規矩,日前去國子監找人被門房為難,便放話要考國子監。今夜, 臣女是過來借書和卷子的。”
幸好她來時,将司徒聿送過去的書和卷子都帶了過來,不然還真找不到理由,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晉王府。
司徒聿雖還未到十七歲,她也未有及笄,孤男寡女大晚上私會到底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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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他們也不該這麽熟。
好在上一世自己便與建寧帝為了科考一事,有過交鋒,知道他欣賞怎樣性子的人。
“是嗎,朕方才從正門進來,可沒瞧見侯府的馬車。”建寧帝拿眼看她,氣勢十足,“聲哥兒就在國子監讀書,你要書和卷子找他不是更快,你們兩家關系還不錯。”
安國公夫人與聞野的夫人是手帕交,兩家的孩子來往也多,她才見過老三幾回。
“回聖上,臣女是走路來的。安國公夫人一直想說服臣女的娘親,讓臣女與賀世子議親,臣女為了避免與世子過多接觸,因此未有找他借書。”林青槐擡起頭與他對視,從容不迫,“臣女的哥哥與晉王的關系也更好些。”
“那為何不是榕哥兒來幫你借書。”建寧帝想起皇後說,這姑娘比榕哥兒穩重,見誰都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還真是這麽回事。
嘉安郡主在宮裏住了多年,見到他還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別說擡頭與他說話,埋着頭腿都抖。
這姑娘倒是穩得很,沒慌沒亂,好似她見到的并非天子,而是尋常長輩。
跟老三倒是挺相配。
他倆若往人群裏站,便如雌雄雙煞似的,能唬人。
“哥哥今日抓了府中的暗樁,還有幾個欲行刺的暗衛,青槐知他有正事要處理便自己過來取書。”林青槐穩住心神,有理有據的為自己辯解。
建寧帝沒哥哥好糊弄。
她大晚上出現在這,無論怎麽看都不合理。
“是這樣嗎。”建寧帝偏頭看了眼同樣從容冷靜的兒子,目光落到擺在桌上的糕點上,嘴角抽了下,好氣又好笑。
他跟聞野為了指婚之事,互相磨嘴皮子磨了快一月。倆小的不知何時玩到一處,被他意外給抓着還一個鼻孔出氣。
臭小子一句話都不幫腔顯然是商量好的,自己真要問,怕是聽到的回答也會滴水不漏。
他倒是不知,一向木讷不愛說話的老三,還挺會哄姑娘。雲姐兒與他不過見了兩三回,大晚上來晉王府,有糕點吃,還有剝好的瓜子仁,這哪是不熟的關系。
回頭他就寫一份遺诏,給他二人指婚。
“臣女句句屬實。”林青槐再次埋頭行禮,“今日侯府抓到的暗樁,潛入府中已有三年,這會爹爹恐怕已在進宮的路上。”
“看你這麽用功的份上,準你明年春闱下場科考,但是你得先考進國子監。若國子監都進不去,科考的名額便不能給你。”建寧帝臉上多了些許笑容,“如今整個上京都知你要考國子監,朕也想瞧瞧下注五千兩能不能賺回來。”
林青槐:“……”
司徒聿:“……”
父皇是只知道天風樓,還是知道天風樓樓主是林青槐?
“今日朕出宮前,聽聞你在雅集作詩罵人?”建寧帝想起皇後給自己的那首詩,忍不住逗她,“膽子不小,當着邱老的面羞辱國子監的監生。”
聞野跟他要一個科舉的名額,說是給女兒要的。他們君臣多年,他還是第一回 開口跟自己要賞賜,一個名額罷了,小孩兒想玩就玩去,捅出簍子他也會幫着善後。
倒是沒想到這姑娘着實非同尋常。
怪不得聞野誇的天花亂墜。
“青槐莽撞,幸得邱老不棄,說要等臣女考進國子監。”林青槐見他神色舒展,也安下心來。
“回去好好看書,還有幾日時間,考不過朕可是要虧銀子的。”建寧帝含笑擺手,“朕會派人通知你父親,在宮裏等着朕,去吧。”
聞野當真是好福氣,一雙兒女長得好,行事也穩當。
榕哥兒能在那麽忙亂的情況下,把府中的暗樁和行刺的暗衛抓住,可見去大理寺觀政讓他成熟了許多。
雲姐兒更了不得,功夫好,人大方穩重心性也強韌,面對自己的威逼都面無懼色。
老三有她和聞野在身邊,自己便是走了,也放心。
“臣女告退。”林青槐擡起頭,若無其事地過去拿起書箱,趁機給司徒聿比劃手勢‘一會見’。
司徒聿在她轉過身來時回了個手勢給她,埋着頭不說話。
林青槐拎着書箱走出暖閣,看到滿院子的赤羽衛,緩緩籲出口氣。
建寧帝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看穿了她和司徒聿的把戲?
暖閣裏安靜下來。
建寧帝面上的笑意散去,神色疲憊,“阿恒,到爹爹這來。”
他只有兩年的日子可活,走之前,得給他把路鋪好,免得他們母子被人欺負。
他與皇後不說多恩愛,到底也二十多年的夫妻,孤兒寡母面對一班虎視眈眈的老臣,日子豈會舒心。
“是。”司徒聿心中一動,鼻尖莫名有些發酸。
上一世,父皇在臨終時才喚他的乳名。
“今夜與你所說之事,你要一件一件記下來。下月起,你去吏部觀政,要在最快的時間裏壓住那班老臣。”建寧帝看着還年幼的兒子,眸光沉了沉,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你燕王叔一事你可以查,但不要驚動他。赤羽衛只聽赤羽令調遣,朕給你一半,你要好好用。朕若是出了意外,勤政殿牌匾上有傳位于你的聖旨。”
“可是查到了什麽?”司徒聿猛然擡頭看他,佯裝吃驚,“燕王叔他……真的要起兵造反?”
父皇當年駕崩,也是這般安排的,給他完整的赤羽令,傳位聖旨在勤政殿的牌匾後。
“他等了十幾年,怕是等不下去了。”建寧帝擡手輕拍他的肩膀,“若他當真起兵,爹爹也不在宮裏,你便送一杯毒酒去給你皇祖母,大梁的江山不能讓她插手。”
“兒臣遵旨。”司徒聿緩緩攥緊了拳頭,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燕王叔手裏若真的握有兵馬,兒臣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藏人。”
建寧帝身上的氣息倏然轉冷,“何處?”
“父親稍等。”司徒聿起身去開門,吩咐陳德旺去取上京的輿圖。
上一世,林青槐每次從外地回京,他們都會去圍場打獵。
有一回林青槐追一只狐貍出了圍場,意外進入後山的山谷,谷中有大片農田還有幾戶人家。
當時天色已晚,他們便沒有細看,匆匆回圍場。
如今回想,那山谷內的農田至少有五頃,産出的糧食加上從城裏運過去的,養活幾萬兵馬不成問題。
燕王叔籌謀十幾年,能悄無聲息的引導大皇兄結黨營私,還往侯府安插了許多暗樁,那山谷讓人看到的,絕非表面那麽簡單。
司徒聿打住思緒,見陳德旺拿了輿圖回來,伸手拿過來掉頭回暖閣。
關上門,他徑自走到書案前,将輿圖打開。
視線掃過桌上的糕點和瓜子仁,他驚了下,暗叫不好。
父皇定是看出他與林青槐的關系不一般,才會輕易就放她離開,萬一父皇因此下了指婚聖旨,林青槐估計會打死自己。
“在何處。”建寧帝站起身來,負着手踱步過去,“這上京的輿圖,爹爹與聞野今日看了半個時辰,都未能找出能藏幾萬人的地方。”
小九要造反,針對的是皇城守衛和上京九門守備,最多不超過五萬人馬。
便是将這些人打散,也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西山圍場後山,翻過去便是一個平坦的山谷,若抄近道入城只需半個時辰。”司徒聿指着西山圍場的位置,想了想又說,“青榕墜崖受傷那日,兒臣找他時意外發現的。”
圍場後山鮮少有人去,他和林青槐誤入一回,之後便再也未有去查看過。
“這地方倒是真能藏人。”建寧帝偏頭看他,随口問道,“雲姐兒喜歡吃白松糕?”
司徒聿險些點頭,反應過來随即回話,“雲姐兒到底是姑娘家,雖是來借書也不能來了便讓人走。”
大意了。
“朕先回宮。”建寧帝似笑非笑,從懷裏掏出半枚赤羽令遞過去,“收好,方才同你說的話一句都不要忘。”
“是。”司徒聿接過赤羽令,埋頭行禮,“兒臣定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建寧帝垂目注視他片刻,大步往外走。
赤羽衛很快散去。
司徒聿在暖閣裏坐了一陣,拿起挂在架子上的鬥篷開門出去,提着燈籠往西北的角門那邊跑。
到了地方,見林青槐從耳房裏出來,繃緊的神經霎時松懈,“讓你久等了。”
林青槐心有餘悸,“你這也危險。”
“他不常來。”司徒聿将鬥篷披到她身上,“凍壞了吧,先回去。”
林青槐縮了縮肩膀,招呼冬至出來。
這會到了夜裏還是很涼,她沒料到建寧帝會私服出宮來見司徒聿,出門時穿的不多。等了快半個時辰,耳房裏又沒炭火,确實冷的不行。
“我剛才跟他說了有可能藏着兵馬的地方,這事你我不便插手,我們去查造紙坊的東家。”司徒聿擡高燈籠,見她凍得小臉煞白,心疼不已,“那人手底下應該不止只有造紙坊。”
養兵馬需要糧草,山谷內的良田收成再好也養不了幾萬人。從造紙坊東家身上和米糧鋪子去查,沒準有意外收獲。
“行,我爹也會去查米糧鋪子和城外的莊子。”林青槐攏緊了鬥篷,鼻尖聞到屬于他身上的松柏冷香,臉頰莫名燒起來。
賀硯聲也喜歡熏香,味道是淡淡的白芨香,比起來司徒聿身上的香味她更喜歡一些。
“明日你何時回鎮國寺,方丈師父給我們算了八字,我有預感我爹聽到的不做準。”司徒聿瞧見她的動作,辯了下風吹來的方向,提着燈籠跟她換了下位子,幫她擋風。
跟在他倆身後的冬至摸了摸鼻子,想原地消失。
晉王對大小姐如此體貼入微,可惜大小姐好像一直感覺不到?
“方丈師父可能……從我們回來就算到了。”林青槐心底泛起一絲暖意,忍不住偏頭去看他。
少年的眉目籠着燈火,那雙眼亮得像是落滿了星辰,迷人又深邃。
上一世她為何沒發現他這般好看?
“有可能。”司徒聿想起林青榕受傷後,靖遠侯和夫人去鎮國寺一事,莫名心慌起來。
方丈師父千萬不要算出他們八字不合。
他可以等她,但看不得她願意嫁人時,選的不是自己。
“明日去了便知。”林青槐知道方丈師父,沒給他倆算出什麽天作之合,什麽千古良緣,還是很高興的。
她還有許多事情未做,沒有要成婚的想法。
司徒聿偏頭看了眼她的側臉,略略颔首。
回到暖閣,廚房那邊也炖好了鴿子湯。林青槐坐過去,捧着湯碗暖了一會手,小口小口喝起來。
司徒聿放松坐在椅子裏看她喝湯,手卻沒閑着,拿着湯匙慢慢攪動自己碗裏的湯,等她喝完。
林青槐喝了兩碗湯,又吃了一塊糕點,身上暖和過來,打開書箱要他給自己補課。
丢的時間太長,短時間內想全部撿起來,沒個老師指點不行。
司徒聿比她厲害許多,國子監的課程除了算學,其他的幾乎都能倒背如流。國子監的入學考試,他雖不會去主考,但每年考試的卷子都會呈給他過目。
“你卷子做到哪兒了。”司徒聿往邊上挪了挪,忽然就有些懷念她卧房裏的書案。
放個小爐子在書案底下,确實會暖許多。
上一世她落水被救後就犯了手腳冰涼的毛病,一到冬日便暖爐不離身。
許是習慣了,回來後她也還怕冷。
“第八張,《新苑》十三卷權謀,按我的答案邱老會氣死。”林青槐捂着嘴笑,彎彎的眸子映着屋裏的燈,璀璨明亮,“老人家了,要照顧他一些。”
“那你怎麽不照下方丈師父。”司徒聿擡手敲她的腦門,“方丈師父沒少被你氣。”
“你好意思說我,你自己氣他不是比我更狠。”林青槐伸手揉腦門,“以下犯上,按寺規你可是得去掃山門的,明日見了師父我便告狀。”
司徒聿:“……”
又拿師兄身份壓他。
林青槐見他說不出來,又忍不住笑,“快幫我把卷子寫完,不然真告狀啊。”
方丈師父怕死她拿那些賬單去找他,只要她開口告狀,司徒聿一定會被罰。
“寫,我馬上寫。”司徒聿又擡手,輕輕揉了下她的腦門,“你是怎麽讓我爹答應你下場科考的。”
他想了十日,都沒能想到好法子。
“想知道啊。”林青槐豎起右手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過來。
司徒聿傾身過去,鼻尖聞到她身上的梅花香,臉頰霎時燒起來。
“我讓我爹拿宋淺洲母子的下落換的,不過我爹那麽聰明的人,用的肯定不是這個理由。”林青槐說完便推開他,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仁丢進嘴裏。
她爹慣會賣慘,娘親每回都上當。
“合着你一開始就沒覺着我會幫你?”司徒聿郁悶了。
“因為我了解你,這個事我唯一的勝算便是年紀,還有你爹對我爹的信任。”林青槐見他不高興,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我也沒把握能成的,你不用難過,我沒有不信任你。”
除了致仕宮宴那次,她一次都沒懷疑過他。
那次之所以懷疑,還是因為他們親手埋的桃花釀,埋酒之事只有他們知曉。他身邊的人都是跟在身邊十幾年的,誰都沒料到,問題就出在身邊人身上。
“你信我便好,答應你的事我決不食言。”司徒聿感受到她的關心,唇角揚了揚,提筆做卷子。
林青槐在晉王府待到快子時,隔天睡到辰時二刻才醒。
起來梳洗幹淨,她裹回束胸,換上男裝,早飯都沒用便帶上糕點,和冬至騎馬去鎮國寺。
方丈回來,小九他們幾個都不敢野了,幹完活乖乖在禪房抄經。
林青槐拎着糕點去看過他們幾個,扭頭去方丈師父的禪房。
“又迷路?再迷一會該天黑了。”覺遠撚着佛珠,眼皮都沒擡,“說吧,你倆怎麽回事。”
他二月初夜觀天象,貪狼逼近,帝星黯淡。原本只一顆紫微新星升起,不見天府星,文曲武曲雙星也是時隐時現不明朗。
如此複雜的星象他頭回遇到,算了許久都未能算出原因。
花朝節前一日,天象忽然大變。
天府星忽然冒出來并與紫微新星同位。當晚,靖遠侯夫婦倆趕來鎮國寺,說長子遇劫轉危為安。
他再算才窺出一二,天府星出,受了文曲星的光芒與紫微新星同位,正好應在他兩個徒弟身上。
一個是林青槐,一個是三皇子司徒聿。
帝後雙星出,貪狼黯淡,呈搖搖欲墜之勢。貪狼落,大梁可再有百年安定,惠及三代。
“師父你在說什麽,徒兒聽不懂。”林青槐規矩坐到團鋪上,“不如您明說,別繞彎子。”
師父果真是算出來。
覺遠瞟了她一眼,禪房的門被推開,又闖進來一道身影。
“弟子十三見過師父。”司徒聿愣了下,乖乖坐過去,“我倆沒闖禍。”
覺遠收了佛珠,不疾不徐開口,“明日起,你二人都還俗下山。既然能回來,就要把未盡之事做好。”
林青槐和司徒聿對視一眼,正要行禮就聽大師兄在外邊說,“師父,皇後娘娘和靖遠侯府的大公子,同來求見師父。”
林青槐:“……”
司徒聿:“……”
母後怎會同林青榕前來,莫不是路上遇到的?
覺遠睜開眼,目光筆直地看着林青槐,表情一言難盡,“還不快藏起來。”
不能讓皇後知曉他收了個女徒弟在寺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