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起顏最近将畫板撿起來了。
他本就是美術專業學繪畫的,結婚時興沖沖地将畫板畫架和顏料等也一塊搬來婚房了,想着婚後生活中能多個消遣;偶爾為丈夫畫個素描、塗個水彩厚塗,挺好的。
但事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別說為丈夫畫畫了,他至今連錢衷一的人影都沒見着。
創作的熱情早被這三個月的冷暴力給陸續磨滅了,周起顏的畫板自搬進這個“家”的那刻起就再沒拿出來用過。要不是近期因為網戀、重生了一點創作的欲|望,這塊畫板可能會一直封塵在櫃子裏、再也不會被拿出來。
[祈:我畫了一上午,鐘先生覺得好看嗎?]
明知道對方肯定會誇贊,周起顏也還是讨獎勵一般,故意撒嬌問道。
昵稱是确認關系那天改的。因為要有一些實質的變化來表明兩人關系上的變動,所以周起顏和網友先生交換了姓名密碼:兩人從姓名中找出一個單字——原字也行、同音字也行,用以替代原有的生分名號、成為兩人之間特有的愛稱。
周家家大業大,周起顏不敢用姓氏做密碼。顏字的話,和現實世界的聯系又太過緊密,因為被喚的頻率實在太高。
想來想去,還是起字最合适。
可起是一鼓作氣的起、是朝氣蓬勃的起。起字一點也不符合周起顏現在的狀态,所以周起顏交換的是“祈”。
——祈願的祈。
他祈願,他和鐘先生都可以幸福、美滿。
周起顏是這麽偷偷許願的,沒有告訴鐘先生他的密碼含義。
鐘先生也同樣沒有說密碼含義。周起顏猜,這個“鐘”字很大可能是先生的姓氏。
最近鐘先生的工作好像不忙,上班時間也能很快回複消息。剛發出去沒一會兒,周起顏就收到了想要的誇贊。
[鐘:好看,特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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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就是我沒有藝術天分,沒看出你畫的是什麽?]
放下畫筆,周起顏甜蜜地回複。
[祈:是一個拿着蠟燭,在黑暗中行走的小人。]
[祈:因為還未完成,所以看起來黑乎乎的。]
本想再說一句,“等我畫完了就把畫送給鐘先生”的,畢竟對他來說,鐘先生就是引導他方向、給予他光亮的蠟燭。只是話到了嘴邊,周起顏還是害羞,沒好意思直說。
确認網戀關系後,他腦內經常浮現出各種穿着西裝、梳着油頭的工薪族男Alpha形象;想用素描炭筆畫出來、又怕太明顯了被收拾房屋的阿姨察覺。摁耐不住熱戀期的甜蜜心情,周起顏只好用油畫厚塗的方式、隐晦展現。
[鐘:挺好,期待你的完成品。]
[鐘:吃午飯了嗎?下午是不是還有課?畫室裏一坐就是一上午一下午,吃飽了才能集中注意力。]
周起顏自己給自己列了個一周時間表,周一至周五都留出固定的時間來畫畫,以此模拟大學生的生活狀況。經過半個月的網戀相處,鐘先生已經将他的“課表”記得比他還清楚了。
[祈:嗯,我已經吃過午飯啦,準備小憩。]
[祈:今天感覺異常疲憊,想着下午請個假、多休息一會兒?]
周起顏如實告知身體狀況,像是把鐘先生當成了家長、詢問着下午可不可以請假?
[鐘:正是春病多發的時候,多休息也好。]
[鐘:想請就請假吧,我下午有個大會,開完差不多喊你吃晚飯。]
[鐘:笨蛋小懶貓,別睡太死了。]
看看看看,鐘先生又在說他是笨蛋小懶貓了,哼!
周起顏不服氣地鼓了鼓腮幫子,看似氣呼呼,眼底的喜悅卻不加掩飾。他啪啪地敲着虛拟26鍵鍵盤,反駁鐘先生的話。
[祈:我才不是笨蛋小懶貓!]
[祈:鐘先生好壞,又說我笨又說我懶。]
說着彈過去一個卡通小貓的委屈表情。
[鐘:哈哈。]
鐘先生居然在笑!——周起顏從屏幕裏看出了鐘先生的笑!
[鐘:我喜歡笨蛋小懶貓。]
[鐘:快去睡吧,我要進會議室了。]
恰好桌上的暖手團子也充好電了,停止了電源燈閃爍。周起顏開心地從座椅上蹦跶起來,去拿那手掌心大小的毛茸團子。
[祈:好,那鐘先生去吧,我也帶着團子去午休啦。]
[祈:(圖)]
[祈:午安噢。]
發完手握團子挂件的圖片道完午安,周起顏心滿意足地上床午睡了。
将學生哄去午休後,錢衷一和幾個創業時認識的朋友一塊兒,開了個不算太正式的視頻會議。
表面上是閑聊、彼此之間看看近況,實際上是錢衷一在借機考察他人,心裏估算着如果離婚的話、會有多少人和他站在同一陣營上?
錢衷一和周起顏的婚訊并沒有對外公開,但商圈嘛,大家都在這個關系網內,彼此之間肯定心裏有數。
不少人都覺得挺有意思的,将錢周的這場聯姻看作是新舊合作的标志——以周家為代表的舊豪門貴族勢力、和以錢家為代表的新興大家勢力。
這場聯姻被冠上的名號越多,這婚,就會離得越艱難。
在和學生戀愛的這段甜蜜時光裏,錢衷一經常後悔,後悔着為什麽當時沒有撤回母親的自作主張、而是順着母親的意見鑽進了周家人的圈套裏?
這事不能細想,一旦細想了錢衷一就忍不住要生氣。反正離婚的想法已經在腦內成形,錢衷一索性拖着周家、自己先密謀着離婚計劃。
合作一斷,兩家之間肯定少不了一番彼此制裁。論人脈和資源、錢衷一可能拼不過周家,但論膽識和魄力——錢衷一可不覺得自己會輸!
來就來吧,他都能把破破爛爛的工作室打造成數一數二的互聯網大企了,難道還會怕區區一個舊豪門貴族?
他才不怕!
結束了會議,錢衷一又埋頭處理文件到六點多七點,擡頭一看落地窗外已經夜幕降臨了,才反應過來時候不早、該叫那睡了一下午的學生小笨蛋起床了。
[鐘:起床了,小懶貓。]
[鐘:睡了一下午不口渴嗎?起來喝點熱水吧。]
學生說過,因為害怕錯過他的來信,所以從不對他開靜音;每次在緣見上給學生發消息,最多不出五分鐘、學生就能聽着消息提示音找來。
這次有點奇怪,消息發出去過了半小時、錢衷一都又處理完兩份文件了,學生也還是沒給回複。
……看來真是睡沉過去了。
正值換季、春病多發,學生午時說今天總犯困,錢衷一便沒有多想,直接将學生的不對勁當成了是季節性嗜睡。
[鐘:這個點了還不起,說你是小懶貓你還不服氣。]
[鐘:趕緊起床了,再不起就趕不上晚飯飯點了。]
錢衷一一邊寵溺地催促着小貓起床,一邊又擔心學生到點了不吃飯、胃病再發。
唉,這個笨蛋學生,就是仗着可愛和被他喜歡所以日益嚣張。明明身邊已經無人照料了,還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這隔着網線不能面對面的,不成心惹他擔憂嘛?
[鐘:還沒醒?真是小懶鬼。]
[鐘:起床了喊我一聲,我下班了。]
收拾收拾還未看完的文件和策劃書,錢大總裁打卡下班了。
回到獨居的公寓裏,随便做點什麽吃的,一邊吃一邊處理未完成的工作;手機保持網絡暢通的響鈴狀态,以便能第一時間聽到學生的來信提示音。
這麽一忙,直接就忙到了快十一點。
十一點夜深人靜,錢衷一合上手頭的最後一份策劃書,聽着紙張翻動時帶起的沙沙聲,如夢初醒——
學生、他的笨蛋小貓,怎麽一晚上沒動靜?!
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的錢衷一,趕緊拿起手機給學生發連環轟炸信息。心情焦慮之下,一彈就是十來好幾條。
[鐘:出什麽事了?怎麽大半天沒回應?]
[鐘:胃病又犯了?]
[鐘:小貓?寶貝?你有看到消息嗎?]
[鐘:小祈!?]
[鐘:先生很擔心你,看到消息馬上給我回信!]
彈一條是彈、彈十條也是彈。如果學生看不到來信、因為生病或什麽其他原因已經陷入了昏迷,那錢衷一彈再多消息,也是徒勞無用。
網絡戀人再怎麽親密,相互間也依舊隔着現實和網絡的距離,能為彼此做的東西實在太少。一旦網絡上的聯系切斷,就再也沒有渠道能找到對方。
想到這裏的錢衷一,心裏沒來由地湧起一陣不安。
他怕聯系不上學生、怕學生在某個不知名角落裏痛苦難耐、怕學生因為什麽意外從此在他的世界裏消失……他怕這個招惹他喜歡了這麽久的Omega小可愛,不給任何心理準備地、突然離開。
利用網聊搭建起的親密關系,是地基不穩的橋梁,稍受現實生活的變動影響、就會搖搖欲墜。
錢衷一大腦空白,茫然地盯着手機看了好久。
印證他所有猜測那般,叮的一聲,好久沒動靜的學生回信了!
[祈:我]
[祈:好像]
回神的錢衷一焦慮地等待着學生将信息敲完。
卻不料,沒等來完整的句子,倒是等來了——學生的語音通話邀請!
錢衷一的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