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聞蔚帶着負傷的手把夜戲的最後一部分也完美拍完了。

幸虧手上的傷不是很深,傷口也沒有感染,一周之後結痂的疤痕也沒了,只剩下新長出來的粉色的肉。

阮岩每天幾乎每天都要去檢查一下他的傷口,親自幫他消毒換繃帶,對他的傷勢恢複情況也是最清楚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對聞蔚的傷有點內疚,盡管聞蔚跟他說了好幾遍,那傷是他自己弄的,和阮岩沒有半點關系。

但他怎麽可能不在意啊,那些碎片畢竟是自己砸出來的。

在這一周內,随着聞蔚的傷口逐漸結痂,電影的拍攝也漸入佳境,劇情拍到将近一半的部分。

經過換燈泡的事件後,淩紳和周楚楓雖然還想以前那樣相處,但無形中他們的關系已經在慢慢改變,後來又碰到了一次停電,兩人合力默契地換下了燈泡,并在幽暗中互相吐露的心情。

淩紳告訴周楚楓,他很羨慕對方能上大學,他從小的夢想就是上學,考一個比較好的專業,将來在社會上找一份過得去的工作,不被人看輕,能夠負擔自己的生活。

他之所以選擇選擇這份出賣身體的工作,都是因為家裏太窮了——他家裏只有一個老母親,底下還有三個弟弟妹妹,而賭徒老爸則在欠下一大筆債之後銷聲匿跡,不知道隐姓埋名逃去了哪裏。

沉重的負債壓得年紀輕輕的淩紳差點喘不過氣來,全家人的生存都依靠母親打理的那幾畝田,和他在城裏的這些收入。

随着母親的身體日漸虛弱,最後終于只剩下了淩紳這麽一個頂梁柱,他不但要負擔弟弟妹妹的生活和上學,還要支付病重在床的母親的醫藥費。

淩紳在最捉襟見肘的時候,一天只吃一個饅頭,就着白開水下飯。有時候也會去吃夜總會裏那些客人吃剩下的東西,只要能填飽肚子,他什麽都不在乎。

“有時候我會想,這樣的人生活着到底有什麽意義,我為什麽要去管那些人呢,我的人生難道一輩子都要被這些人拖後腿嗎?”淩紳在黑暗中低聲地笑了起來,可周楚楓卻聽見了他的哭聲,他的內心在哭。

過了一會兒,淩紳才慢慢撫平情緒,淡淡地對周楚楓開口:“後來,一個雨夜,我妹妹打電話給我,說母親在下雨之後自己推着輪椅出門,不小心摔在了山坡下面……”

他的語氣太過平淡,以至于周楚楓隔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代表的是什麽意思。

——淩紳的母親,為了不給兒子增加負擔,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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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對于淩紳來說,是毫無希望的循環,每天睜開眼的剎那,都是一個絕望的開端,難怪他總是把錢挂在嘴邊,顯得那麽世俗而市儈。

可在周楚楓看來,淩紳卻有一顆十分純粹而幹淨的心。

他慢慢握住了淩紳的手,在漆黑之中掰開了他倔強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我可以教你,你有沒有想過成人自考?”

“成人……自考?”

“一開始可能會比較辛苦,你的學歷是初中還是高中?我從頭給你補。”周楚楓說話有一種能夠鼓舞人心的力量,給淩紳帶來了勇氣,“你這一行也是吃青春飯的,總有一天會被淘汰,不如趁現在年輕多學一點東西,有一份學歷的确能改變你的未來,不試試怎麽知道?”

淩紳被他說動了。

他們開始在家自學。白天,兩人捧着書苦讀,晚上,各自去打工。在他們家,午夜12點前是從來不點燈的,12點後才有一盞瓦數很低的光從那扇被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內亮起。

日子過得拮據卻很充實,充滿了希望。

只是這樣的日子好景不長,周楚楓的父母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千裏迢迢從另一個城市找到了周楚楓打工的地方。

淩紳下班回家的時候沒有看見周楚楓,他直覺不妙,沖到周楚楓打工的地方,就看見深夜的街上,幾個行人老遠圍成一個圈,圈子的中央是一對淚流滿面的中年夫婦,他們正對着周楚楓又抓又打,又哭又叫,揚言說要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周楚楓任他們打罵,臉色非常的難看,他仿佛成了一個呆立的人偶,聽不見任何話,看不見任何東西,就好像靈魂已經被抽幹了似的。

路人當中有人猶豫着要不要去報警,結果手機還沒拿出來,周楚楓的父親便面目猙獰地去驅趕人群:“看什麽看,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們別多管閑事!”

淩紳再也看不下去,沖進人群裏,一把抓住了周楚楓的手腕,趁他的父親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将他母親的手從周楚楓的衣服上扯開,拉着周楚楓就跑了出去。

“你能再跑快一點嗎!”淩紳回頭對他喊,“再不快點就要被追上了!”

周楚楓終于回過神來,他加快腳步,從被淩紳拉着跑,到他拉着淩紳跑,他的眼裏又重新恢複了神采,濕潤的眼眶映着路燈的光亮,亮得如同彩色的寶石。

他們氣喘籲籲地在淩晨的街頭停下,靠着牆壁喘氣,緊握的雙手卻沒有松開。

這一晚,有什麽東西被打破,又有什麽東西萌芽而出,成長了起來。

回去之後,淩紳和周楚楓就搬了家。他們搬到了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在新家互相給對方上藥,就像兩只互相舔舐着傷口的困獸。

然後上着上着,他們就抱在了一起,雙唇相貼,不用坦白也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和周楚楓在一起之後,淩紳就不再做MB了,他找了一份端盤子的工作,雖然苦點累點,冬天洗碗的時候還長了不少凍瘡,但是內心是熱乎的,只要想到每天回家那盞等着自己的不算明亮的燈,他的心裏就充滿了快樂。

而且周楚楓也會在結束家教之後經常到他上班的地方接他下班,看見他凍得通紅的手時,會無聲地握住淩紳的手,把他的手揣進自己被體溫焐熱的口袋裏。

日子仿佛開始有了奔頭。

淩紳已經在周楚楓的幫助下自學完了高中的教材,距離他們同居也過去了一年,他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就算不說話,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然而命運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周楚楓在打工的時候從樓梯摔了下來,導致骨折入院,雖然打工那家店的老板補貼了一部分的醫藥費,但是杯水車薪,大部分的住院費還是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貧賤夫妻百事哀,沒出事的時候還好,出了事以後,灰色的陰影就開始籠罩在兩人的頭頂。

周楚楓那段時間正是在準備司法考試的時候,現在他躺在病床上動也不能動,只好放棄了那場考試。

而他的存款和淩紳的存款一起,大部分都拿來墊付醫藥費,連房租都快要付不起了。

淩紳在彎着腰送走房東之後,重新緩慢地直起腰背,從窗戶看着防抖遠去的背影,一雙眼睛古井無波,失去了之前的溫度。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在得到希望之後,又失去了它。

阮岩這時已經能把淩紳這個角色把握得比較深刻了,用導演的話來說,他演的淩紳,就是淩紳本人!

這樣的誇獎對阮岩來說是十分重要的肯定,也說明他沒有辜負和小鄭他們日夜讨論人物而做出的努力。

毛哥見他拍戲逐漸上手了,就打電話過來:“也是時候給你安排探班了吧,正好電影也需要宣傳,你也需要話題,不然你在拍戲的時間裏沒有曝光度,熱度就要掉下來了。”

阮岩無所謂:“可以啊,是安排粉絲見面嗎?”

“不,是我下一個給你接的綜藝,叫《舞動乾坤》,是個舞蹈比賽類的節目。”毛哥笑呵呵地對他說,“制作人看了你在《與你同行》裏的表現,特別是你過障礙賽的那一段,覺得頗為驚豔,所以說什麽也希望你能參加。”

“是作為選手,而不是作為導師參加?”

“對啊,導師是專業的舞蹈演員,這個綜藝你把它當成明星的舞蹈大賽就行了。”毛哥說,“而且好巧不巧,最大的贊助商就是阮氏集團,我估計節目組找你也是看在贊助商的面子上吧……來探班的是你內定的合作對象,是個流量歌手,和章墨雨以前還上過同一個選秀節目,當過一年的組合呢!只不過章墨雨在組合解散之後一路高升,塗熙這兩年卻沒他這資源,名氣比選秀那會兒還差些,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會在節目裏壓過你。”

阮岩如有所思:“阮氏是最大的贊助商?”

這事他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而且阮氏的贊助跟他有什麽關系,衆所周知阮岩走到今天的地位,從來沒靠過家裏的關系,再說,他後媽會有那麽好心給他增加流量嗎?

會不會是因為舞蹈節目,後媽認為他不會跳舞,想讓他節目裏出醜,才會對節目組的邀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吧?

還有塗熙這個名字……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總覺得有些耳熟。

“好啊。”阮岩只思考了一瞬,就決定見招拆招,看看已經窮途末路的人還能耍出什麽樣的花招來,“那個叫塗熙的人,什麽時候過來?”

“就後天,周三。”

“好,我知道了。”

挂上電話,阮岩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眉心,開始在原身的記憶裏搜索這個印象單薄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聞蔚:今天的我只活在臺詞裏。

阮岩:咦後媽居然讓我參加阮氏贊助的節目,還是舞蹈節目,不利用一下怎麽行呢?

他來了,他來了,真正的綠茶渣攻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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