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聖戰第四天(1)

深不可測的夜空中,黑天鵝絨似的烏雲一點一點挪動着,将原本明亮的磷色圓月掩蓋過去,一時竟漆黑不見五指。

趁着夜色,在冬木郊區的一所矮房外,一個色澤偏暗紅的身影掠地而走,在其中的一扇窗戶下貼牆停住,頓了頓身形。

熟睡的娃娃臉青年絲毫沒有注意到緊閉的窗子被拉開了一條縫隙,一道夜的涼風靈巧地掃過他的鼻尖,讓他的眉毛輕微顫了顫。

見屋內沒有反應,黑影稍微膽大了些,把窗戶拉開了一拳寬的豁口,右手在大腿外側摸索了一下,手腕對着豁口一抖,一枚閃着寒光的金屬制短匕“咻”的射向睡夢中的青年。

千鈞一發之刻,青年如有所感地翻了個身,原本應該命中他心髒的短匕險險地擦過他的肩膀,插入床板之中,發出悶悶的鈍響。

『……』

黑夜中隐約聽到什麽人低低的罵聲。

assassin雖有氣息遮斷,但是在攻擊的一瞬間肯定是要暴露的。一擊不中,風魔小太郎本應該立刻遠遁,但是因如此理由而失手,他着實不甘心。

【對不起,主人。】

【怎麽了,失敗了?】

【……嗯。】

【沒關系,回來吧。】

——不……還有最後的機會……

風魔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翻身跳進房內。在偏房已經有從者的動靜了,給他留有的攻擊時間只是一瞬——

“阿嚏!”

青年突然縮起來的身子避過了刺向他頸動脈的苦無,來不及惋惜,風魔立刻回身,暗色光澤的苦無極快地半月形揮舞,擋住了servant直砍過來的長劍。

Advertisement

【風魔,立刻撤退!】

暗紅頭發的assassin在心中回複道:【抱歉主人,我被疑似rider的servant發現了。】

【真麻煩……好吧,以令咒之名,回到我身邊。】

【是,主人。】

“rider?發生了什麽?”

一睜眼被眼前的陌生人吓出一身冷汗的韋伯無辜地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

這是他的第一個心無旁骛的安穩覺好不?!天知道聖杯戰争以來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昨晚睡覺前好說歹說勸了自己的servant好好參戰,可這大半夜的一睜眼就是敵方servant的進展也是太快了啊!

“master,你沒事吧?”

紅顏的俊美小少年關切地扭頭問他。韋伯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手指碰到了床板中央鋒利的匕首,嗷的一聲驚叫出來。

“ri、rider!這——”

被叫做rider的尚且年輕的王者皺着眉頭,手上的劍遲了遲,化回了靈子。他表情嚴肅地看向驚魂不定的禦主,微微點頭道:

“master,确實是時候戰鬥了。”

雲開霧散,千裏之外的皎白圓月下,白衣的archer收回了目光,在心裏暗暗記下了一筆。

至此,七騎servant的情報,已經全部拿到。等軒醒來,就向他彙報吧。

經過一夜的奔走,唐軒和鷹無瞳都已經沉沉睡去,大有日上三竿都不會醒來的架勢。阿周那閉眼感受了一下禦主平穩的心率,再睜眼時竟然有些無力擡眼的感覺。

——自己困倦了嗎?不對……這種感覺是……

——是禦主的魔力和體力都透支了吧。

這是唐軒恢複形體後,阿周那第一次感覺到魔力的匮乏。唐軒的魔力永遠給他一種無窮無盡的充沛感,雖然說用之不竭言之過早,但也不至于讓他有後顧之憂。

可今夜唐軒确實狀态極差。archer不是燒魔力的職階,但lancer則不同,更別提是迦爾納這種高神性的servant,所以唐軒用于幫助鷹無瞳的魔力毫無保留,是真的攤分了自己的活力。

這之後的于他阿周那所不了解的“昏迷”的真相,也更加昭示着唐軒的耗弱狀态,再之後又調動魔力救助saber的master。

明明唐軒已經很疲憊了,卻裝出來游刃有餘的樣子,連自己的servant也蒙在鼓裏。

……非也,其實他有看見禦主的疲态,卻沒有放在心上,熟視無睹了過去。

唐軒不是英靈,怎麽會不知疲憊呢?

并非不知,只是不願使人知。

阿周那活動了一下因缺魔而精力匮乏的四肢,就在這時,魔力連接那頭傳來震動,唐軒醒了。

——……!

魔力補償一般澎湃而來,阿周那吃驚地把手放在胸膛上,感受到了相當的不真實——軒他此時哪來的魔力?

【娜娜,過來一下。】連線的那頭傳來呼喚。白衣的英靈應聲虛化,再出現時已經在禦主的房中了。

唐軒把大床讓給了鷹無瞳,自己睡在了外廳的沙發上,但此時他卻不在松軟的沙發上,而是盤膝坐在了地磚上。

“……跟我說話,娜娜,我不能睡着。”

唐軒的聲音裏透着壓抑,那是被藏起來的倔強和不願示人的脆弱。他的四周八方散亂地用朱砂畫着符文,簡易地構成了一個聚魔的小陣。

阿周那面露不解:“軒,你這是……?”

“要是在最虛弱的時候放任自己安眠……今後魔道之路将再難寸進。”唐軒閉着眼睛,眉頭緊鎖,“這是唐家祖訓,我之前竟忘得一幹二淨。”

嚴于律己是不錯的習慣,但也要稍微看下狀态吧?阿周那這麽想着,但還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跟軒說話,不會影響到軒的修行嗎?”

唐軒如入定一般一動不動地開口:“不……我需要保持清醒,不然大腦又要罷工了……什麽都好,談談迦爾納內褲的顏色也沒關系。”

阿周那自帶的優雅笑容有些崩壞。知道禦主閉眼看不見,他做了一個捂臉的崩潰表情,悶聲道:

“請允許我趁此機會禀報今夜的巡查所得,master。”

“我覺得大概和緊身衣一個顏色?”

“……今夜assassin偷襲了最後一個未知的master,按理來說是rider的master。”

“黑色也未免太沉悶。”

“……rider看起來是個半大的孩子,使用劍作為武器。”

“我覺得也有可能是紅色。”

“……參照鷹無瞳小姐的說法,那可能是幼年的征服王,但也有可能……”

“嗯,紅色非常的悶騷。”

“……”

——完全交流不上。阿周那住了嘴:“……master。”

唐軒依舊神志不清地說着話,腦頻率和阿周那完全不在一起。心情微妙的弓之英靈正襟危坐,側耳當着一個被需要的忠實聽衆。

“迦爾納太悶騷了啦。”

——這我并不茍同。阿周那面不改色。

“但是沒抽到也好可惜。”

——嗯?阿周那表情變了變。

“要是抽到了就可以喂給娜娜吃了。”

——等一下?禦主你對我的食譜有什麽誤解嗎?

“我不想娜娜總是被迦爾納壓着……畢竟娜娜是那麽寶貴的一個人,被說三道四的,好生氣。”

——承蒙厚愛……

“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重複了幾遍之後,本就呢喃似的聲音開始減弱到念咒一般,最後嘴唇停止啓合,少年腦袋一低,就要倒頭睡過去。

魔力又一次減弱了輸出。

唐軒閉着眼,緩了幾秒後掙紮着要坐起來,被阿周那不認同地攔腰抱起,放回了沙發上。

“不行……我……”

“以軒的資質,偶爾懶散一次也沒有關系。”阿周那按住了唐軒的肩膀,阻止他再度爬起,“不必顧慮我的供養,archer的職階遠比軒想象中要節省。”

“不行……”

“請睡吧,master。”阿周那在沙發旁居高臨下地看着反抗漸漸無力的少年,把掉在地上的毯子鋪在了對方身上。

——禦主的堅持,毫無變通可言,就好像是在遵守規則,不可違背。

——這是不對的。

心事重重的白衣男子沉默地看着立刻進入深度睡眠的禦主,幾次伸了手,想要把唐軒的碎發撩到一邊,卻最終沒有伸出。

自己在想什麽?想迦勒底的過去嗎?還是想禦主的話語?

禦主幾乎是完全了解他,但他對禦主……啧。

在心裏發出了嫌惡的一聲,阿周那打斷了自己感性的思維。只要戰鬥就好了,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能力,為唐軒帶來勝利,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于是褐膚的英靈不再遲疑,替禦主擺正了毯子之後,他重新回到自己巡夜的位置,不知疲倦地用眼睛确認着周圍的安全。

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宛如春天融合的冰泉,有某種清冽而透徹的光芒,在湧動。

——master,無論如何,都請盡情使用我吧,這是我天授的英雄,阿周那的職責所在。

——也是我,唯一的夙願。

在鷹無瞳的床邊,迦爾納的笑容一點點收回,但瓷青色的眼底仍有笑意殘留。

每次阿周那的這對主從談論到他,都會有很奇怪的言辭——但他并不反感,甚至覺得十分有趣。

無論怎麽說阿周那都是他的血緣弟弟,縱然被其殺死,他也在最後一刻放下了宿怨。只是沒有想到,在禦主面前,阿周那也會有他所沒見過的這樣一面。

高傲的王子殿下在自己不了解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從禦座上走了下來,為那名為唐軒的少年,落入了凡塵之中。

無論是唐軒,還是鷹無瞳,他們啊,一個兩個,都是閃耀着光澤的寶石啊。

迦爾納看着少女入睡的側顏,眼裏的幾乎融化世界的暖意一閃而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