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存在的你（八）
林深完全不能想象，一個運動系的叛逆男孩一聽到“奶茶”二字會興奮到連走路都在蹦跶。
這是饑渴了多久……
“你很愛喝奶茶？”難得地，林深主動開了話頭。
“愛！”劉夏繪激動，停下蹦跶的蹄子湊到林深邊上，可勁地繪聲繪色，“奶茶簡直是我悲慘人生最大的福音了！！！”
林深：“……”悲慘，福音……
……行吧。
不過看你這情況，只怕是愛而不得，慘上加慘。
“平時很少喝嗎？”為了避免無底洞一般的單方面聒噪，林深決定把話題引開。
“可不是嘛……！”激動的情緒幾乎在瞬間一落千丈，劉夏繪嘴角下撇，悶聲悶氣，小聲嘀咕，“簡直魔鬼一樣的監護人……”
林深：“……？”他直覺劉夏繪說的監護人，應該就是走在前面的宋淩雲沒跑了。
在林深的指引下，三個人到了醫學院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今天周天，現在又是上午，奶茶店裏只有寥寥幾人，現在的人不管是學生還是社畜，只要周天放假沒有安排，一個個的在家補覺都來不及，一般下午到晚上才會考慮出籠。
林深請客，劉夏繪大概是禁欲久了，活活憋出了重度選擇困難症，點單表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挑不出個所以然來。
奶茶店負責點單的是個年輕的小姐姐，耐心頗好，大概是見多了，一臉無奈又理解的笑意看着在櫃臺前着急半天都沒個結果的客人。
林深看着目光還在菜單上亂晃的人，伸手沖上面點了點其中一欄，對劉夏繪道：“我推薦這個。”
劉夏繪一愣，咬咬嘴唇，松開，又咬上去，反複三次後，終于下了決定：“……不，我還是要——這個吧！嗯，就這個！”
林深心想：嗯，幹擾起效了。
小姐姐笑眯眯地在屏幕上點了點，問道：“還需要什麽嗎？”
林深轉過頭看宋淩雲：“你喝什麽？”
劉夏繪點完單，心滿意足，聞言，面色微頓，拉了拉林深的袖子，壓低聲：“我跟你打賭，宋哥絕對不喝的，你還是先點你自己的吧。”
林深聞言，若有所思，不再多問就又把頭轉了回去，幹脆利落：“中杯卡布奇諾，溫的，謝謝。”
小姐姐笑着點了點頭：“就這些嗎？”
就在劉夏繪一聲信誓旦旦的“嗯”即将脫口之際，身後的宋淩雲慢聲淡道：“卡布奇諾，和他一樣。”
“……”劉夏繪當場被打臉。
讪讪地回頭，他看着宋淩雲道：“宋哥，你也喝……？”
宋淩雲：“嗯，怎麽？”
劉夏繪肩膀一抖：“沒、沒什麽，哈哈……啊哈哈哈……”
林深不是很懂這二人之間具體什麽關系，按老王介紹，這兩人是上下級關系，但剛剛他又聽到劉夏繪說到監護人……
心裏有數，對于別人的關系和私事，林深并沒有多餘的好奇心，也提不起多大興趣，更不會開口去問。
——省得麻煩。
奶茶店寬敞，人也不多，找了一張靠牆角的四人桌，待宋淩雲坐下後，劉夏繪毫不見外地往林深邊上一坐，敲着二郎腿，腳尖小幅度地前後晃蕩。
林深：“……”
本就不擅長拿捏話題，氛圍一時間陷入了沉長的尴尬，大概……也就是尬出天際的程度吧。
好在店員的速度可觀，尴尬持續了不到五分鐘，熱乎乎的奶茶就端上來了。
劉夏繪迫不及待，當即戳了吸管捧起奶茶長吸一口，一時間心花怒放，美不勝收。
“啊……這就是幸福啊……！！！”一口氣狂飲了三分之一，劉夏繪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長嘆，然後往椅背上一靠，松開了杯子。
林深看着幸福感爆棚的劉夏繪，問：“不喝了？”
劉夏繪一愣：“喝！當然喝，就是……想省着點，嘿嘿。”
林深：“……”你這是憋了多久……？
“哎對了。”過了奶茶瘾，劉夏繪話立馬多了起來，問林深，“上次那事，你考慮得怎麽樣？”
“……”事實上，林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根本不清楚所謂的消殺公司到底都在攬些什麽業務，但他直覺，在他們那裏，消殺的概念，一定不是普遍意義上所指的那般，消滅一些所謂的四害。
劉夏繪敏銳，見林深不說話，繼續深入問他：“有什麽顧慮，但說無妨呗，不過說實話，我們一隊好久都沒入新丁了，我每次看其他隊人丁興旺那嘚瑟勁……啧啧，要不是宋哥卡得那麽死，我們一隊現在在人口上也不至于這麽蕭條。”
宋淩雲坐姿自然，單手揣兜，半垂着眸，另一手放在桌上，握着手機，拇指不時在屏幕上點劃，全然沒理會劉夏繪在一旁不要命的吐槽，一臉嚴肅的樣子，像是在處理什麽正事。
手邊的卡布奇諾半分沒動，連吸管都沒拆。
林深含住吸管，慢慢啜了一口，順着話道：“你們人很少嗎？”
劉夏繪聞言，激憤之情更甚，憤憤不平：“可不是嗎！就拿五隊來說，那主力隊員，一個個的，加上上個月剛剛進來的，人數正好是我們的四倍啊四倍！”
林深：“……你們隊，有多少人？”
劉夏繪一臉悲怆，閉上眼，別開頭，在林深面前亮出了自己的手掌。
就在林深剛想說“5”的時候，就見他把大拇指慢慢一收——
……4。
好吧……
那加上宋淩雲，也有5個了。
誰想，劉夏繪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咬牙切齒：“加隊長，就4個人！”
“……”
林深無語的同時，不是沒有注意到剛剛劉夏繪在收起大拇指時，僅限于眉眼間的那一抹轉瞬即逝的不自然。
所以，之前遇難的那個老彭，應該也是他們的主力隊員……
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感情不差。
應該說，是很好……
劉夏繪搖頭嘆氣，捧起奶茶，一大口下肚。
又沒了三分之一。
“為什麽邀請我？”事實上，這個問題從收到名片之後，每天都會在林深的腦海中萦繞那麽片刻，他其實能猜得到一個大概，但他想知道的是，這些所謂消殺公司的人，到底看出了他的什麽。
劉夏繪聽完，收了笑。
随即彎起了嘴角，兩眼含光，不偏不倚地看進林深淡漠的雙眼。
“因為你的眼睛。”
林深眉心微動。
“你能看見吧？”
林深：“……什麽？”
“老彭。”
林深微愣，随即皺眉，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劉夏繪的異瞳。
知道林深在想什麽，劉夏繪也不瞞着，坦誠認了：“抱歉呀，我是偷窺了，但這跟我可沒關系，是宋哥讓我這麽幹的。”
林深目光偏過，看了一眼宋淩雲。
像是沒聽見他們說話一般，對方的視線仍落在手機上，半寸不移。
既然被知道了，也就沒有打馬虎眼的必要了，林深相信自己的觀察，至少來說，他認為與其這麽拖着，不如幹脆一些，有些事，挑明白了也好。
“你不是也能看見？”
劉夏繪一愣，沒想到對方竟然承認得這麽爽快，一臉欣賞地摸着下巴，嘿嘿一笑：“我跟你不一樣。”
“你這是天資，無限續航，跟你比起來，我應該只能算是初代的老式充電寶，電量少不說，充得還慢，硬件也差，弄不好，還有爆炸的風險。”劉夏繪打趣道，“宋哥怕我哪天耗電過猛負荷過載，早就尋思物色個更好的來替我了，這不，你就出現了。”
說完又是一嘆：“所以說，緣分是天定的！”
林深心想：确實是天定的……
不然也不會老見鬼了。
“不過說起來，我真的很好奇啊。”劉夏繪道，“按理來說，這麽豐厚的薪酬，正常人不管怎麽說都會心動吧？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啊？我那時候聽完，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林深：“……”真掉出來你也沒這口飯吃了。
“我不缺錢。”
劉夏繪虎軀一震。
“但我也不嫌錢多。”
劉夏繪驚得直挑眉，咂舌不斷。
大拇指一豎：“明白人，大實話，精辟，佩服！”
“……”
宋淩雲還在看手機，劉夏繪說完，心裏還惦記着自己最後三分之一的奶茶，捧起來，開始小口慢啜，喝一點就少一點，滿心的不舍。
一時無話。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劉夏繪眨了眨眼，放下手裏還剩一點的奶茶，轉頭看向林深。
“薪酬吸引不了你，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能看到那些東西的原因呢……？”
一語中的，正中紅心。
林深剛要伸手去拿面前的奶茶，動作一頓，就這麽停在了半空中。
……頓了許久。
劉夏繪看在眼裏。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傷害最大的，無異于是來自他人、旁人，甚至是親人的排斥、厭惡，以及他們的諱莫如深，避之不及……
就像是對待一只不該存在這世上的怪物一般，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把他們紮得鮮血淋淋，痛苦不堪。
而最後，能挺過來就是升華，挺不過來的……
劉夏繪心裏一嘆，嘴角默默輕扯了扯，沒再說話了。
林深聽得懂劉夏繪話裏的意思。
他是想告訴他：如果加入了他們，或許就能知道自己能看得到那些東西的原因也說不定。
喉結微動，半晌，林深看着面前喝到一半的卡布奇諾，低聲微啞：“你呢，找到了嗎？”
劉夏繪自然聽得懂。
點頭：“嗯，我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