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籠中的少女（九）
明天開始上課，宋淩雲讓他們早點睡，但以防萬一，還是趁着夜色和林深過去把人敲起來了。
湯米和吳麗披着外套，四個人在林深這邊集合。
宋淩雲把下午發現的簍子裏的血和晚飯時林深看到的東西跟他們兩個簡單說了一遍。
湯米和吳麗聽完，人都呆了。
二人的目光投向林深，毫不掩飾眼底裏透出的“勇士”二字。
換位思考，要是親眼目睹那一幕的是他們，怕是要瘋。
宋淩雲從不廢話，言簡意赅，告訴他們就現狀判斷，沒事盡量不要靠近村長家，免得動到什麽不該動的，引發意外。
“還有一件事。”宋淩雲道，“今天晚上要是聽到敲門，不管是誰，都別開。”
小會開完，吳麗和湯米都陸續回屋去了，林深看向還坐在桌旁不動的宋淩雲：“老宋，你不回嗎？”
“嗯，要回了。”
林深點點頭，起身走到床邊去拿手機，按開屏幕時，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不輕不重地啊了一聲，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宋淩雲：“……怎麽？”
林深回過身，拿着亮屏的手機對着他道：“沒信號了。”
宋淩雲皺了皺眉，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亮。
然後“啧”了一聲。
從椅子上站起來，宋淩雲冷淡一聲“先走了”，擡手準備開門。
“老宋。”
宋淩雲回頭，屋內燈光昏黃，迎面一道橙紅劃弧抛來，一側頭，擡手接住——是一瓶橙汁。
“買多了一瓶，給你。”
宋淩雲打開門，晃了晃手上的橙汁，頭也不回。
“謝了。”
一夜無話。
事情到第一夜為止，出現了第一件和徐婷婷描述不一樣的事情——
四人四屋，一覺安穩，并沒有什麽小姑娘來敲門。
光想也是徒勞，四人晨起，稍作商議，最後決定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可參考的資料只有徐婷婷的經歷，但其實參考這樣的資料是很铤而走險的，因為人的記憶并不客觀，甚至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淡化模糊，只會對某一點印象深刻的節點不斷加深，但經過時間的沖刷，沒人能保證那些記憶是否正确，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随機應變就成了公司每個員工必備的最重要的素質之一。
第一節是語文，他們的手上沒有教材，但都憑着記憶，連夜手制了一些，這裏的一切都不正常，說什麽教什麽，反正也沒人會去關注，就算脫離教材，只要課上得有趣，猜測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吳麗教語文，上的是小學低年級的一篇課文“司馬光砸缸”，吳麗上課時，其他三人就坐在教室角落，算是旁聽。
教室裏的25張課桌椅全是滿的，他們三個人坐的椅子則是他們從各自的住處自己搬來的。
湯米坐在林深旁邊，對他小聲道：“還好你想得周全，不然現在我們就得站着了。”
林深對他笑了笑，目光轉向講臺上的吳麗，沒多說什麽。
一旁，宋淩雲開了口。
“幾個人？”
林深想了想，聽懂了他的意思，擡眸細細把面前的學生過了一遍，道：“25。”
“男女數量？”
林深：“男生5個，女生20……”話音到這，逐漸微弱。
林深皺了皺眉。
“發現了？”宋淩雲半低着頭，低聲。
“嗯。”
問題不是出在是否有靈體身上，而是人數。
——和徐婷婷說的一樣，全班25人，男生5個，女生20個。
但她離開時，據她所說，班裏應該還剩下2個男孩才對。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又新進來3個，與其說是轉學或是新生，不如說，更像是“補齊”，或者說……刷新。
就像游戲裏死亡的NPC那樣，需要一直維持着一個固定的總數不變……
然而當林深翻開手裏的花名冊，卻并沒在裏面找到“狗蛋子”的名字。
所以，不是刷新嗎……
可如果是補齊，這麽短的時間裏，又是從哪找來的适齡男孩來補這個空缺呢？
到現在為止，線索太少，根本無從下手，林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淩雲，低聲：“老宋，以前的任務也都這樣嗎？”……就跟無頭蒼蠅似的。
“不一定。”宋淩雲道，“線索越少，變數越多，都小心一點吧。”
“……”
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三天，日子寡淡到讓林深幾乎有種自己真的應該在支教的錯覺。
直到第三天晚上……
自從第一天晚上發現手機沒信號後，他們都察覺到了一個奇怪的規律——白天沒問題，電話也能打，只有晚上才會沒信號。
到第三天白天，宋淩雲去了個電話給樓誠，讓他再仔細查一下關于懸壺山的資料，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
這三天中午晚上都是宋淩雲負責夥食，湯米和吳麗問有沒有需要他們幫忙的，宋淩雲說沒有，就把人趕回去了。
林深閑着沒事，趁天還沒黑，先給手機用充電寶充好電，自己搬來板凳，坐在邊上安靜地看着。
宋淩雲一身黑色，長袖的襯衫挽到肘部，露出有力而修長的小臂，根據火候不時往竈裏添柴，鏟子在手裏翻飛，在林深看來，不論是煮飯還是炒菜，這一道道出來就跟變魔術不要錢似的，很是神奇。
動作間，挽高的袖子開始松脫，順着手臂慢慢滑落，宋淩雲剛洗完鍋，滿手的濕淋和油漬，皺了皺眉。
林深看見了，走上前，擡手沖他袖子指了指。
宋淩雲伸手。
林深半垂着眼皮，幫他把袖子重新卷好，進屋給他抽了張紙：“擦擦？”
宋淩雲接過：“謝謝。”
林深嗯了一聲，轉身進去叫湯米和吳麗出來吃飯。
因為明天早上的課是語文和數學，雖說教什麽內容都由他們自己說了算，但為了不露破綻，幾個人都在努力，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合格的人民教師。
所以備課備得很是認真，以至于連吃飯都在看資料。
林深看着這二人，莫名有種他們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覺。
畢竟語文和數學，都是主科目……
飯在院子裏吃，桌子是在林深屋旁的後牆根處發現的，物盡其用，就被他們拿來吃飯用了。
宋淩雲做飯，其他三人則輪流負責收拾碗筷。
吃完飯後，幾個人就各自回屋了。
這兩日，除了上課備課就是解決民生大事，日子過得普通而平淡，因為宋淩雲此前遇到過類似的狀況，就在昨天中午開了小會，叮囑他們在沒有更多線索的條件下，暫時按兵不動，這裏的東西有可能在試探他們的身份和目的，盡量避免單獨行動，有情況及時彙報，一周之內，應該會有動靜。
林深躺在床上，早早熄了燈，準備睡覺。
但不知怎的，唯獨今晚，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林深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摸出床頭的手機，打開了游戲。
屏幕上的棋子随着拇指的壓力奮力一躍，穩穩落在下一個方塊上，沒什麽技巧，全靠預判，林深不在意分數，只享受感覺，有時候跳着跳着，就能睡過去。
但現在……他已經跳了快兩千分了，還沒有絲毫的困意……
“……”
今晚風大，山風撲得窗戶梆梆作響，十分鬧人。
翻了個身，林深索性關了游戲，就在他閉上眼，準備重新醞釀睡意時，眼睛忽然睜開了。
——有人在敲他的門。
他坐起身，借着殘月滲進窗戶的微弱的光，望着那扇不怎麽牢固的破門，陷入了兩難。
宋淩雲只說第一天晚上聽到敲門不準開，卻沒交待之後碰到，到底開還是不開？
林深掀開被子，鞋也不穿，悄聲站在門後，屏息凝神，聽得專注。
“——叩叩叩。”
“……”算了，敲吧，不管了。
但就在他回身的下一刻，門外，宋淩雲的聲音冷淡道：“是我。”
林深無奈地抿下了嘴角，走到門邊，伸手開了門。
門外，幾個小女孩前胸貼後背，摩肩接踵地站着，低着頭，一聲不吭。
“……”
心下微沉，林深反應快，只用餘光掃過，看也不看，稍稍探出頭去，目光平直，仿佛絲毫沒有關注到下方的她們，左右顧盼了一圈，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揉着頭發，退身就準備關門。
“老師……”
林深閉上眼，在心裏嘆氣。
半開着門，不情願地把目光向下移去，就見排頭的小女孩慢慢擡起了頭。
林深看着她稚嫩的臉上，小嘴張了張。
但沒等她開口，林深先說話了，語氣極其冷淡。
“怎麽還不睡覺？”
像是沒想到有這一出，排頭的小女孩一愣。
“都過12點了，不睡覺，明天起得來床？”
小女孩：“……”
林深逐客三連：“再不去睡，長不大，會變傻，還老的快。”
逮到了機會，小女孩見縫插針，水汪的大眼睛顯得楚楚可憐：“要是去睡了，老師會喜歡我們嗎？”
林深面不改色：“不去睡，明天上課你們就等着罰站吧。”
小女孩睜大了眼。
大概是一時氣不過，女孩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抹兇相，但也只是一瞬，就很快斂了下去。
林深就這麽盯着她們，半步不讓。
排首的小女孩看起來像是失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像是絞盡了腦汁，終于問出了一句聽起來頗有底氣的話。
“我要是就想呆在你這，你會讨厭我們嗎？”
林深看着她憤懑的雙眼，淡道：“你要有本事在門口坐一晚上我倒是也不介意，身體是你們自己的，着涼了，感冒了，還得你們自己難受自己擔。”
小女孩又是一愣，仿佛林深的回答完全不在她們的預判當中，攥緊了小小的拳頭，咬牙切齒：“我在問你的是，我們呆在這，你會不會讨厭我們！？”
眼看就要怒了，林深覺得應該還不至于，但保險起見，還是主動退了一步，說道：“不會。”
“那就是喜歡……”
不待她話音落下，林深當即打斷：“不是。”
小女孩：“……”
“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是我班裏的學生嗎，不是的話，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喜不喜歡你們，你們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
小女孩：“……”
“回去睡覺。”
小女孩：“……”
憋了半天，終于有了新的想法，剛要擡頭，就見門裏的人一個反手，把門關了。
“……”
聽到門外裙擺拖地的動靜一下一下地挪遠，林深背靠房門，在一片漆黑的屋子裏仰起頭，緩緩松出了一口氣。
困意在下一刻上襲，林深走到床邊坐下，摸出手機一看，皺了眉頭。
竟然2點多了……
幾乎是倒頭就睡，連被子也忘了蓋，就這麽一覺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