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末過去。

周一上學的時候天氣難得放晴,微弱的光線驅散了被陰雨籠罩的低迷。

早上七點二十五分,溫杳踩着早讀預備鈴聲進入教室。

同桌孟星然抱着一本很厚重的外文書看得入迷,溫杳輕手輕腳拉開椅子坐下來,孟星然眼睛一寸都沒挪開書本,極其機械地和溫杳道了聲早。

溫杳彎了彎唇,從書包裏翻出第一節 課要用到的數學課本,聲音很輕地回她一句早。

又過了一會,班裏的同學陸續來齊,溫杳低着頭兀自解着數學題,突然,孟星然戳了一下她的手肘。

溫杳輕擡眼睫,就見孟星然壓低聲音和她說:“哎你看外面。”

“嗯?”

溫杳皺了眉尖,目光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向窗外,差不多要下去開升旗儀式,走廊的人變得多了起來,不少女生在經過後門那塊故意放慢腳步朝班裏看進來。

孟星然噓了聲,一臉了然的神情:“就你後面那位大神來上學了,喏,剛被老孔叫過去辦公室,聽說是要做國旗下演講。”

溫杳心尖一動,抿唇小幅度扭過頭看了一眼。

男生請假了一周,各科的試卷都堆在桌上,被壓在了翻開的物理書下面。

溫杳心裏起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但是有些莫名,剛好孟星然拉着她的手臂起身,她強迫着忽略這抹異樣挪開眼。

“快走吧,鈴響了,再不下去老孔就要罵人了。”

七點四十分。

大操場聚集了三個年級的學生,溫杳和孟星然下去的時候競賽班已經排了長隊,她們比較晚去只能站在靠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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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禮的流程大同小異,于平日不同的,是附中競賽代表隊拿了比賽的冠軍。

校領導慷慨激昂地公布着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現在有請陸京航同學,就此次競賽做國旗下演講。”

副校長話音剛落,升旗臺慢悠悠走上來一個男生。

他一手拿着演講稿,另一只手……

溫杳眯了下眼看得更仔細些,便見男生走到正中央站定,一手搭在演講臺上,另一只手很憋屈的曲着肘,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

一時間,臺下響起了不小的起哄聲。

他是代表學校去A大參加物理競賽,也獲得了不錯的成績,可是他上臺演講的時候,卻是挂着打石膏的手和挂了彩的臉。

但這也絲毫不影響他接受臺下學生的膜拜。

溫杳心裏某種呼之欲出的情緒在升騰發酵,把面前這張臉,和昨晚在巷子裏打架的那個人重合起來。

身邊的鼓掌聲和歡呼聲在陸京航站定後達到最盛,溫杳回神,跟着幾千道注視的目光齊刷刷朝升旗臺上去。

“航哥可以啊,身殘志堅!!這都‘斷臂’還去競賽!!”

“哈哈哈哈哈!”

“你小心航哥削你!!”

那人立馬改口,“牛逼!!我航哥即便是手骨折了也一樣拉風,一拳打三個!!”

“……”

陸京航調整了話筒的位置,單手撐着演講臺,俯身湊近,聲音通過電流傳來,嗓音低啞帶着些顆粒感,像是兩顆磁石打磨着她的心尖,輕微悸動了下。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男生略顯正式的開場白引得下面一陣哄笑。

八點十五分。

升旗儀式結束,孟星然拉着溫杳回班裏,靠近教室的那條樓梯擠滿了人寸步難行。

兩人也不急,找了個涼快的地方等着,也是這時,聽見了後面的說話聲。

“別人挂着這手臂那是拉垮,我們航哥挂着怎麽看怎麽拉風!”

陸京航剛剛做完演講就被副校長叫了過去,他就知道這身進來怎麽說都會被學校領導盯上,這不剛接受完老孔的念叨扭頭就又遭了一遍李媽的關懷。

去A市競賽的那段時間大多在下午不需要早起,突然過渡到上課的模式還有些不習慣。

陸京航一手插着兜,眼皮因睡眠不足沒什麽精神地垂着,聽見這話眼睫擡了下,極輕地呵笑一聲,操着很濃倦的嗓音嗤了他一句滾。

林子放沒在意陸京航的話,賤兮兮開口:“哎不過咋回事啊,航哥失手太不應該了。”

陸京航垂着睫情緒不太高,沒接話。

趙南看了他一眼兀自說:“都怪那幫孫子太損,出陰招。”

“航哥一挑三,都打算走了還被擰着胳膊。”

趙南嘿嘿一笑:“說到底是江少爺小氣,開個臺球室也不聘幾個安保,叫哥你當免費打手。”

說到這話陸京航勉強來了點精神,他輕笑,“那是,怎麽說這都是一筆不小的賠償費。”

周會散場。

幾個男生走得慢又叽叽喳喳一路,級長經過的時候訓了幾句讓他們趕緊回教室之類的。

陸京航挂着手,打眼得很,徐主任經過都忍不住打趣。

“喲,好拉風,幹嘛去了。”

陸京航老實地叫了人,慢悠悠回,“摔着了。”

徐主任比陸京航矮上一截,拍了拍他的肩頭,“嚯,我還以為打架輸了呢。”

“……”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專往人傷口上撒鹽。

林子放和趙南沉默,不敢搭這腔。

徐主任掃了他們幾個人一眼,一臉了然的神情。“摔這下可好,安分了。”說完,還不忘拍拍陸京航的肩,眼裏夾雜着意味不明的鼓勵。

沒再聽下去。

溫杳捏了捏校服的衣角,耳尖微動,跟着孟星然慢慢往前挪。

樓道上人少了些,溫杳踩着臺階慢吞吞地往上,忽然身邊的男生像是在打鬧,手臂撞了她一下。

“對不起啊。”

溫杳看去,那個同學和她對上眼神的那刻微愣,緊接着極其不好意思地連聲說了抱歉。

“沒關系。”

女孩聲音輕柔又細。

男生愣了下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拉着同伴飛速跑上去。

正想繼續朝前走,溫杳餘光一瞥,陸京航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上了這條樓梯,他似乎看見了這邊的動靜朝她看過來。

溫杳有點心虛,生怕陸京航認出那晚站在那偷看的人就是她。

不過,四目相對很短暫的一瞬就各自移開,似乎真的是不經意碰上。

但是溫杳眼尖,還是在他移開目光的那一刻捕捉到男生挑眉的動作。

課間,溫杳和孟星然結伴去接水,去洗手間洗了個手回來的功夫就聽見走廊裏圍了一群人,準确來說是一群女生。

溫杳沒那種好奇心,只單純掃了一眼就被孟星然挽着手臂走過去。

“溫杳。”

擦肩而過的瞬間,有人叫了溫杳一聲。

“怎麽來讀書啦,病好了嗎?”說話的女生長得漂亮,紅唇翹鼻,黑色的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英氣中帶着俏皮,就連那一身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有別樣的風格,美得驚豔。

溫杳本來就是請了病假休學一年,這不是什麽秘密,但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提及,溫杳覺得這有點被窺探到隐私。

溫杳抱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緊,臉上的神情較之淡了許多。

“嗯,好了。”

“那就好,你說你初中的時候就只知道學習。”女生眼睛眨了下,笑眼彎彎,有些刻意親昵的意味。

經她這麽一說,溫杳有點印象,許殷子,之前初中同班的女生,也和她在同個舞蹈培訓機構,不過交集不多,溫杳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她。

溫杳擰了擰眉小聲地和她說了句謝謝關心,正打算走,許殷子旁邊的女生突然叫住她。

“溫杳,你體态好好,好有氣質啊,你之前是不是學過舞蹈啊。”

一句話,溫杳腳步一頓,黑睫輕顫着緩慢垂下。

“你不知道她啊,”有個女生接話,“溫杳之前初中的時候拿過市裏舞蹈比賽的金獎。”

話落周圍響起了一陣哇聲。

“哇!”

“那怎麽沒去舞蹈學院啊!”

溫杳垂着睫,牽着孟星然的那只手指尖一點點變涼,唇瓣輕動了下,聲音嗫嚅,“我……”

突然。

原本鬧哄哄的周圍一瞬間寂靜,女生也不再說話,只一味朝走廊一側看去。

溫杳覺得奇怪,輕皺了眉頭循着衆人的目光朝樓梯口看去。

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上來一個男生。

随着他的到來,身旁不斷有人和他打招呼,陸京航擡了下頭,神情很頹懶地應了聲。

男生五官銳利,眉眼有掩不住的鋒芒,偏生得散漫,弱化了五官的鋒銳感。

走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陸京航身上停留,多她一道不多,溫杳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掃了他貼着創可貼的下颌。

看來昨天那場架,一挑三還是吃了點虧。

這般想着,思緒也不由自主飄遠,落在男生身上的目光也忘記收回。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陸京航倏的擡眼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來。

措不及防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眼瞳,溫杳心尖一顫,倉皇地挪開眼。

陸京航身邊的男生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三中誰誰的事,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漫不經心勾着唇回個一個半句。

上課鈴已經響過一個了,但是走廊的人仍舊沒有要散的趨勢。

突然,教室前門響起了一道中氣十足的吼叫——

“幹嘛呢。”

“上課了知不知道,都想在走廊上課是不是,都給我進去。”

一聲吼叫圍堵在走廊的人頓時作鳥獸散了。

溫杳眨了下眼。

剛剛站在對面的男生悄無聲息走近。

她聞到一股很淡的煙草味撲面而來。

溫杳皺了下眉,像是有點意外地發現。

因為就在陸京航靠近的那一瞬,她好像聞到了裹挾在煙草味下,一股很清香的玫瑰花瓣的味道?

陸京航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天生上揚的唇角勾了勾,黑眸裏夾雜些溫杳能看得懂的戲谑,漫不經心開口。

“新同學?”

男生的目光過于炙熱,溫杳和他對視不過三秒便落了下風,她愣了下,垂下眼睑,聲音細細地“嗯”了聲,過了半晌,又生硬地補了一句:“……你好。”

“……”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陸京航笑了下,“這麽生疏?”

“?”

溫杳擡眼。

緊接着,她聽見陸京航眉尾稍稍往下壓,慢條斯理道:“昨天不是還看得很帶勁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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