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課的正式鈴已經響了。
溫杳沒有再多待,避開他的眼進了教室。
拉開椅子坐下,孟星然木着一張臉盯着物理書發呆,等她坐下之後又小心翼翼地瞄了她幾眼。
溫杳戳了圓珠筆的筆帽,記下黑板上的筆記,這時孟星然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肘。
“怎麽了。”溫杳停下記筆記,壓低聲音問她。
孟星然望進少女幹淨的眼底,本來都要問出口的話又重新咽了回去,搖了搖頭。
剛剛在走廊的時候,孟星然離溫杳最近,她能感覺到許殷子的同伴問關于溫杳為什麽沒去舞蹈學院那件事時,溫杳被她握着的那只手慢慢變涼。
她想問溫杳怎麽了,但是又怕窺探到她的隐私。
想了想還是沒問。
溫杳皺了皺鼻尖,正好講臺上老師講到下一題,她輕輕哦了聲沒在意,別開眼繼續聽課。
接連好幾天,班裏的氛圍因為陸京航的到來而變得異常的熱烈。
溫杳高一的時候休學,不知道陸京航在附中的影響力。
直到課間溫杳陪孟星然去裝完水回來,後桌那邊圍滿了男生,溫杳甚至看見走廊盡頭的理科班的男生也在列,才知道,原來她還是低估了陸京航在附中的影響力了。
男生們圍在一起無非就是說着游戲、籃球,但可能是出于學霸們的自我修養,溫杳抱着水杯走過去的時候居然聽見他們在聊陸京航去A市競賽的題目。
“我聽說今年的題目是歷年來最難的,往年最高分也只考了40分。”
“航哥有把握考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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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滿分啊!”
…
一群男生推推搡搡走進來,陸京航還偏着頭聽別人說笑。
林子放眼尖,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陸京航桌子上的東西——一個粉白色的玻璃杯。
“這誰的水杯?”
話一問出口,一群說笑的人突然噤了聲。
陸京航很不喜歡有人把不屬于他的東西放在他的領域。
班裏的人都知道,也沒有人敢去觸他的底線。
陸京航從始至終沒說話,垂着眼,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但是那一張臉,偏偏沒什麽表情最吓人。
教室瞬間安靜,沒人出聲。
這時,從門口傳來一道清淩的嗓音。
“我的。”
随着這一聲落下,陸京航終于擡眼朝前門看去。
也是這時,大劉撥開人群走進來,讪笑,“航哥,是我剛剛把溫杳同學的水杯撞倒了,放錯桌子了,不好意思啊。”
說完,又扭頭和溫杳道歉,“溫杳同學,對不起啊。”
溫杳手垂在腿側,捏緊褲子上的布料,有點不适應全班人注視的目光,抿了抿唇,回道,“沒事。”
而後拿回屬于自己的水杯,很小聲地和陸京航說了句,“抱歉。”
上課鈴打響,方才圍在一起和扭着身體看戲的同學在陸京航淡淡的眼風下紛紛收回眼。
女孩收回自己的水杯,安靜地回了座位,身板瘦削而單薄,但細看,能看見她輕微地佝偻着。
陸京航深深看了一眼,壓了眉梢,掩飾眸中的異樣。
開學兩個星期,班裏的大多數同學都差不多熟悉了溫杳。
除去她帶着狀元頭銜進來的光環,大家發現溫杳性格确實很好,問問題也會耐心解答,作業從不拖拉,只是人安靜了點、內向了點,其他都好。
但沒關系,人家光是不說話,安安靜靜坐在那,就自成一道風景線了。
周三下午第三節 是體育課。
溫杳剛寫完當天的英語試卷,就看見孟星然從書包裏掏出一只鏡子,對着重新紮起高馬尾。
班裏的同學都下去得差不多了,孟星然抽空瞄了一眼還在寫卷子的溫杳。
咬着發圈含糊不清開口:“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體育課總喜歡安排在下午,曬死了。”
溫杳打完最後一個勾,把紅筆收回筆袋,擡眼看了下窗外,四點的太陽還很豔,打在窗臺的金屬框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孟星然又說:“不過你曬點太陽更好。”
“你這臉白得沒有血色,曬點太陽,補補鈣。”
溫杳唇角翹了下,溫聲笑:“這兩者有什麽聯系嗎?”
“沒有。”孟星然也笑了,回答得很幹脆。
時間差不多了。
孟星然拉着溫杳下去。
“哎,聽說我們這個老師很兇,用生理期為借口不跑步的抓得很嚴。”
兩個人邊下着樓梯,邊說着話。
“除非是特殊情況,每個人一個月只能請一次假。”
溫杳靜靜地聽着,沒開口,抿了抿唇。
下到體育館,下面不止一個班在上體育課。
溫杳眯着眼睛掃了一圈,确定本班的隊伍後走了過去,兩個人身高在班裏都算高的,自覺地站在了後面兩排。
體育老師還沒來,隊伍站得很松散,男生抱着籃球在嚎叫着,女生圍在一塊說笑,不過一會,一陣緊促的哨聲響起,大家像是掐了脖子的小雞一樣安靜下來,自覺歸隊站好。
“立正!”
“向右看齊,向前看。”
體育老師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着灰色的運動褲,一件橘色的運動衫,臉被曬得黝黑,一副标準的體育老師模樣。
他打着招呼:“同學們好,我是你們這個學期的體育老師,我姓蔡,你們可以叫我蔡老師,以後的一個學期裏,就由我來給大家上體育課,雖然在這個學校裏你們個個都是拔尖的學生,但是在加強體育鍛煉上……”
蔡老師還在高談闊論他的教學理念,孟星然撇了撇嘴,湊到溫杳耳邊小聲抱怨了句,他好啰嗦。
結果溫杳還沒和她接上話,前排的蔡老師像是有順風耳一樣大聲呵斥——
“後面第二排的女生,上課不許說小話,第一次就當作是警告,再有下次就罰跑一圈。”
孟星然低着頭,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溫杳也不敢再公然挑戰他的權威和孟星然交頭接耳,眼神朝排頭的男生那邊瞥,她皺了下眉,就聽蔡老師說——
“好,下面,從左到右各排報數。”
“一、二……”
四排全部報完數。
49人。
蔡老師敏銳地發覺少了個人,他板着張臉,感覺他下一秒就要開始罵人,果不其然,他吼道:“第一節 課就少一個人,是誰,站出來!”
“噗!”
男生那邊忍不住笑出聲。
蔡老師也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的不對勁,但還是繃着臉,勉強維持住他作為老師的尊嚴。
“笑什麽?你知道誰遲到曠課?你來說!”
被措不及防點到名的趙南捂着嘴不敢笑。
他來說,他豈不是想死?!
49個人,缺誰班裏的人都門兒清。
但大佬遲到誰敢說啊!
不要命了。
氣氛瞬間凝固下來。
沒人敢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背脊一陣涼飕飕的。
“報告。”
身後,一道有些低啞的嗓音響起。
由遠及近。
溫杳一下就聽出來了,是陸京航。
她餘光瞄到陸京航不緊不慢地穿過橘色的跑道,無視了前面已經炸毛了的體育老師,歸隊。
蔡老師也看清了男生吊着的那只手,挑了下眉:“你叫什麽名字?請假了嗎?”
“沒有。”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
蔡老師或許知道附中這位風雲人物,對此也沒再說什麽。
“下次不許這樣了。”
蔡老師又說:“接下來,先做個課前熱身,男生三圈女生兩圈,向左轉,齊步跑!”
跑完圈,蔡老師也沒為難他們,集合之後就解散了。
溫杳陪着孟星然去小賣部買了水,慢悠悠走回教室,經過教學樓前面的宣傳欄時看見上面貼着的紅榜頓了下。
确切來說,是看到紅榜上的人。
孟星然仰頭喝着水,看見她沒動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還不知道吧。”
附中有個傳統,凡是競賽獲獎的人都得去拍照,放在榮譽榜上。
陸京航的照片被挂在上面挂了兩個學期。
就他的最久。
風吹日曬得都快褪色了。
附中也因此笑傳一句話:流水的學霸,鐵打的陸京航。
他參加的競賽從無敗績。
照片上的少年五官清隽,輪廓筆直利落,天生上挑的眉眼掩不住銳意輕狂。
照片下面每個人都要寫一句座右銘,陸京航寫的是——
“勇争第二,不行就第一。”
口氣很狂。
但是卻沒有人能把他拉下來過。
直到溫杳來了。
當然,這是後話。
溫杳思緒走遠,孟星然突然碰了下她的胳膊,壓低聲音說:“哎,你看籃球場。”
溫杳擡頭。
便見照片上的少年出現在了視線裏。
溫杳望着那一道身影,眼底的情緒很快淡了下來。
某些深埋在心底的東西像是一瞬間被牽引出來,略微晃神。
籃球場上,幾個男生換了附中運動服在打球,熱火朝天,而臺階上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陸京航連運動服都沒換,穿着校服懶散地靠在臺階上玩手機,打着石膏的手架在膝蓋上。
他身側的男生玩鬧說笑着什麽,時不時cue他一句,陸京航懶洋洋掀了掀眸,垂着眼笑了下。
單薄狹長的眉眼斂着,帶着少年漫不經心的意氣與張揚。
溫杳心跳漏了半拍。
某種無法宣之于口的感覺在心底發酵。
以致于後來的很多年裏,溫杳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夏天,因為他的到來而比以往的每一個都要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