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放寒假的前一晚, 林照青打了電話問過溫杳的意思假期要不要回去。

林溫儒工作忙,經常開會到深夜,有時還直接在公司睡。

家裏經常只有林照青。

但是那個家, 畢竟不是她真的家。

溫杳也生不出什麽歸屬感。

但是林照青很希望她回去,溫杳順從地答應會回去住一段時間。

冬天很冷, 風很大。

她推開出租車門下來, 裹緊了身上的毛呢外套。

回到家裏, 不出所料只有林照青在做飯。

“你林叔叔昨晚回來過,今天要去開會就不回來一起吃了。”

溫杳知道,也沒說什麽。

幫着媽媽把飯菜端上桌。

四菜一湯,還有甜酒丸子,全都是她愛吃的。

溫杳擺着筷子的手不自然地蜷了下,心裏某塊被固化的地方, 慢慢軟軟下來。

母女兩個人無聲地吃着飯。

林照青忽然開口, “杳杳,我和你林叔叔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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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杳咀嚼的動作慢下來。

“婚禮在月中。”

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林溫儒如果早些年結婚,孩子應該都和她差不多大。

但是他年逾40未娶, 換作是誰, 應該都很難拒絕得了。

況且,他對林照青是真的很好。

好到她身為女兒都很難挑出毛病。

他确實是一個很合格的丈夫。

溫杳低俯着眼睫,扒着碗裏的米飯。

好半晌, 才說, “好啊。”

“剛好林叔叔有空,就把婚禮辦了。”

林照青聽不出她話裏的情緒。

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臉色。

“剛好,你也放假了。”

溫杳把飯吃完, 放下碗。

她聽出來林照青的意思。

她是在詢問溫杳, 媽媽的婚禮, 她會參加嗎。

溫杳喝了湯,今天的酸菜下得有點多,口感偏酸。

她喝了幾口。

面不改色地撒了一個謊,“報社裏還有事情要忙,可能要去趟莫得裏。”

林照青臉色一僵,“去莫得裏?”

“那邊不是最近在交戰嗎?”

“随軍去的是後備戰區,您別擔心。”

“等林叔叔回來了您和她說一下,婚禮,我就不去了。”

溫杳看了眼時間,“我先上去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

林照青知道溫杳是個性子很要強的孩子,決定的事基本不會改變主意。

出發前一晚。

溫杳怕林照青擔心,拉着行李回去寝室住。

向枝寒假沒有留在學校,趁着放假回去了幾天。

寝室空蕩蕩只剩下她一個人。

溫杳躺在床面上和向枝通着電話。

“你真要去啊。”

“那可是戰區。”

溫杳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哈?”

“你大一的寒假也去過?”

“嗯。”

“……”

短暫的無話。“少女,我真佩服你。”

溫杳彎了彎唇角,“沒那麽可怕。”

向枝嘆了口氣。

她這哪是不可怕,分明就是沒有在乎的人。

翌日傍晚。

飛機降落在莫得裏機場。

帶隊的是加拿大的新聞報社,和溫杳同行的還有三個男生兩個女生。

被炮火轟洗過的莫得裏只剩下斷壁殘垣。

這裏的通信全都是用衛星電話。

溫杳剛下飛機就和外界失聯。

車子開往前方的路上,還沒停穩在後備戰區就已經先聽見了巨大的爆裂聲。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你來之前,沒有想好最壞的打算嗎?”

車上的同伴有擔憂的,也有一臉無畏的。

溫杳透過車後鏡看着後面燃起的黃煙,眼裏平靜無波。

忽然,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Will,你怕嗎?”

這輛車裏,溫杳是年紀最小的一個。

當初報名随隊的時候,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覺得她這一生,都在失去一些東西。

她引以為傲的天賦,疼愛她的爸爸,現在,她也把陸京航越推越遠。

直到最後,一無所有。

她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傍晚的莫得裏戰争偃旗息鼓,溫杳和抱着相機和同伴們擠在堆積起來的集裝箱庇護所。

計算着時間,今天應該是婚禮當天。

很可笑也很荒唐。

哪個母親的婚禮。

女兒卻在戰區奔波。

溫杳看着那只因為沒信號而一直顯示無服務的手機,果斷關掉塞進了包裏。

在莫得裏待了半個月。

所幸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回到了加拿大。

她沒有告知林照青回來的消息,而是回到寝室休整了一晚,通信恢複之後才聯系上了林照青。

“媽,我沒事。”

她的确是全身而退回來了,但那畢竟是戰區,怎麽可能不受點傷。

雙臂交叉自下而上脫了緊身的毛衣,右上臂連着肩膀有一處很大塊的淤青。

已經由青色褪成了黑紫色。

當時撞到木樁的時候溫杳就有預感,但是條件不允許,她沒有立即檢查,挨到了現在才來上藥。

林照青那邊語氣焦急,恨不得馬上就過來看她。

“你現在回來了?你在哪呢,媽媽過去接你回家。”

溫杳搜尋了寝室一圈,在醫藥箱裏找到一瓶快要過期的跌打膏。

棉棒卷了一坨出來,小心翼翼地敷上去。

“媽我現在在學校呢,我傍晚的飛機,我明天就回家。”

林照青得到她平安無事的消息,心才稍稍放下來。

“那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去醫院檢查看看。”

溫杳處理傷口多不方便,“媽我沒事,真的。我要去洗澡了我挂了。”溫杳呼了口氣,保證她真的沒事安撫好林照青後才把電話挂了。

上完藥,溫杳把棉棒丢垃圾桶裏。

抓了抓頭發,手指不小心擦到耳廓,疼得差點掉眼淚。

痛!!

她皺緊眉頭,對着鏡子把頭發撥弄開。

打着耳洞的那只耳朵耳廓有一塊皮都掉了。

露出了一點細嫩的新長出來的肉。

一開始她以為是打耳洞的那個傷口感染了。

沒想到是擦傷。

上好一身的藥,大概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溫杳攤在床上,已經顧不得身上幹不幹淨。

她瞪着幹淨的天花板,眼神裏很空洞,似乎只有在這一刻,她才切切實實感受到這條小命是真實存在。

翌日一早。

溫杳沒有讓林照青等久,簡單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從坐下的那一刻就感受了來自母親的關懷,從上到下從裏到外。

林溫儒甚至還聽林照青的不知道從哪找了個家庭醫生給溫杳做了個檢查。

确認沒事。

三個人也都松了口氣。

“你真的吓壞媽媽了。”

溫杳從小都很乖順,從來不做出格的事情。

去跑戰區,是她十八年來做過的,最叛逆之舉。

“小杳長大了,會懂分寸,”後一句是對林照青說的,“你該放放心,別讓人覺得有壓力。”

一家人吃過飯。

溫杳回到房間裏,她房間裏的東西林照青都不曾動過。

收拾好明天要回學校的用品,溫杳坐在桌前,忽然想起什麽朝桌下的紙簍看了眼。

空蕩蕩的。

垃圾早就被收走了。

她心裏僅存的那點僥幸,也随之消散。

溫杳曲着膝蓋,下巴輕輕擱在上面。

她早該想到,既然決定要丢,那還在抱着什麽幻想。

寒假短短十幾天,又到了返校上課的時間。

向枝踩着點拉着行李回寝室,還帶了不少明城和淮城的特産給溫杳。

一天的課上完,溫杳疲憊得不行。

進去咖啡廳點了杯美式。

站在吧臺等小姐姐打包的空隙,手機跳出來一條信息。

周以致:【Will,周三有沒有空?一起吃個晚餐?】

溫杳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先是一愣。

她和周以致之間的交集并不多,有也是上次那個課題的緣分。

出于禮貌,溫杳同意了他要微信的請求。

但沒想過還會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周三晚上?

溫杳反複看着這條信息,出于謹慎,她戳進向枝的微信聊天頁面,詢問她周三晚上是什麽特別日子。

得知沒有什麽特殊的日子溫杳松了一口氣。

她剛想詢問周以致是有什麽事嗎,男生第二條信息接踵而至。

周以致:【沒什麽事,就是單純請你吃個飯,賞個臉?】

最後溫杳還是赴約了。

說不上來為什麽,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好像在她這,和陸京航有關的人和事都是特權。

他的五官有着東方人的柔和與西方人的銳意,尤其是他那雙眼睛。

溫杳第一眼看見周以致,就被他那雙眼睛吸引住了。

但他終究不是他。

陸京航身上,是少年意氣的張揚。

而周以致不同的,或許是他太過游刃有餘、左右逢源的張揚,倒讓她有些不适。

不得不說,周以致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從她的專業到她的興趣,一個話題接着一個話題,二十分鐘還沒冷場。

周以致接過服務員的甜點,把它遞給溫杳。

是一塊看上去很香甜的草莓蛋糕。

溫杳眨了下眼,掩飾眼底的情緒。

“我很喜歡你,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會想去了解,不知道你有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溫杳聽罷心裏已經有個大概了。

她淡笑,随即很明确地回複,“很抱歉。”

一句話,周以致有些挫敗地垂眼。

他知道這是沒戲的意思。

“你很好,很用心,但是……”

溫杳勺子攪着咖啡的浮沫,上翹的眉眼斂着半分溫和。

周以致确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知道投其所好,知道讨女孩子歡心,也知道事無巨細,做好功課。

但是,有時候太細,也不見得是好事。

“我對草莓過敏……”溫杳笑了下,端起涼得差不多的咖啡,抿了幾口,放回去。

“謝謝你的咖啡,我還有事,先走了。”

溫杳拿起包,和他道了別之後走出咖啡廳,幹淨利落。

惟餘那杯被她只喝了幾口的咖啡表面漾出了一圈細細的波紋。

周以致垂眼看着面前的甜點碟,微微愣神。

周以致喜歡溫杳,了解她所有的口味,包括她經常去哪家咖啡店買加幾份濃縮的咖啡都知道。

溫杳喜歡草莓蛋糕,但是卻對他撒了謊。

她用一個沒有漏洞的謊話,拒絕了他的示好。

周以致唇角勾起抹無奈失笑,端過溫杳面前色澤勾人的草莓蛋糕,慢條斯理吃下去。

前幾天夏利和男朋友去一家餐廳吃飯送了兩張新開的酒吧的券。

這玩意在這罕見,向枝心血來潮拉着溫杳去。

“去那幹嘛。”

“玩啊,看八塊腹肌的帥哥。”

舞池燈光搖晃,溫杳有點不适應,向枝要了兩杯馬提尼之後拉着她找了個卡座坐在角落,欣賞着貼身熱舞的男男女女女。

溫杳托着腮,攪動着玻璃的冰塊。

偶爾瞥了向枝幾眼,她正摁着手機回別人的信息時不時還皺了下眉。

“哎真是羨慕你沒人約束。”向枝回完最後一條信息把手機關掉倒扣在桌面上。

她捏着吸管戳着冰塊撞擊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嘬了一口,擡眼朝溫杳看去時略微的失神。

女孩子托着腮微微歪着頭,神情有點懶散,帶着淡妝的眼睛低垂着,眸光落在棕色的玻璃杯上,五光十色的燈光掠過,灑在她小巧精致的側臉、纖細的脖頸以及柔韌的手腕上。

周身氣質和這聲色犬馬的酒吧不太搭。

卻出奇的搶眼。

像是紙醉金迷對她的一種亵渎。

向枝啧了一聲搖搖頭,“我敢保證,你要是每天都這樣打扮,追你的人能從這排回W大。”

溫杳這個人怎麽說,你說她是淡顏系吧,她又撐得起濃妝。

但是太厚重的妝容卻又會蓋住她原有清冷的純粹。

向枝仔細打量了一眼,現在這樣的,就剛剛好,不會喧賓奪主,反而能讓人耳目一新。

溫杳摸了摸自己的臉,皺了下鼻尖。

向枝也只是開個玩笑,畢竟讓溫杳犧牲做課題的時間去琢磨化妝屬實屈才。

向枝攤了攤手,換了個話題。

“怎麽樣,看到喜歡的嗎?”

“啊。”

向枝:“男人啊,沒看到搶眼的嗎,我就說坐這不行,我們得去中間坐。”

溫杳真的被她氣笑了,“要不把他們叫過來坐?”

“嘿,我正有此意。”

“……”

但向枝沒高興幾秒,一個電話過來,她臉色一變,說了句,“出去接個電話”就走了。

露天吧臺。

向枝電話剛接通就被一個人卷着腰肢拉近一旁的通道,消防門關上,那人把她壓在門板。

電話那頭的聲音和耳邊這道重疊,震在耳邊像是開了混響。

“來這地方,還敢不回我信息?”

向枝剛剛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一聽見熟悉的聲音,電話挂斷,手指戳了男人硬實的腰腹把人推開,手上動作帶了很重的怨氣,胡亂把自己的手機塞進男人的褲袋裏。

男人悶哼了聲,喘息微微加重。

向枝眨了下眼,像是無辜的小兔子,“我一妹妹剛失戀,我在幫她物色對象呢。”

喬望擡手揉了揉被她胡亂摁過的地方,單手摘下眼鏡,頓了好半晌,低低開口,“就你這妹妹,要真成了,我敢保證陸京航不會放過我。”

“陸誰?”向枝沒聽清。

“陸誰不重要。”喬望擡手碰了她上了妝的眼角,女孩睫毛很長,像一排魚骨上下撲閃。

他突然啞聲,“玩夠了,什麽時候回家。”

……

立夏過了,天氣開始回溫。

再過兩周是向枝的生日。

夏利和她的意大利男朋友去芬蘭度假。

寝室只剩向枝和溫杳兩個人。

溫杳說這是向枝在加拿大過的獨一個生日,不能草率。

向枝笑了下說随她。

于是當晚,兩人去生活超市買了做火鍋的食材,兩個沒什麽生活經驗的人搗鼓了一番,終于在鍋底的水快燒光的時候艱難地吃完一頓飯。

向枝酒量還行,溫杳就差些,酒品還不好。

但架不住又菜瘾還大。

飯後兩人喝着超市打折買來的半價酒水,一屁股坐在沙發前就像是生了窩。

到後面兩個人都喝得有點懵。

向枝癱在地毯上,懷裏抱着紮啤杯,看着電影裏男女主分手的名場面,嘆了口氣略傷感對溫杳說。

“你呢,你和你那小前男友,為什麽分手。”

“異地戀,不合适。”

“然後就分了?”

“嗯。”

溫杳把空瓶子往地毯一擱,拿着開瓶器撬開了一瓶新的,眸色很淡,整個人都顯得異常平靜。

向枝自顧搖了搖頭。

溫杳舉着瓶口和她的相碰,有些醉态笑着,“主要是他有他的路要走。”

在溫杳的世界裏。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阻礙陸京航前進的絆腳石。

他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自由自在,而不是為了遷就她,放棄大好前程。

“那你會覺得遺憾嗎?”

向枝摟着她的肩頭,她能明顯感覺到溫杳每次一提到陸京航,情緒都會很低。

溫杳笑了笑。

眸光虛虛落在光色變化的投影幕布上。

過了好半晌,目光移回,手裏的澄黃色液體已經沒有泡沫,口感發苦,而靠在她肩上的向枝也已經昏昏欲睡。

其實走的那天,她還是心存僥幸,想着陸京航還能記着她。

但是是她把陸京航推開的,無論怎麽說,她都是不堪的那個。

她不敢要求陸京航還念着她。

電影已經接近尾聲,在播放着演職員表,客廳裏安靜得過分,不知道是說給向枝聽的,還是自己聽。

溫杳開口,聲音很淡,低到近乎呢喃——

“如果有緣分的話,我等他一句,別來無恙。”

課題進入了尾聲,溫杳最近熬夜趕ddl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是以課題一結束,向枝就拉着溫杳出去放松。

說是放松,溫杳還以為是坐在湖邊聽聽音樂吹吹風,也沒作他想就答應了。

誰知當溫杳睜開眼下車時看見眼前的“速度與激情”時整個人是懵的。

“我們來這做什麽?”

“今天不是放松嗎,我們去玩點刺激的。”

試好裝備,向枝又問她。“你玩沒玩過呀。”

“沒有。”

“巧了,我也是。”

向枝眯着眼笑了下,“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我一起嘗試的!革命友誼啦!”

女孩子的友誼有時候真的很簡單。

溫杳失笑。

心裏感嘆,向枝真的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我看着好像很簡單,我們試試。”

向枝扣好帽子坐進車裏,教練上來指導了一下。

開上賽道,向枝一腳油門就直接沖了出去,一個過彎漂移忘記減速,直接飛出了賽道。

看得溫杳心提到嗓子眼,“枝枝,減速啊。”

溫杳隔着大半個賽道沖她喊了聲。

幸好,向枝撞到了緩沖帶。

她擡高帽子,朝溫杳打了個手勢。

“休息休息。”

“看不出來你第一次玩,”向枝挽着頭發,“你好像對這些都很有天賦。”

“上次臺球也是。”向枝眨了下眼。

溫杳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臺球是有人教的,這個真第一次玩。”

“那就真的是天賦了。”

但是溫杳沒想到的是,因為這次的賽車體驗,在後來戰區和死神殊死搏鬥時,撿回了一條小命。

當然,這是後話。

“我以為你會是那種很怕這些項目的女生,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

溫杳舀着冰淇淋,沖她眨了眨眼,“誰不是呢。”

向枝笑着倒在她的肩上。

溫杳這人,真是太稀罕了。

時間随着體感溫度而流逝。

四月末,向枝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收尾工作準備回國。

臨走之前,她拉着溫杳聊了一晚上的天。

“我要回去結婚了。”

“結婚?”

“對啊,我是被逼婚的。”

向枝是笑着說的。

溫杳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

不信。

誰被逼婚連眼睛裏都在笑。

這愛意都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雖然之前溫杳就有撞見,但是卻不知詳情。

向枝說她和她先生是高中同學,大學的時候兩人分隔兩地讀書也沒在一起,後來,她先生回國開始追她。

追了三年,兩人才正式交往。

向枝說回國之前要讓她見一面。

于是那天晚上,溫杳真就見上了那位,在明城頗負盛名的喬總。

對方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暗黑色西裝,斯文清隽,氣質溫潤,和那天晚上帶給溫杳的印象相差不大。

溫杳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喬望打了個手勢請她落座。

“溫小姐不打算回臨淮麽?”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嗯,”喬望淡淡颔首,“臨淮還是有很多值得想念的。”

溫杳握着筷子的手微收,勉強扯着一絲笑意。

“是啊,好多年沒回去了,挺想念的。”

向枝離開的那晚,溫杳在寝室趕着報告,喬望在樓下等她,向枝收拾完東西和溫杳道了別。

上車準備離開,她反而有些猶豫了。

“我總覺得溫杳怪怪的。”

“我有點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在這。”

喬望幫她拉好安全帶,平淡地說,“放心吧。”

“話帶到了,怎麽選擇是他們的事。”

“他們?”

向枝皺了皺眉,“你在說什麽呀?”

喬望一手方向盤繞出了寝室區。

忽然想到陳恙托他接個人的那個晚上,陸京航一個人在航站樓等了許久。

他其實不想做好人,但是陸京航……

喬望無奈失笑,空出來的一只手揉了揉向枝的腦袋,“我想說,該收心了。”

“喬太太。”

一句話,向枝愣神了好久。

車裏密閉,她的臉頰無聲發燙。

她扭過頭,看向窗外。

但是在轉頭的那一刻,嘴角又輕輕的翹起。

向枝走後,溫杳的生活又進入了平淡而又機械的節奏。

大三那年。

溫杳去了港城。

聽說老爺子身體不好,家裏來信讓她和媽媽一起回去。

林照青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提前回加拿大,雖然和醫生确認林老爺子沒有大礙,但是林照青依舊不太放心。

溫杳安慰道:“媽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多待兩天。”

好在公館這邊傭人和醫生都多,林照青想想應該不會出什麽事,答應一處理完工作就過來。

“丫頭,”林老爺子眼睛透過薄薄的老花鏡片睨着溫杳,“下棋不專心,有心事?”

溫杳指尖執着白子,往前推,下到指定地方。

眼底坦蕩,看着老爺子笑說:“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老爺子越活越像老頑童,他哼了一聲,把黑子賭氣似的朝玉質的棋盤上一擱,說:“不下了不下了,我就知道你多待幾天肯定不是自願的。”

“才不是,”溫杳無奈失笑,“我是真心想留下來陪外公的。”

老人家都喜歡聽順耳的話。

溫杳也不知道老爺子信了多少,至少,溫杳看見他眼底浮現了一抹笑意。

“陪着我這個孤老頭有什麽好的,年輕人多出去玩,接觸新的人。”

話頭陡然一轉。

林老爺子看着她突然又嘆了口氣:“你媽媽現在有了新的家庭,對你肯定沒辦法照顧周全。”

“外公,我不怨我媽媽。”

“我知道,我是想說,”林老爺子撚着茶杯湊到嘴邊,呷了一口,“你也不小了,要找個合适的人照顧你。”

“你媽媽和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對佳偶天成的璧人,但是再深的感情,總是分別也是難以維系的。”

“你看你爸爸,年紀輕輕就撒下你們母女倆,外公是又心疼又惋惜啊。”

溫杳垂在膝頭的手握緊。

“當然,外公可不希望你和你媽媽一樣,嫁得遠遠的,一年見不着幾面。”

林老爺子繼續說:“港城的男人就很好,年輕多金,像外公年輕的時候。”

聽見這話,溫杳原本還有些低落的情緒頓時消散。

她連忙上前攙着林老爺子的手臂,乖順地安撫道,“我知道,我不會在加拿大待久的,也不會在那定居的。”

“哎,這就對了,回臨淮,或者回港城,外公都支持你。”

在港城待了幾天,林老爺子怕她耽誤學習,家庭醫生說沒事之後就趕她回去了。

确定返程那天。

港城受到了臺風影響,飛機全都停飛。

滞留了一晚,溫杳從機場回去經過了維多利亞港。

茫茫人海間,她好像又遇到了陸京航。

這是港城,是他出生的地方,如果遇上,那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男生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短t,剃着一頂寸頭,頭頸筆直。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一臉嬌俏地笑着,歪倒在他的手臂上。

舉止親昵。

溫杳眼裏發酸。

原來他真的在一點一點走出自己的世界。

溫杳站在江邊,看着那個背影彙入人海。

似乎在無形中,劃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好好走路。”

廣場人多,陸京航被吵得頭疼。

表妹熙熙吃着手裏的冰淇淋,含糊不清說,“哥,出來玩呢心情就要好點,整天臭着那張臉,這路上的姑娘見着你都要繞道走。”

陸京航不耐,“是誰非要出來?”

熙熙賊兮兮笑了下,“是我是我。”

熙熙惹不起這尊大佛,一秒認慫,“哥,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差了。”

陸京航沒在意,目光平和地落在對面的馬路上。

熙熙自顧自說,“打從部隊回來,你就對誰都愛答不理。”

“你失戀了嗎?”

熙熙本來很天馬行空的一句話問出去,只想着開個玩笑緩和氣氛。

誰知話音剛落,身旁的氣壓逐漸下沉。

感覺到不對勁,她擡眼望向陸京航。

他臉都黑了。

不是吧,不會真的被她說中了吧。

她哥這脾氣,真有姑娘看得上。

熙熙小幅度和他拉開距離,避免被禍及。

陸京航好半晌都不說話,熙熙感覺得到他的狀态很不對勁。

就當她以為陸京航要對她發難時。

他卻很平靜地開口,“走吧。”

頭頂的積壓着的烏雲飄走,熙熙小心翼翼地觀察陸京航的臉色後松了口氣。

年一過完。

溫杳又陷入了無盡的忙碌中。

一直忙到三月,溫杳和報社随隊去南加。

也是那時。

她收到了向枝的請帖。

她要結婚了。

和那位喬先生。

少女時期的暗戀能從校服走到婚紗,溫杳是發自心底覺得高興。

她的婚禮在四月,不過那個時候溫杳都在南加了。

溫杳發個消息表示自己不能到達的遺憾,并在離開加拿大之前給她寄去新婚賀禮。

臨行之前,向枝和往常一樣和她打了通電話。

末了,向枝說。“杳杳,我挺希望你回來的。”

太可惜了。

或許那時的向枝已經知道了溫杳離開臨淮去加拿大求學的原因,抑或是其他。

向枝真心誠意地希望她回來。

戰區那種地方,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死神殊死搏鬥。

溫杳,她不屬于那。

但是南加之行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第二天,溫杳還是踏入了這片硝煙黃土。

其實,如果溫杳在向枝的婚禮上出現,那必然就會遇見陸京航。

但是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麽巧妙。

它不會在某一時刻降臨,但是它會在你最不期望的那一刻。

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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