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鄭海弄了點香灰抹在額頭上, 想想李稷書童的眼神,不由得又是一哆嗦。
他忽然覺得自個在書院待不下去了,他爹不過是個七品地方的小知縣, 他憑自個本事廢了好大勁才進了書院學習,在書院這一年多,每天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權貴。
即便書院講究所謂人人平等,可他這個鄉下出來的人知道, 哪有什麽絕對的人人平等,不過是權胄演戲給世人看罷了。
如今得罪了皇貴,鄭海悲觀的想, 看來離開書院用不了幾日了,保不齊還會連累爹。
一連多日,鄭海都垂頭喪氣心驚膽顫的,想去陳元那磕頭請罪, 但又怕自找苦吃,就這樣又過了幾日,竟承受不住病倒了, 當天夜裏吞了毒藥。
“鄭海病了?”陳元吃了一驚, “得的什麽病?”
“說是吞了毒藥。”石堅如實禀道。
陳元眉頭立刻擰起來, 更是個吃驚:“為何服毒?”沒等石堅回答,自個倒是先回過神來, 騰地站起身:“救活了沒有?”
“小少爺放心,這天下還沒有我解不了的毒。”石堅回道。
陳元放下心來,一番思考後,決定去看望鄭海。原本想叫上李稷的,但考慮那小子巴不得鄭海丢命, 便獨自去了。
鄭海白着臉,一臉心事重重,像是要哭,哀求道:“元少爺,您和二殿下能放我和我家人一馬嗎?”
陳元無語了:“方才我說那麽多,你沒聽見啊?”
像是刀子卡在喉嚨,鄭海表情悲痛:“那……二殿下呢?”
“他性子軟又膽小,不好惹事,你怕他幹嘛。”陳元說出這話,自己都心虛,“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好養身體,快回家了,別讓你爹娘擔心。”
鄭海都想哭了,起身要磕頭,給陳元攔下了,又寒暄了幾句,陳元問起鄭海服的什麽毒,并研究起解讀的法子來。
鄭海目瞪口呆,對解毒他學的費勁,此刻竟對陳元多了幾分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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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鄭海那回來,陳元剛進屋,就瞧見李稷正圍爐坐着,看樣是在等他。
“我去鄭海那了。”陳元坐在旁邊,接過李稷遞過的湯婆子。
“我知道,”李稷斜他一眼,不冷不熱道:“哥,你對他是不是上心了些?”
“我對你更上心。”陳元直接道:“宮裏宮外但凡了解你們皇室的,皆都知道你性子軟膽小懦弱怕事,來了書院一年就變了?腳可以慢慢不用再裝瘸,但性子總要等你真正強大起來才把真實的一面給別人,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李稷知道陳元是真心實意對他好,處處替他着想,他不是不知好歹的那種人,點頭,斬釘截鐵道:“哥,我向來說話算話,說不再找他麻煩就絕不會。”
陳元頗感欣慰:“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強。”接着強調:“我不會害你。”
李稷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弄得呆愣,片刻,保證道:“哥,以後遇見事我都會聽你的。”
陳元失了笑:“我成你長輩了?”
“你要是我長輩,那你不是要跟相爺稱兄道弟了。”李稷調皮道。
“信不信我抽你?”陳元邊說邊笑,其實看望鄭海不單單是因為同學情,而是因鄭海的父親鄭易在小說後期有不少戲份,他是一個不謀私利不懼權貴,剛直不阿的好官,辦了不少深得民心的實事,無論是對國對民還是對稱帝的李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李稷跟鄭易的兒子有了過節,那日後可說不準會發展成什麽樣,不管怎樣,幫李稷收買人心少不得。
陳元不由心中感慨他對李稷的用心良苦,真是感人肺腑,又忍不住贊嘆自己人帥心美。
話說回來,副本到如今應該差不多成功了吧。李稷肯聽話,肯示弱,委實改變不少。
思緒正轉到這兒,就聽熟悉的“叮”響起,接着系統的聲音傳來:【恭喜宿主,副本圓滿完成,獎勵出國進修卡一張】
“?”陳元一時沒懂:“出國進修?”這是意味着他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意思嗎?
系統:【溫馨提示:是在本世界去別國學習,榮安國每隔三年都會與各鄰國彼此交換皇親國戚去學習交流,以增進友誼,促進和平共處關系】
陳元了然,他咂摸着有點交換質子的意思。
臘八一過,預示着回家。按書院裏的規矩,學生的家人這天可來接,大早上的,就看書院門口直至半山腰上車馬成群,全是來接人的。
陳元裹緊了鬥篷,他腳恢複的差不多,但走路多了還是有些疼,回家不想被父母和爺爺知道,便拉着李稷向他讨教法子。
李稷心疼地注視着他:“哥,裝疼容易,可若是有傷裝不疼難。”
“這話有道理,”陳元笑着,天冷,山風過臉跟刀子似的,“走吧,上馬車。”
李耿跟着一塊上了馬車,嚷嚷着要跟他們一塊,兩個差不多大的弟弟,在陳元眼裏并無區別,自然十二分的樂意。
李稷也樂意,只是他進了車內,就先一步緊挨着陳元坐下,還霸占着他的肩膀,唯恐李耿搶了去。
陳元到府上的時候,天黑透了,凍的手腳冰涼,下馬車就往生爐子的屋裏跑。
大夫人心疼壞了,可着勁的吩咐下人,又是燒熱水給陳元燙燙手腳,又是往爐裏添火的,還讓人備了幾樣暖身的湯。
陳元在外頭跟李稷他們倆吃飽喝足了,這會子半點不餓,可來自母親的關愛,他萬萬不舍得駁了,接過碗喝湯,大夫人親自給他摘下抹額,柔聲道:“你個傻孩子,這麽冷的天,非要帶着兩個皇子在外瞎逛,這一路奔波本就累,改日再一起玩也不遲,何必非要折騰自個。”
“就一塊去醉仙樓吃了頓飯,饞那兒的菜了。”陳元說着問道:“阿娘,爺爺和阿爹這麽晚還進宮忙政務?”
“譽王痛失愛子,陛下找你爺爺和你阿爹商議如何安慰。”大夫人說罷嘆一聲,接着道:“可憐,才幾個月就沒了。”
這話叫陳元皺了眉,若有所思地沉默少頃,決定明日進宮。
如今在這個世界裏,除了譽王和他的親眷,整個京都怕是就只有陳元和李稷知道譽王妃生的是雙子。譽王精心布置了十多年,才一舉将李稷逼死,給他的兒子争下江山。
譽王的兒子的确是個明君,也是《帝王秘事》這本小說在位時間最久,獲得好評最多的一位皇帝。
若是從前的陳元,他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不幫李稷,可如今,他有幾千幾萬個理由幫李稷。
畢竟,幫他就是幫自己。
翌日,陳元起了個大早,就是為跟老爺子和陳衛昌吃早飯,好從他們口中打聽打聽惠帝是不是真蠢到下旨準譽王可随意來京都。
話才開個頭,就給陳衛昌一個淩厲的眼神瞪過去,怼道:“慎言!朝堂之事豈是你個小孩子家随意議論的?”
“阿爹,這是姑父家的事,咱們是……”
“住嘴!皇家的家事又豈是你能談論的?”陳衛昌無情打斷,哼一聲:“不好好睡覺,起這麽早,就知你小子沒憋什麽好屁!這般年紀如此愛打聽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陳元給怼的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吃飯,暗暗後悔起早了。
陳章老爺子這回跟陳衛昌一個鼻孔出氣,也教育了陳元幾句。一大早就挨訓,陳元的心情不是很美麗,進宮見着李稷才算是好起來。
李稷剛練完劍,正洗臉,他天沒亮就起來了,學習功課之餘還耍了套拳,練了劍。
李稷如此自律勤奮好學,倒是叫陳元高興,怎麽形容呢,還真就像是自家孩子那樣,他這顆家長的心全是個滿意。
洗過臉,拿個包子吃着,李稷便迫不及待挨着陳元坐。
“吃完再練也不遲,幹嘛餓着肚子用功?”陳元這話不像是嗔怪,倒像是關心李稷餓肚子。
“昨晚上吃得飽,今早上不餓。”李稷喝口粥,“哥要不要再吃點?”他遞上包子,“牛肉餡的,可好吃了。”
陳元搖頭:“我吃飽了,你趕緊趁熱吃吧。”
李稷笑笑,讓徐讓下去候着,就剩他和陳元,他又往他那靠了靠。
陳元擡起眼皮看他一眼:“我是爐子你挨我取暖呢?”
李稷咧嘴笑,可愛的“嗯”了聲。
陳元伸手摸向李稷的臉,冰涼的手讓李稷當下将自個的熱臉貼了上去,輕蹭着說:“哥,我是爐子,我給你暖。”
陳元給肉麻的不輕,抽回手,故作板臉:“趕緊吃你的。”他起身去爐邊拿了個湯婆子,“這可比你的臉熱乎。”
李稷依舊笑着,才不過一晚上,陳元就進宮來找他,這叫他實在高興。
吃過飯,鬧騰了會,陳元提到譽王失子的事。
李稷沒什麽反應:“他不是還有個兒子。”
陳元不繞彎子,直接道:“可這事你老爹不知道,這宮裏頭怕是只有你我知道。”
李稷看了看陳元,似乎有點別有深意,他也不繞彎子,直接問了:“哥,相爺他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爺爺和我阿爹他們确實不知道,”陳元聽得出李稷話裏的弦外之意,如實道:“系統告訴我的。”
“院長?”李稷略有吃驚,又是院長,為何院長對陳元這般,連這樣的秘密都肯告知。
李稷皺了眉,他不是嫉妒,而是擔心,陳元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是這偌大的皇宮唯一的光,是幹淨的,他不想陳元扯進任何陰謀裏來。
“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陳元說。
“我信!”李稷肅然道:“哥,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我只希望你別被心懷鬼胎的人利用了。”
“這話當是我送給你。”陳元看着他,臉上的神色也嚴肅起來,聲音低了些:“不說旁人,那個譽王,你信他幾分?你父皇你又信幾分?”
李稷垂下眼不吱聲。
陳元微微皺眉:“你信不過我?還是不願跟我說?”
李稷立刻道:“哥,如今,我最信你,真的。”他怕陳元生氣,斟酌着:“譽王對我有恩,這麽些年多有來往,我不瞞你,我信他有五分。”
陳元暗暗磨牙,譽王才是金雞百合最佳男主,他盯着李稷重複問:“那你父皇你信幾分?”
“父皇……”李稷睫毛眨着,“我與他是父子,談什麽信不信的。”
陳元聽得出來這小子對他老爹怨氣頗大,他們父子關系不好,各種緣由他也摸不清,靜了片刻才道:“即便是父子,那也是談個信字的,就比如我,我老爹再罵我打我,我對他依舊十分,不,是百分千分萬分的信,這世上是有不稱職的父親,可我信我爹斷斷然不會害我半分。”
李稷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沒這麽好的命。”
陳元張張嘴,一剎那竟不知該說什麽。
李稷的臉上沒了神采,恢複了許久未見的冷漠:“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他覺得陳元莫名其妙的,譽王那邊失子也好,藏個兒子也罷,都跟陳元沒什麽關系的。
“說這些是想讓你想明白些事。”陳元能站在上帝視角看這個世界的人和事,但他不能明說,只能提醒,他想憑李稷的聰明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明白什麽?”李稷忽然不高興了,冷冰冰的:“你不是我,你哪裏會懂。”
陳元急了:“我是不懂,可我擔心你。”他抓耳撓腮,然後扶住李稷的肩膀,讓他看着他:“我擔心譽王對你好是別有用心,你也說了,你們皇家人各個心思不簡單,裝傻充愣夾着尾巴做人的不在少數,有的是為明哲保身,有的則是暗藏賊心,你對他掏心掏肺,他對你呢,你怕是連他家幾條狗都不知。我說這些只是我一面之詞,可我擔心你是真的,生在皇室,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李稷愣愣的,這才明白,陳元說了這麽多,全是擔心他,是真心實意為他考慮周身,驀地,他心跳加快,像是要從嗓子眼冒出來,跳的他不知所措,避開陳元過于認真的眼神,支吾半天:“說了一堆……”他強裝鎮定,“就是擔心我。”
“擔心你還有錯了?”陳元又急,重重哼了聲:“不知好歹。”
李稷這會子整個人變了,軟乎乎的,幽怨道:“沒錯,是我錯了還不成?”
他見過宮裏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見過兩面插刀表裏不一的朋友甚至親兄弟,唯獨陳元,對人好的純粹,不含雜任何私心。
李稷忽然覺得自個的命真好,老天爺給了他一個陳元,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他沉默着,專注地盯着陳元,看寶貝似的,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過了多久,他問:“哥,那日,你……”
陳元不解看他。
“你借着酒勁親我是何意?”李稷的聲音是顫的,臉紅的不像話。
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