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附身的你【九】

昏黃的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微寒的夜風掠進,楚隽這才回過神,“為什麽這麽問。”

楚隽在心裏設想過宿君渡會問什麽問題,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問題。

方才他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畫面碎片,那個人他很确定是楚隽,可是除了睡,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情況下兩人會那樣。

“楚隽,我想知道,我們倆,究竟有沒有過以前。”宿君渡看着他的眼神非常深,楚隽正欲回答,他的舌頭驟然間又不像是自己的了一般,死活說不出話來,身體裏那個意識體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阿隽,他為什麽問你這種問題,你們是不是真的睡過?”

楚隽無言,只是死死咬緊了後槽牙,先前還清隽的氣息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怎麽了?”宿君渡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扶楚隽,卻被他微微側身躲過,“我,我先……”話沒說完楚隽轉身猛地沖進了廁所。

“楚隽!”宿君渡緊緊跟了上去,卻被楚隽猛地甩門關在外面。

鏡子裏,楚隽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兩種情緒,“睡過,你跟宿君渡睡過,你居然跟他睡過,我怎麽都舍不得碰你,你卻跟這樣的人睡?”

他的身體不受控得比以往都要來得猛烈,陣陣拍門聲跟宿君渡的吼聲漸漸飄遠,楚隽張嘴咬住了自己的唇,那句“沒有”明明能換來暫時的平靜,可他沒有說。

“楚隽!楚隽!”宿君渡拍門拍得非常猛烈,最後一腳踹了上去。

門直接被他連着門框都踹倒,他一進去就見楚隽雙手撐着洗漱臺,一只眼的神情瘋狂,帶着猛烈的恨意,楚隽幾乎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走”字。

宿君渡卻倚在門口并未離開,他想看看,看看楚隽身體裏的那股意識體除了想殺他之外究竟想還想做什麽。

“楚隽,你讓它來。”

“我叫你走。”楚隽整個人都在抖,因為忍耐,他的眼白充血,明明那麽清隽的一個人,此時卻硬是被折磨得形容狼狽。

“楚隽,你放它出來。”

宿君渡話音一落,楚隽就聽它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對啊阿隽,聽話,放我出來。”宿君渡就見楚隽的半張臉勾起了一個瘋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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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君渡……”楚隽的另一只眼非常紅,他極力壓制,就是因為不想讓它傷害宿君渡,可他現在卻站在這裏,讓它出來。

他知道它如果出來會發生什麽嗎?

楚隽不想面對那樣的境況,他如果讓出了身體,自己什麽時候才會回來?這些楚隽都不知道。

“楚隽!”宿君渡朝他走了過去,“很多事我知道你不知道怎麽對我說,沒事,我不會再追問,我會等你說,等到你想說的那天為止,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們的生命都劃下休止符。”

宿君渡輕輕把他摁在懷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楚隽的顫抖,也能感覺到他的掙紮,他把楚隽抱得更緊了一點,安慰道:“放心,我不會有事,它現在用的,終歸是你的身體。”

這句話楚隽聽明白了,我倆身手差不多,放心,我不會有事,也不會讓你有事。

楚隽閉了閉眼,卻在下一瞬,他就感覺自己的手直接朝宿君渡的咽喉襲去。

宿君渡身形後仰順手扯了旁邊架子上的浴巾将楚隽的手一裹,往外狠狠一拽。

楚隽的身體被迫拉動,宿君渡身形極快的去了雜物間,拿出一個箱子,裏面有一根棍子,拿出來飛速朝外跑去。

楚隽并未意識盡失,因此行為慢了幾拍,他看到宿君渡拿出的那根棍子後瞬間明白他要做什麽。

沒錯,現在綁住他是最好的。

宿君渡返身回來時,楚隽正掙紮着往卧室走,這棍子是他趁楚隽昏迷的時候專門找焦言做的,棍子裏面全是繩子跟鎖扣,如果楚隽再失控,身邊最好有個人,把他綁起來。

宿君渡動作迅猛,直接把楚隽撲了進去,繩子往他腰上一套,手足都綁了起來,抱起來往床上一扔,更為快速的将他渾身都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不過幾分鐘,楚隽嘴裏嚷着“我殺了你”,整個人都在奮力掙紮。

宿君渡略微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開燈。

他的眼睛依舊異常,可完全剝奪了楚隽的語言能力。

“為什麽想殺我?”這是宿君渡始終不明白的地方,那個意識體,為什麽單單想殺他?如果當真只是因為對楚隽的占有欲,那它絕對是個瘋子。

不過縱觀遇見過的所有意識體跟異變的非人類,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執念。

所以,他一直附在楚隽身上,究竟是因為對楚隽那徹骨的占有欲,還是殺他的執念?

“我跟你,這世上只能存在一個。”楚隽的聲音透着幾分沙啞,語氣卻明顯不是楚隽的。

“只能存在一個?”宿君渡笑了,“那就絕對不會是你,你能給楚隽什麽?除了無休止的折磨,還有什麽?”

宿君渡的笑向來帶着三分痞,可這次偏偏一分也沒有,那是實打實的嘲諷,“你一個連身體都沒有的怪物,只能寄宿在楚隽身上,無休止地折磨着他,你覺得你應該存在于這世上嗎?”

“如果我不該存在于世,那你就是最該死的那個。”楚隽嘴角的笑異常邪氣。

宿君渡覺得他這話很怪,什麽叫“你是最該死的那個”,他在床沿坐下,“哦?說說看,什麽原因?”

“宿君渡,你忘了嗎?我就是因你而生的啊。因你而生,為楚隽而活,我的存在沒有錯,錯的是你,宿君渡。”

因你而生,為——楚隽而活。

這話讓宿君渡怔愣良久,腦子裏一直重複着這句話,他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什麽東西,可是什麽東西,他完全不知道。

“什麽意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宿君渡忍住心底翻湧的巨浪,看着它問出口。

“什麽意思你還沒聽明白嗎?”他用楚隽的臉笑了起來,那笑讓宿君渡頓時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他猛地出門去了浴室,他看着自己的臉,嘗試性地勾了勾唇,可是那笑非常難看,分毫看不出以前的模樣,可是方才那個意識體那樣笑的時候,他分明像是在看鏡子裏的自己一樣。

怎麽會呢?怎麽可能呢?

那股意識體一直在楚隽身上,就算有影子也應該是楚隽的影子,他為什麽會看見自己的?

宿君渡頭痛欲裂,腦子像是快炸了一樣非常非常地疼,可外面楚隽的笑聲卻非常非常大,無數熟悉的片段從他腦海裏閃過,陌生的,陌生的,陌生的,全部都是陌生的。

可是,卻有一張他非常非常熟悉的臉夾雜在裏面。

楚……楚隽……

朝他伸手對着他笑的楚隽,滿身狼狽跟他對拳的楚隽,主動親吻他的楚隽。

“宿君渡,如果某天我們退休了,就在這個城市裏養老,你看行麽?”

“行,你想做什麽都行。”

“包括睡你麽?”楚隽笑得依舊清隽,微微歪頭,明明很清隽疏離的氣質,他偏偏在裏面品出了屬于楚隽某些時候獨屬的萌态。

明亮的走廊,他跟楚隽吵架。

“我說了我不同意,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嗎?”那一次,宿君渡第一次在楚隽那裏感受到了他的倔強與固執,如論如何都不肯讓步,他說:“這些事總需要一個人去解決的。”

“你當你的救世主嗎?楚隽,我們走吧,什麽都不管了,我們不是神,救不了天下人。”

宿君渡伸手捂住了心髒,那裏有股窒息般的疼。

他明明站在浴室裏,卻又好像站在了一個明亮寬敞的圓球裏,四周非常空曠,可是他知道,楚隽在隔壁。

“你确定你想好了嗎?”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宿君渡不知道他是誰,他只知道,楚隽就在隔壁。

“想好了,既然他願意做,那我就陪着他。”

“反向拔除确實能減弱它的能量,可你跟楚隽面臨的将會是完全不一樣的後果。”

“我知道。”他閉了閉眼,“我們說好了,生死與共。”

陶久死了,江匿失蹤了,更多的人死于那場災難裏,宿君渡知道,源頭難覓,這很可能是他們有生之年的最後一搏,他願意陪着他,正如他願意陪着他與共生死。

搏的是希望,最後也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絕望。

劇烈的疼痛如抽筋扒皮般席卷着他的全身,就連腦子都好像被一刀刀地切成了片難以重組,宿君渡回過神來時,鏡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碎了,他的手上全是碎玻璃渣,洗漱臺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凹槽,就連牆上貼的瓷磚都碎了許多。

他看着自己的手,眼前出現了許多重影,所以……是他……

宿君渡斜靠在搖搖欲墜的門上,手臂上的烏青再起,宿君渡沒管也沒顧。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手臂上的問題是曾經任務發生的意外,可現在他懂了。

——他懂了。

宿君渡邁步去了卧室,他看着楚隽的臉,它在借着楚隽的身體費力掙紮,宿君渡覺得這個意識體可能沒什麽智商,亦或者它根本就不知道,它就是一把鑰匙,倘若它真的回來找楚隽了,那麽……就代表,他們并沒有陷入絕望,而是……希望的開始。

這一瞬宿君渡竟是不知道高興還是失望。

他進行反向拔除時,根本就沒設想過會成功,所謂的“希望”,不過是許多人的臆想。

“對不起,阿隽!”宿君渡眼中噙淚,那雙向來黯淡無光的眼睛,恢複了些許光亮,他說:“阿隽,對不起。”

可反向拔除是計劃中最重要,也是最大膽的一環,楚隽想做,那他就幫他做到最好。

“阿隽是我的,宿君渡,你去死吧。”

意識體還在用楚隽的嘴嚎叫,宿君渡卻只是輕蔑一笑,“真該慶幸你找來了。”

“什麽意思?”它微微一怔,宿君渡卻是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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