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季笑着解釋,「民間傳說,天帝最後一個兒子喜愛窺看女色,所以天帝就叫這個兒子管理竈房,等女子入夜在竈房脫衣洗澡時,他就可以放心盡情的看,料想是你家沒有年輕漂亮的婢女,竈王爺受不了,便天天叫冤喊慘。」
「哪有這等事,這個神明也太、太不像話了吧。」
阿狼一直以為神明是高高在上的,一聽到有這樣的神明,不禁嘴巴張得都吞得下一顆雞蛋。
魔傲則半信半疑,喚來府裏一個美婢,讓高明帶回靜平郡王府。
為了印證月季的話,魔傲三人當然也跟着去了,一入夜,所有人都避離竈房,唯獨魔傲還待在裏頭。
那美婢受命脫衣,但英俊魅人的國師在一旁看着,她扭扭捏捏,臉都紅了,身上的衣服無論如何都脫不下來。
「快脫呀!」急着知道結果,魔傲催促。
「國師大人不回避,奴家……羞、羞澀。」那美婢還以為他對她有意,羞答答道。
「羞什麽?舞衣比你亮麗百倍,我也等閑視之,你——呃……」沒好氣的說着,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語氣一頓。
對呀,舞衣美豔無雙,媚骨如柳,能讓男子為之銷魂,那樣傾城傾國的女子,他都不放在眼裏。
為什麽看着月季那排骨似的胸口,他就像餓了大半天的狗兒,垂涎三尺的啃上去。
尤其是對那兩枚粉嫩的茱萸,他更是含在嘴裏流連的逗弄啃咬,每每直到月季扯着他的頭發,說他要破皮了,他才不甘不願的往下吻去。
他正浮想聯翩時,一道低啞的聲音也急不可耐的催促,「對呀,快脫啊!」
那聲音平空出現,美婢吓得尖叫,急忙掩住衣衫拉開門扉而逃。
那低啞聲音夾雜哭嗓的叫喊,「別、別走呀!我只是想要看你洗澡而已啊——」
魔傲走向竈臺,一手就扯出那聲音的主人,只見這人其貌不揚,蒜頭鼻,嘴唇也肥肥厚厚的,一雙眼睛淚汪汪的,盯着那跑出去美婢的背影,一邊看還一邊擦口水。
「咦,你怎麽捉得了我?唔,你不是人?」
那人傻愣愣的問,似乎直到這時才稍微從那美婢的小蠻腰及俏臀中回神。
「你就是竈神?就是你在叫冤?」魔傲問。
竈神神情哀苦道:「對,我是一個神,但幹得這麽窩囊的神也只有我了,我英明神武的爹叫我當竈神,閑時記錄人們說的閑言閑語,大家都知道,女人就愛在竈房嚼舌根,所以我就選了這郡王府的竈房當落腳處,因為這兒人口簡單,沒啥大事,不用寫什麽記錄,日子過得既輕松又快活,而且這裏的婢女一個比一個美……」
他本來說得兩眼發光的,忽地話語一頓,又苦下臉來。
「哪知道郡主嫁了之後,那些婢女……嗚,我歹命呀,我才搬來這裏沒一年,那些婢女就全跟着郡主嫁了,會在這裏洗澡的只剩胸部像布袋、臀部大得像水缸的婆子,看她們在我面前洗澡,我就眼睛像有針在刺的痛苦,日子過得這麽慘,我能不喊冤叫慘嗎?」
這種屁事也叫慘?魔傲不屑。「那你幹什麽不搬家?」
「呃……」他表情更愁苦了,「因為沒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我就像沒吃飯一樣,全身軟綿綿的,連這竈房的門都跨不出去。」
「所以只要有年輕漂亮的女人洗澡給你看,你就不會成天喊冤了?」
「是呀,但是我實在餓太久了,麻煩找個天香國色來,補足我的精神。」這小子能把他揪出來,肯定不是人,說話也不必拐彎抹角。
「剛才那婢女就長得不錯,我再喚她進來。」
那竈神的蒜頭鼻都紅了,一手拉着他的衣袖,感動不已,「恩公呀,您真是個好人,以後我一定會報答您的,一定。」
讓爛神報答,他魔傲還沒落魄到那種地步。他嫌棄的拉開他的手要喚人時,竈房的門已經開了,月季手拂灰衣的走進來。「事情辦完了嗎?」
「哇呀——」
剛才哭哭啼啼的竈神忽然跳起來,縮緊圓滾滾的肚子,背脊挺得像竹竿一樣,兩眼發直,口水直流,比着月季方向,就像被鬼迷了心竅般。
「如此冰肌玉骨、出塵脫俗、清新高潔之人,別說人間,就連天庭我也不曾見過,我、我要他洗澡給我看。」
魔傲怔了,月季則側身看着發話的男人。
竈神呼呼喘氣,「嗯,你應該是人,是人就好辦了。」
他語氣一換,連表情也換上一臉的正經。「吾乃竈神,是天帝最疼愛的麽子,吾觀汝印堂發黑、面色青黃,近日必有災難,吾因與汝有緣,特來相救,汝只消每日在竈臺前以綠葉洗身月餘,必能避災除禍、運勢大轉……」
竈神長袖飄飄,滿臉頗有仙氣的指示,只因這招屢試不爽,他已經使得爐火純青,足可上戲臺,演大戲來着。
可惜他還沒把話給說完,魔傲已經迅如疾雷的一拳揍向他,魔傲額際青筋畢露、一臉兇相,氣得簡直要發狂。
「你要月季洗一個多月的澡給你看?你活膩了,找死!」
「嗚哇,你怎麽說打就打,我可是神明,你知不知道得罪我,我能降災下禍讓你過得苦不堪言……」
他的威脅被魔傲一記重擊腹部的拳頭給截斷,他彎下腰,差點連肝肺都吐出來,但魔傲還沒打完呢。
他大腿疾擡,正中他胃部,手肘粗暴的往下,打得他脊椎差點斷成兩截,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一通亂打。
魔傲一邊打還一邊怒吼:「想看月季洗澡?呸,連我都沒看過,輪得到你嗎?癞蝦蟆也想吃天鵝肉,我就淹死你,看你還能看誰洗澡?」
他扯着狼狽不堪的竈神的頭發拖出竈房,往後頭水井而去,一手将他壓進水裏。
竈神衣衫全濕,嗆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大喊饒命的跪地叩頭道歉。
「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偷看別人洗澡,求你別殺我,別殺我呀!」
他被吓得尿褲子,那股尿騷味終于讓魔傲停手,捏着鼻子倒退好幾步。
竈神渾身發抖,呼吸急促,身為天帝之子,他第一次被人修理得這般慘兮兮,果然如他老爹說的,人間好混,多少兇神惡煞是人間出身,罩子要放亮點,別惹到不該惹的人。
「哼,算你撿回一條命。」
想占月季的便宜?
這死竈神,虧他認錯得早,不然絕對揍他揍到連他老娘都認不出。
「嗚,多謝恩公,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再也不敢擺出神明的派頭,還自稱「小的」。想必這人就是老爹說的「不能惹的人」,他得長眼點。
月季拋了塊白巾給他,搖頭無奈道:「擦擦吧。傲傲,回去了。」
竈神拾起白巾,擦了臉上的鼻涕、眼淚,然後湊在鼻端,用力的吸了好幾口,一臉陶醉。這帕子好香呀。
魔傲見狀,手已變為厲爪,好像随時要放出殘厲的毒咒,那竈神瞧他再次暴怒,抖了下身子,哀怨識相的把白巾放下。
「不能看月季公子洗澡,那、那可以給我一條——月季公子的亵褲嗎?」竈神色膽包天的說了驚人之語。
「你——」魔傲臉色遽變。
他馬上掌嘴,「對不起,恩公,我随口說說而已,您別生氣。」他露出一臉讨好的笑容,生怕他又怒掌襲來,把自己給打個半死。
「月季公子氣質獨特,一定深受恩公疼愛,我了解,我非常了解,這是小的珍藏之物,可以外服內用,保證恩公滿意,月季公子也會滿意。」他奉上一只瓷瓶。
「哼,算你有眼光,知道月季的好,也明白我跟他關系匪淺。」
這竈神色迷迷的眼光令人讨厭,但他一眼就看出月季的天香國色,比那高明眼色不知高明幾十倍。
而這瓷瓶也不知是啥玩意。
魔傲拔開瓶蓋一聞,就一股馨香飄出似乎沒啥特別,但看竈神涎着臉讨好的笑着,他猜想一定另有名堂,不如就收下吧。
阿狼還在一旁探頭探腦,似乎對瓷瓶很好奇,那竈神一見阿狼,也知他不是人,低聲嘀咕。
「恩公好大的胃口,連獸類也吃得下呀。」
他從袖裏又拿出一個木盒,一樣涎着臉笑,但是這回比較賣弄了,他擠眉弄眼的呈上去。
「恩公,這東西更難得了,對獸類特別有效,給他聞聞,他就會發情的撲上,恩公的三人行保證回味無窮、銷骨蝕魂……」
「三人行?我跟阿狼,還有月季?」為什麽又是阿狼?魔傲突然一腳踢翻他,「你這滿腦子肮髒思想的爛神,給我下去醒醒腦吧!看能不能清醒些。」
竈神被他給一腳踢進水井裏,在水裏載浮載沉,要不是月季叫人撈起他,他恐怕真的要死在井裏。
這下他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也不敢胡亂喊冤。
只是心底對月季的傾心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原來月季公子不只氣質出衆,更難得的是心善仁慈,他一定要追随他、保護他,縱使中間隔個恐怖的恩公,他也不退卻,因為真愛往往要經過試煉。
于是過沒三日,國師府搬進新住民,就住在竈房裏,聽說偶爾會顯現神跡,告知哪裏有錢撿,或是走哪個方位會遇見好事。
不久,在國師府當差的人都歡喜的說,國師是天下第一人,這國師府則是天下第一福地,老有神明顯靈。
只不過這神明有個怪癖,非得要人在竈房洗澡不可,但若是你不想洗澡,只要放上月季公子用過的東西,聽說他也會報以好事。
號稱神人降世的國師,近來脾氣暴躁、神情不快,但是國師府其餘人等則是滿臉春風、笑意盈盈,外頭的人更是每日打聽國師府缺不缺人,能不能進來謀份職事,就算是掃茅廁的也行。
原因全出在這裏有個愛顯靈的神明,已經多人得了好處,傳得街頭巷尾都知曉。
「這混蛋竟敢搬進我的府邸,在這裏裝神弄鬼,還妄想偷你的亵褲!」魔傲氣得要命。
月季揉着額,頭疼不已。傲傲對他有興趣已經夠匪夷所思的,最近還搬來個愛偷窺的竈神,千方百計想偷件他的亵褲,他真不知這是青睐,還是一個難笑的玩笑。
他苦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他要就給他,反正不過是件裁過的小布料罷了。」
「他敢拿,我就滅了他,管他是不是神明。」
「不過是件身外之物,那值幾文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是——」
他氣炸了,想起那日在靜平郡王府水井旁,竈神拿了月季的白巾,幾乎塞在鼻端嗅聞,月季的迷人體香哪能被那爛神給聞去。
他恨不得把他抓出來毒打一頓,然後丢出國師府,但這爛神沒啥法力,倒是挺會逃的,一聽到他的腳步聲,就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別擺臉色了,等會有客人來呢。」
幾上擺了一壺香茶,沒一會有三人到來,為首的是林為和,站在他身側的是張雅君,而張雅君身後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稚氣未脫,雙肩微垂,像是肩骨歪了,整個人站不太直,看來他就是張幼君了。
「雅君前些日子因為事務繁忙未能來訪請安,請國師莫怪。」張雅君一張俊秀的臉帶些倦累。
月季心想這些日子,為了張幼君之事,他定當忙碌不堪。
聽說,張雅君帶着弟弟離家獨立門戶,張老頭派人查找,前去強行要将張幼君帶走,張雅君靠着林為和的幫助勉強不讓張老頭進門,但張老頭就像瘋了般天天去鬧,後來林為和讓他們住進城郊的別院,張老頭不敢與官為敵,騷擾才少些。
「恩公大恩,今天雅君特地帶舍弟前來拜謝。」他說完拍了拍弟弟。
張幼君起身,輕拜了下,只見他雙肩僵硬,動作不甚靈活。
「這傷還沒醫好?」月季問。
張雅君搖頭,「遍訪名醫,還是醫治不了,弟弟怕一輩子也難再用手畫畫了。」
張幼君臉上帶着笑,「哥,有什麽關系,這樣我就再也不用畫畫了。」
「胡說。」
張雅君張口輕斥,眼裏卻含着輕愁。別人看不出來,難不成身為畫師的自己也看不出來嗎?
四下無人時,幼君試着用嘴叼着筆做畫,有時失敗了便低聲哭泣,他聽得都要心碎了。一想到自己若是雙臂廢了,再不能畫畫,懼怕的感覺就讓他心涼了一半。
畫畫就像自己的生命,有朝一日若是不能再畫畫,那也等于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他是如此,幼君難道就不是?
「雅君,你畫過花中之王牡丹嗎?」月季的問話讓張雅君愕然,随即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是的,他畫過,還記得清風拂過,那些牡丹搖曳款擺,日光照得花兒就像在歡笑一般,如此豔美、奪人心魄,讓人看一眼就被迷去心神的花朵,他怎麽可能不畫?
「城西的普觀寺種滿各色牡丹,萬株争豔,美不勝收,我見了便手癢不已的畫下好幾幅。」
「所以你只畫過牡丹這花中之王而已?」
月季的問話讓張雅君笑了出來。月季公子怎會問出這樣可笑的話來?
「天下花卉争奇鬥豔,各有各的美麗與豐姿,畫也畫不完,若說只畫過牡丹也太偏執了。」
「你明白就好。」月季輕笑道。
敘過家常,月季送他們至門口時,又對張雅君說出語重心長的話。
「魔道易入,正道難行,人世間不是只有牡丹這花而已,你要謹記在心。」
張雅君錯愕無比的聽着,完全不解其意。
這世間的花當然不只牡丹而已,春天枝頭綻放的桃紅、夏天滿地盛開的野花、秋天耐人品味的菊香,冬日暗香浮動的白梅,花朵千千萬萬種,牡丹不過是其中一樣,暫居為王而已,這與魔道有什麽關系?
張雅君完全不解,直到一個月後,弟弟滿臉喜色的舉起雙手給他看,雀躍道:「哥,你看我的手好了,阿狼說國師府裏有個神明,拿着月季公子用過的東西去求事,祂就會幫忙,阿狼幫我拿了月季公子最常用的筆,我獻給神明,同時求祂讓我的手趕快好起來,結果手就突然好了。」
在哥哥帶他去過國師府後,他和年紀相當的阿狼一見如故,便時常去國師府後門找他玩。
張雅君看着弟弟拿起紙筆,在他面前像是塗鴉似的,随手亂塗幾筆,一只白狼躍然于紙上栩栩如生。
他的心髒在胸腔裏急促的跳着。弟弟畫圖時,他幾乎不能呼吸,等他畫好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喉頭像被人掐住。
這就是魔魅了爹親神志的天分,他就算再怎麽練習,繪上十日、百日、千日,也比不上這随手就繪成的天才之作。
他明白了!
為什麽爹要毀了弟弟的畫,為什麽爹要牢牢的鎖住弟弟,不肯放他走,兄友弟恭是正道天理,但沒有人告訴他,若是這個弟弟的才能超過兄長十倍、百倍、千倍時,自認天下第一的兄長該如何自處?
雖然當日月季公子推敲出家裏醜事時,他已知道弟弟才能必定高于自己,但此時親眼目睹,他卻有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上天為何待他如此不公,若幼君是畫神轉世,自己為什麽還要有繪畫的才能,幹脆一點才能都別給他,他就不會如此痛苦、難受!
「哥,我要拿去給阿狼看,會晚點回來。」
渾然不知他的心事,張幼君卷了圖紙就跑出門。
張雅君跌坐在椅上,意識朦朦胧胧,直到天黑了,他呆望着空中,四周無人,他眼淚潸潸流了下來,原本輕聲的嗚咽變成號啕大哭。
他恨!
他好恨呀!
為什麽上天要讓幼君出生在世上?為什麽他是他弟弟?他寧願不識此人,也不要親眼目睹他的絕世才能。
自己哪是什麽天下第一畫師,不過是跳梁小醜,就像他爹說的鬥筲之才,因為弟弟的才華被埋沒了,他才能自視不凡、沾沾自喜。
一旦弟弟的畫流傳出去,自己在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他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勝過被他人在背後嘲笑與批評。
或是,弟弟暴斃死了,沒人知道他是多麽高超的畫師,除了自己與爹。
「我為何如此的惡毒、心胸狹窄,我容不下弟弟,我就像爹一樣,容不下弟弟嗎?」
一顆心幾乎被撕裂,他奔去找林為和,在他懷裏哭得肝腸寸斷,林為和問他原因,他一概不答。
他怎能告訴他,他想殺了弟弟,想殺了那個他千辛萬苦救出來的弟弟,因為他自卑、難受、羨慕跟嫉妒。
是的,魔道易入,正道難行!
月季公子早已預料這件事,他知道他遲早有一日會受不了心魔的誘惑,殺了天真無邪、滿心高興遠離惡鬼似的爹親的幼君。
他躺在林為和的身邊,原以為所愛之人所在之處,就是自己安心的歸處,但現在就算在所愛的人身邊,感受自己真真切切的被愛着,也不能消除他內心的惡鬼。
「我呀,原來也是個惡鬼。」他滿眼嘲弄的自言自語。
林為和疑惑問:「你說什麽?」
他閉上雙眼,唇邊露出一抹虛無缥缈的笑。我死了,為和會傷心,弟弟死了,沒人會傷心,那讓弟弟去死不是挺好的嗎?
應該說,為了所有人好,弟弟應該去死!
惡鬼呀惡鬼,為什麽你會找上我?是因為我是惡鬼之子,也必是一惡鬼嗎?
魔道易入,正道難行,人世間不是只有牡丹這花而已,你要謹記在心!耳邊又傳來月季公子交代的話。
但月季公子不知,人世間只有牡丹是花中之王,王者只能有一個,天下第一也只能有一個。
張雅君側過身,握緊拳頭,指甲陷進肉裏卻不覺得疼。
若不是他到國師府,聽了月季公子一席話,也許他永遠都不知道事實,永遠都會沉醉在天下第一畫師的美夢裏,過着衆人稱羨的生活,相信自己的才能,并以此自傲。
通曉世事、機智過人的月季公子,若不是他道破這一切,自己就不會這般痛苦。
所以要殺弟弟之前,一定要先殺了那個可恨之人——白月季!
他恨他,比恨弟弟還要恨!
他為何不去別的地方展現才智?為何要插手他家的事?為何要對他說什麽牡丹不是世上唯一的花朵?
對!都是他,都是他的錯!
他讓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渺小;都是他,讓他發覺自己心中栖息着惡鬼;也是他,讓自己宛如身陷地獄的油鍋中,被嫉妒、自卑給焚個肉焦心爛、體無完膚,被痛苦、自憐給烹煮得痛不欲生!
是他的錯,都是白月季的錯!
他絕不能饒了他!
自己在地獄中受盡煎熬,絕不能放任這可恨的人在人間快活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