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日秋老虎發威日頭炎炎,夜晚,涼風習習一陣又一陣,張家之事告一段落,張家兄弟在國師府養傷沒幾天便被林為和接走,而張健瘋了的傳聞很快就傳遍大街小巷。

傷好後,他們聯袂上國師府道謝,林為和滿臉帶笑,要仆役扛進好幾箱的禮物,說是要謝謝國師跟月季公子的。

救人有功,魔傲也心安理得的收了,想不到林為和口中的薄禮竟是一箱箱名貴的蘇繡、蜀繡,全都是一等一的衣料,國師府裏也用不了那麽多,魔傲留了一些月季喜歡的顏色,其餘的全叫人送去給舞衣。

這些時日沒什麽大事,而月季也不知是因為不再一心求死,或是在國師府裏養尊處優,身子竟然豐腴了些,這讓魔傲喜的整日笑嘻嘻的,說他抱起來不再磕人。

月季沒理他滿口胡說,閑暇時,就坐在涼亭看書,倦累了,就閉眼休息,偶爾魔傲來了,便把他攬在懷裏,要他念書給他聽。

「你又不是不識字,幹麽要我念,何況你這樣摟着我,我很難看書呀。」

「我身子虛,摟着你暖呼呼的,多好。」

月季聽得差點沒翻白眼。全天下身子最不虛的人,傲傲若稱第二,也沒人敢排第一了,他夜戰不休,讓自己是叫苦連天。

「虛什麽?你哪裏虛?」

他一把掐上魔傲的腰,魔傲反倒熱情地呼呼喘息,「你這樣天天挑逗人,我哪能不虛!」

月季快被他給氣死,「我在掐你,跟挑……」講這個詞還真讓人臉紅。「跟挑逗有何關系?」

「你這樣熱情的摸我,還不是挑逗?」

月季一把将書拍到他臉上,魔傲推開了書,一副想要吻他的樣子,他眼角餘光瞥見阿狼來了,急忙坐正,也瞪魔傲一眼,警告他別再胡來。

最近也不知是太寵他,還是太順着他,這頭魔獸越來越不像話。

阿狼苦着一張臉,心事重重的走到涼亭邊,才發現月季與魔傲都在這。

見他臉色憂愁,月季關心的問:「怎麽了?與幼君吵了架嗎?」

「不是!」阿狼連忙搖頭,随即又像漂浮在汪洋中的人找着浮木般,跪下道:「國師、月季公子,我、我最近變得很奇怪!」

「怎樣奇怪?你生病了嗎?」

月季正眼打量阿狼,卻見阿狼臉色紅潤,沒有病相。

阿狼哭哭啼啼道:「不、不是,我最近見了幼君便臉紅心跳,見不到他就一直想着,而且看着他時還想要摟着他,連做夢也一直夢到他,還——」他羞慚的吐露自己的異樣,「總之睡醒時,褲子竟然濕了,我這是得了怪病嗎?」

月季聽了啞然。阿狼竟愛上幼君,這該如何是好?

魔傲不以為意。他早就看出端倪,只是不懂那愛哭的張幼君有什麽好的,只能說青菜蘿蔔各有人愛。

如果是以前他還不能打包票,但現在……嘿嘿,憑他過來人的經驗,随便傳授個一兩招,問題就解決了。

「這哪是什麽怪病,分明就是你喜歡上張幼君,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他開始發表謬論,還說得聲音宏亮。「你就把張幼君丢上床,然後壓上去,拉下他的褲子後再對準他那……」

月季一巴掌過去,下手很用力,魔傲跳起來喊痛,瞪紅了兩只眼睛。

自己又說錯什麽?幹麽月季一臉想要揍扁他的表情?

「國師還沒說完?」阿狼一臉求知若渴,顯然以為主子說的都是對的。

他擡高下巴,一副有他出馬萬事成功的自信模樣。

「你放心,我幫着你呢,若是那張幼君不知好歹,我就下個淫咒在他身上,讓他……」

這次月季不只是打,還踢了他一腳,順便捏了他大腿肉,還是狠狠的捏,痛得他哀哀叫,差點飙出眼淚來。自己又說錯什麽?這不是處理這事最快的方法嗎?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他一臉憤恨不平。

「你把嘴巴閉上。」月季臭臉相對。

魔傲的臉更臭,因為他深覺情人這是在找他麻煩。

「我又沒錯,阿狼過來,我馬上就幫你辦成此事。」

他家阿狼看上那個看起來呆呆的張幼君,還算是張幼君高攀了,而自己作為阿狼的主人,哪有不成全忠心仆人的道理。

阿狼臉上一喜,顯然十分相信他。

月季沒好氣的瞪魔傲一眼。這魔傲出的什麽馊主意,被他亂搞一通,豈不天下大亂。

「我若是把你綁在床上,下個淫咒讓你身不由己,你作何感想?」他淳淳善誘,希望他将心比心。

若是月季把他綁在床上,還下了淫咒對他玩弄一番……魔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開始天馬行空的幻象。那他……不就快活死了?

好,今晚就試試。

「好,我閉嘴,閉嘴。」他喜不自勝,笑的嘴巴幾乎要裂到耳際。

看着他那怪異的笑容,月季心裏打了個突,但現在他也沒心管他,阿狼的事比較重要,他不希望阿狼做出錯誤的決定,造成悔恨。

「別聽國師說的,阿狼,你稍安勿躁,若過了一個月還是這樣,你再來跟我說。」

月季想讓他有時間思考這段感情,而不是被愛欲給沖昏頭。

但還沒一個月,換張幼君到月季跟前哭哭啼啼,說的話跟阿狼差不多,看來兩人是兩情相悅,只不過人獸之間——

「這種小事煩什麽,我與你不是就挺好的嘛!」

哪有什麽挺好的!

月季憤恨的看他一眼。那日說了淫咒兩個字,夜裏這頭魔獸就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他月季才沒那麽沒腦子的對他下淫咒整死自己,結果這頭魔獸就……縱然時隔多日,一想起當時的荒唐,月季仍忍不住羞惱。

魔傲才不理會這種人獸間的小問題,他反身出門。

翌日,阿狼跟張幼君一起出現,兩人臉紅得像蘋果,一見到魔傲就拜謝個不停,月季看的皺眉,立刻逼問魔傲究竟是做了什麽好事。

魔傲正在看書,丢了一本給他,他順手接過,裏面圖文并茂,什麽九淺一深、觀音坐蓮,他看得差點噎氣。

這什麽鬼東西?他到底給小孩子看什麽?真是造孽!

魔傲還志得意滿,炫耀的拿高手上的龍陽寶典,唯恐天下不知的大聲嚷嚷。

「哼,這種小事何須煩惱,我直接叫人送幾本書給阿狼研究研究,順便還叫人夜晚遞上香油,讓他們關起房門做個夠,不就圓滿解決了?」他突地低呼,「呀,這姿勢真妙,竟然還可以這樣做,我還沒想過,月季你若是肯配合玩這招,我鐵定……」

「鐵定你個頭!」

魔傲看到書裏的某一篇,又是驚嘆又是佩服,氣得月季把手上的書丢到他臉上去。

這臭傲傲真是教壞小孩,自己怎會蠢到跟這種人同床共枕?!

兩個孩子甜蜜蜜,搞到如今雖是秋天,國師府裏卻是春意濃濃。

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據說張雅君聽了弟弟告知此事後,先是大吃一驚,随即表明只要弟弟開心,他也會把阿狼當成家人一般看待,更何況阿狼救出幼君,對他張家有恩,他沒有立場反對。

張幼君當場喜極而泣,與哥哥的感情更好了。

兩人至此已沒有任何阻礙,加倍甜蜜的膩在一起,所以張幼君比以往更常跑國師府。

後來阿狼索性求主子給張幼君一間房,他若是有了靈感,就可以在那裏畫畫。

張幼君的畫傳了出去,漸漸地壓過張雅君的名聲,但他的畫技畢竟青澀了些,也有人看不中意,不過求畫的人還是慢慢的多了起來,張幼君有時便跟着哥哥去和賣畫的人見面,這天他正在講述席間聽到的一件怪事。

「最近有個從京外調來的官,據說他正直清廉、潔身自好,才會年紀輕輕就獲得貴人賞識,從地方官調為京官,但是這個好官卻有個可憐又可怕的遭遇。」

魔傲因為無聊就在一旁聽了,而月季被他纏到快天亮才睡,這會正躺在房裏補眠,只有阿狼對張幼君的話怎麽都聽不膩,這事他不知已聽了幾遍,又聽情人說起時,仍是興致勃勃的接着問。

「什麽可憐可怕的遭遇?」

「那好官的夫人被惡鬼纏身好幾年,弄得他家雞犬不寧的,不論是求神拜佛,還是請道士作法都沒用,那惡鬼法力高強,誰都驅不走,說要帶他夫人走才肯消停。」

「敢情是他夫人負了人?」

魔傲正把嘴裏果核吐出,遞到盤上,而陸魚兒在一旁伺候也聽得入迷。

「沒有,是那惡鬼自作多情,暗戀他夫人多年,又做了許多壞事,最後自殺身亡,但死後仍不放過他夫人,逼迫的他夫人幾欲自盡,一般人遭遇這種事,只怕早已休妻,他卻情深意重,誓死與那惡鬼周旋到底,他說只要他活着一日,決不許那惡鬼碰他夫人一根指頭。」

張幼君講的情緒高昂,可能就是學那位好官當時的口氣,也因此更顯得那官人有情有義、忠君愛家,他連惡鬼都不怕,更遑論是強權了。

「好骨氣!」

魔傲本來慵懶聽着,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坐正,只因那好官發的誓言,讓他感同身受。

當日他曾對月季說,就算死亡奪走月季,他也會硬闖陰曹地府,把他帶回自己身邊。

這一想,竟對那素未謀面的好官起了好感,料想張幼君也是,他紅了眼眶,顯然是覺得這好官是個有情人。

一旁的陸魚兒也被勾動傷心事。若是自己的未婚夫有這官人一半的志氣與骨氣,她又怎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好,本國師願意幫他驅邪!」

魔傲忍不住的發下豪語。雖然他不懂驅邪,但連竈神都被他抓起來痛扁一頓,那小小惡鬼又算得了什麽。

也巧,話才剛說完,靜平郡王就帶那個好官來訪了。

靜平郡王病好之後,交游廣泛,好打抱不平的他一聽到這人深情無比袒護自家娘子,以前受過情傷的他立刻大受感動,誓言要幫此人驅邪,而這世間誰最會驅邪?

當然是當今國師魔傲了。

好官孫增芳長得器宇軒昂、一表人才,提起對妻子的深情天可明鑒,當場說的郡王又濕了眼眶。

而魔傲也動容了,聽了張幼君的話後,他本就有意替孫增芳驅邪,所以要他再把事情詳細的說一遍。

孫增芳打揖道:「我夫人出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那惡鬼是她的親戚,由于爹娘俱殁,所以岳父好心收留了他,這惡鬼因為身世之故憤世嫉俗,我夫人憐他遭遇,對他十分關愛,他卻把同情誤認為是我夫人對他有意,漸漸對我夫人有些輕薄之舉。」

「這個可惡的禽獸,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還敢垂涎恩人之女。」靜平郡王氣的握緊拳頭,口出唾罵。

「年紀越長,他糾纏越盛,當時村裏有個愚昧之祭,每過幾年,就需獻祭活人給山神,這活祭會被一個詭怪老者帶進山中,随後幾年村裏就會風調雨順,一年,那惡鬼被抽中,他貪生怕死也就罷了,竟還……」

他一抹眼淚,心痛至極,仿佛妻子所受的委屈令他痛徹心扉,「竟還約我夫人到山中,直接把她推入山底取代他成為活祭,幸好那詭怪老者救了我夫人,把她送回家,然後村裏大肆搜捕那惡鬼,那惡鬼逃無可逃,才不甘不願的當了活祭被送入山中。」

「可惡,簡直是個人渣。」

連阿狼也罵起來,張幼君更在一旁猛點頭。阿狼曾只身到地牢裏救他,比這惡鬼不知有情有義多少萬倍。

「那惡鬼對我夫人怨恨不已,臨走前說他必會再回來找她,不論要花上幾年,或要身受多少痛苦折磨,絕不容許她忘了他。」

聽到這裏,魔傲不禁一把捏碎扶手,低吼道:「竟敢威脅弱女子,此人喪心病狂,欺人太甚。」

他已經自動把那遭遇可憐的夫人代入為月季。誰若敢這樣對待月季,看他不把他碎屍萬段。

孫增芳抹了抹眼淚,深情的模樣讓所有人看得動容,「娘子擔驚受怕,但聽說作為活祭,從未有人能活着回來,多年後她漸漸放下心,可就在她要嫁我的前幾日,那惡鬼返回她家中找她,他面目醜惡、形銷骨立,瘦小的身子就像多年來都不曾發育過,雙目發出兇光,我夫人吓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惡鬼竟想毀了我夫人清白,造成木已成舟的事實。」

「下流龌龊、人面獸心。」陸魚兒也忍不住出言怒罵。

「也是我夫人大幸,剛好岳父回家,那惡鬼獸行未遂跑了出去,沒多久死在他家門前,還寫上惡毒的咒語,說一輩子都會跟着我夫人,直到我夫人歸他為止,我夫人為此幾乎崩潰,他死後夜夜尋來,有時靜坐屋內,有時嘻嘻直笑,那醜陋兇惡的模樣,不知吓壞我府內多少人,我不驚不憂,一心只想保護我那娴熟有禮的夫人不受他侵擾,我絕不會被此下作惡鬼吓退。」

他說的慷慨激昂、口沫橫飛,聽得衆人擊掌叫好、大表欽佩,連魔傲也大喝一聲好,吐出他要幫忙驅邪的承諾。

「那惡鬼叫什麽名字?明日你就叫你夫人過來,我來幫她驅邪,絕不讓她再受此折磨。」

孫增芳大喜,跪下拜謝之際,還忍不住淚灑當場,看的靜平郡王險些愛上他。

這麽有情有義的好男兒,怎麽他就沒遇到,若是有這麽好的男人愛他,他……他忍不住幻想起來。

與此同時,孫增芳已報出那惡鬼的姓名。

「那喪盡天良的惡鬼姓白,名叫月季,白月季就是他的名字。」

拍手聲停了,廳裏一片靜默,阿狼面露不解,張幼君臉現疑惑,高文秀以為自己聽錯,陸魚兒則是不動聲色的觀察着衆人的神色。

魔傲過了好半晌,才出聲問:「你說常年糾纏你夫人的惡鬼叫什麽名字?」

孫增芳更大聲的回答,「他叫白月季。」他臉上帶着一抹得意,又道:「現在這三個字在京城裏幾乎成了惡鬼的代名詞。料想大家同情我,将這故事說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就連街上我不認識的人,也對我拍肩打氣,要我別認輸,那惡鬼白月季絕動不了我夫人。」

魔傲目光一沉,不怒自威,令人生憂。

「我再問你,你夫人以前住的村莊叫什麽名字?那個負責獻祭的詭怪老人叫什麽名字?」

這像是問倒孫增芳,他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只因他過去從不用交代這些事,大家感興趣的都是那惡鬼如何壓迫他們而已。

「那村莊叫三刑村,那詭怪老人沒人知曉他的名字,但村民都叫他咒王,說他能驅邪役神、興雲布雨,那白月季恐怕是在他身邊學了些毒咒,才會以死施咒害我夫人。」

阿狼已經聽不下去,拉着張幼君離開。

靜平王神色猶疑,不知該相信誰才好。

陸魚兒則是臉現冷笑,因為她發現魔傲雙手微抖,臉色有如遭遇到巨大打擊。

「你說咒王把你那位被月季推落谷底的夫人好心的送回家?那咒王竟是如此仁慈大度、心地善良之人?」

「是呀,他在那村莊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村民都十分愛戴他。」孫增芳言之鑿鑿,好像親眼見過那心善仁慈的大好人。

愛戴?放狗屁,那咒王心胸狹窄、兇狠陰殘,從他用什麽手段來迫害月季,就看得出他是個什麽樣的老匹夫。

不待他說完,魔傲已經臉現煞黑。「出去,我聽夠了。」

察覺氣氛不對勁,靜平郡王早已站到廳口,準備随時閃人以策安全,孫增芳什麽都不知道,再次為自家娘子驅邪之事鄭重的再三拜謝後,撩起下擺跨過門檻,與靜平郡王一前一後走出國師府。

靜平郡王沿路不語,那孫增芳歌功頌德,說的全是若沒郡王天大的面子,以他一介小官,絕進不了國師府,見不了神人下世的國師大人,更別說得到國師親口應允驅除那惡鬼。

再說到這京城人人都是慈悲為懷,竟對他這個外地調來的小官這麽照顧,大家的大恩大德他沒齒難忘,若未來真能平步青雲做大官,他定會嘉惠京城的百姓。

「你能消停一會嗎?」

忍不住的,靜平郡王說了重話,一路聽他說什麽感恩戴德、恩惠百姓,聽得他煩不勝煩,再加上他此時心緒雜亂,仔細一想,孫增芳形容的惡鬼相貌,的确跟國師身邊的月季公子符合。

「是、是,下官多嘴。」

他住了嘴,卻滿臉愉悅,絲毫沒有被駁斥的難堪,乍看像淡泊世事,仔細點看,他表情有種底下人慣有的讨好猥瑣。畢竟自己可是個皇親貴胄,他這從外地來的小官得罪不得。

靜平郡王在自府前與他分開。本來他還覺得孫增芳有情有義的,怎麽聽久他那套故事,倒像他是個在戲臺上,怎麽也演不完的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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