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賓館(已修)

“我們會把兩位送到警局對面的那家賓館。你們的生活用品和衣服也讓我們去拿。”警察說,“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出門,如果有急事,也請聯系我們去接送。”

這是一家裝潢奢侈的高級賓館,內設大會議室和各種娛樂設施,經常供各種領導人下榻。賓館房間價格不菲,服務周到,更重要的是,安保措施齊全。隔着一條馬路,警局幾乎就在賓館的正對面。

警察将他們送到大堂,記下他們的房間號後就走了,留下了一只高木托他們轉交的袋子。

舒容予的輪椅沒有帶出大樓,前臺小姐笑容可掬地打了個電話,臨時調來一只應急用的輪椅,送他們進了房間。

鎖上房門,顧澤将舒容予扶到床上,又打開那只袋子看了看。裏面是一只舊手機、一只充電器,以及……兩只電擊棒。還有一張高木寫的字條:“遇事打我電話,如非迫不得已切勿動手。”

顧澤放下袋子,先給事務所打了個電話,啞着嗓子稱病告假,一疊聲地道歉。

舒容予那邊就容易一些,他今天才恢複一點工作,因為病情反複,需要再修養幾天。顧澤在一旁聽見舒容予請假的理由,不禁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在發燒。

舒容予挂了電話,朝他安撫地笑笑:“我帶了藥片。”

顧澤默默替他脫去衣褲,蓋上被子。舒容予的小腿仍有輕微的腫脹,也不知道剛才那番移動有沒有加重傷勢。顧澤用房間裏的水壺燒了水,舒容予服了退燒藥和消炎藥,很快昏睡了過去。

顧澤站在窗邊,看着外面一片秋色,多雲的天空漸漸黯淡下去,日已西沉。

******

七點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舒容予仍在昏睡,顧澤沒有開燈,摸索着打了賓館的服務電話,叫人送來晚餐。沒等多久便響起了敲門聲,顧澤走到門邊,卻先透過貓眼張望了一下。走廊上只站了一名推着餐車的服務生。

顧澤仍舊不敢大意,只将門打開了一道縫。對方倒也不以為忤,彬彬有禮地遞過了餐盤。

重新鎖上房門,顧澤苦笑了一下。舒行之什麽都還沒做,自己卻已經草木皆兵。

他走到床邊,将餐盤擱在床頭櫃上,低頭輕喚:“前輩,醒醒。”

舒容予呼吸沉重,似乎睡得并不安穩。這個關節上如果病情加重,出門去就診無疑又增加了危險。顧澤探了探他的前額,觸手是冰涼的汗珠,體溫卻已經降下去了。他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氣,又喚了一聲:“前輩。”

Advertisement

舒容予緩慢地睜開了雙眼,頓了頓:“小顧?”聲音竟有些急切。

顧澤一愣,這才意識到四下一片漆黑,對方剛剛醒來,應該什麽都看不見。他立即伸手按在舒容予的肩上:“我在,沒事。”

手下緊繃的肩膀聞聲放松了一點。顧澤轉身去先拉上了窗簾,方才打開頂燈。暖黃色的燈光傾斜下來,舒容予的臉上被映出幾分錯覺似的血色。顧澤見他的額發都被打濕了,忙去倒了一杯溫水,又坐到床沿上,扶起舒容予讓他靠在自己懷裏。舒容予從被窩裏抽出手來想接過水杯,顧澤卻避開了那只手,直接将杯子湊到他的唇邊。

舒容予看了他一眼:“我還沒到那程度。”

顧澤毫無反應,權當沒聽見。

舒容予讓步似的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半杯水。

舒容予出了很多汗,衣服都粘在了背上。顧澤去洗手間裏擰了一條熱毛巾,褪去了他的衣服。舒容予已經不是第一次光着身體被他打量了,卻依然有些僵硬。顧澤一言不發地替他擦了身。

兩人來得匆忙,自然沒帶換洗衣物。舒容予脫下的濕衣服不能再穿,只得暫時裹着被子。

餐盤上放着兩碗米飯,一葷一素兩碟配菜,還有一碗清湯。顧澤拿起餐叉,叉起一片蔬菜,理所當然似的要喂給對方。舒容予無奈地看着他:“我不餓,你先吃。”

顧澤不為所動:“我知道你沒食欲,但身體現在需要補給。”

“至少讓我自己來。”

“你沒穿衣服會着涼的。忍一下,好不好?”

都快被當成孩子哄了,舒容予面上更加挂不住,卻也知道他在擔心自己,只得張口吃下了那片蔬菜。顧澤這才笑了一下,自己也吃了一口。

兩人就這樣慢吞吞地分食着,一時間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舒容予搖搖頭:“真的飽了。”

他食欲不振,顧澤也不再勉強,又喂他喝了幾口湯,便悶頭顧自掃蕩戰場。舒容予看着年輕人生機勃勃的吃相,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意識到的時候,想要掩飾起笑容,又覺得已經沒有必要。

這時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小顧,你怎麽會跟警局牽扯上關系?”

“我沒告訴過你嗎?姐姐和姐夫都在警局工作。如果沒有他們,我這次說不定真會束手無策。”

舒容予低下頭:“你……總是讓人意想不到。”

顧澤模糊地覺得被表揚了,不由擡頭看着舒容予一笑,緊接着又板起臉:“前輩有什麽立場說我?你可是黑幫出身。”

舒容予微微變色:“我不是……”

“開玩笑的。”顧澤忙說。

“不,”舒容予搖搖頭,“我真的不是什麽黑幫出身,那個人……哥哥……也不是。”

“嗯?”顧澤很是意外,“這跟我聽到的不一樣。”

舒容予似乎組織了一會語言。“父母只是普通商人,卷進了黑道的交易裏,意外喪命了。”他最終言簡意赅地說,“那個人……哥哥原本也逃不過的,卻被他們的頭目,一個女人,收養了。那個女人死後,哥哥就繼承了她的位置。”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整件事情。顧澤卻能猜到這三言兩語背後的血雨腥風。

沒有靠山、無力自保的孤兒,憑什麽被殺人無數的頭目收養?顧澤不是傻子,當然不會相信什麽善心大發的鬼話。聯想到那張美豔得近乎魔魅的臉,不難想到其中的龌龊。所謂的收養,恐怕……是包養才對。

被殺害父母的仇人包養,又以男寵的身份存活下來,單是想象就已經令人頭皮發麻了。而那個男寵最後竟然還“繼承”了高位,這中間有多少掙紮,多少算計,多少堆積成山的屍體,旁人永遠無從知曉。

但那又如何呢?再驚人的手段,再殘忍的力量,最終也不過是随着肉身凡體歸于一抔黃土。

顧澤只關心一件事:“你呢?你又受了多少苦?”

舒容予只覺得心髒被針尖狠狠紮了一下,原以為冰封的血液汩汩地湧了出來,燙得他直哆嗦。

他被寫進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裏,這故事中卻沒有他的位置。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受了多少苦。從來沒有人注意過他是怎麽活下來,又該怎麽活下去。那個少年死後,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在呼吸。活着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習慣,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目的。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有一個人竭盡全力,只為了保住他的生命。

那問題傳入耳中,他卻已找不到答案。

“我……”舒容予停住了,他努力找回正常的聲音,“我……”

顧澤緊盯着他的唇,升起一股用嘴堵上去的沖動。

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