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取舍(已修)

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同時一驚,顧澤死死盯着那門板,伸手去拿放在床邊的電擊棒。

房門又砰砰響了兩下,外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臭小子快給老娘開門!”

顧澤頓時心頭一松,走去打開了門:“姐。姐夫。”

他那嬌豔潑辣的警花姐姐站在走廊上,身後是穿着便裝的姐夫。高木手中拎着兩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顧澤一閃身将兩人讓進了房內。高木放下包,朝床上面帶病色擁被而坐的男人點了點頭。顧梓卻只掃了舒容予一眼,随即直接無視了他,抓住顧澤的手臂就把他往門外拖:“你給我過來。”

那門被她毫不客氣地用力關上,将舒容予和高木尴尬地留在房間裏。顧澤沒料到她會發這麽大脾氣,試探着喚了一聲:“姐?”

女人哼了一聲,因為身高差的緣故擡頭看着顧澤,氣勢卻絲毫不減:“行啊,出息了啊,連黑幫都惹上了!”

顧澤欲待解釋,顧梓卻劈頭蓋臉地一通搶白:“你叫我查那什麽死亡記錄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哪個聲優會扯上那檔子破事?當時一個大意沒問清楚,再一眨眼就又是逃命又是翻窗,你當你演電影啊!那電影裏死了喊一聲cut就又能活過來,你倒是給我複活看看!還以為你總算找到個正經人想安頓下來過日子了,原來是嫌命長嗎?”

顧澤擔心地看了看房門,雖然這賓館建築隔音效果好,區區一扇門板也擋不住這等音量。“姐,你小聲點……”

“閉嘴!我也不是不開化的人,你喜歡男人,爸媽那裏我幫你瞞到現在;年齡比你大那麽多也不是問題,能照顧你就好——可你為什麽要找一個威脅自己性命的人!”

“前輩他不是……”

“不是什麽?我說的有哪一點你能反駁?那愛情再大能當防彈衣穿嗎!赴湯蹈火跑去救人家,你自己呢?我弟弟——”她突然哽咽了,“我弟弟誰來救?”

顧澤說不出話來了,只看着女人的眼淚。

懂事以來,他第一次看見剽悍的姐姐流淚。

那門板的隔音效果當然不及錄音棚的真空玻璃。外面的對話斷斷續續地傳了進來,房間裏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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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依舊站在原地,敏銳的目光像要偵破什麽般注視着床上的男人。男人比自己還年長。他看見對方嘗試着,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這麽晚了還過來,辛苦你們了。”

“你不用找話說,”高木說,“她是故意讓你聽到的。”

舒容予默然了一下:“謝謝你救了我。”

“不必。我是救小顧,順便帶上你。”高木毫不諱言,“說實話,昨天晚上小顧不顧性命地想要沖回醫院時,我也挺生你的氣。”

對方如此直接,舒容予也收起了勉力維持的笑容。

“對不起。”他緩緩坐直了身體,面色肅然地說,“把他拖進危險中,導致如今的局面,全是我的自私和無能所致。我知道自己無以謝罪,萬一最壞的情況發生,拜托你無論如何保住他,即使需要違背他的意願。”

高木微微一震,他們兩人都很清楚最後這句話的意思。

舒容予幾乎是在囑咐——“如果我要死了,別讓他冒險來救我”。

“你就這麽悲觀?小顧做了那麽多事,看來也沒能讓你多一點信心啊。”

“不,我相信小顧。”

舒容予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我相信他的能力遠超出我的預期,也相信他會拼盡全力确保我的安全。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相信他不會放棄。”他一字一句說得慢而清晰,“正因為如此堅信,所以才要拜托你。

“無論輸贏,我不值得他拿生命做賭注。小顧還這麽年輕,他有親人,有朋友,有前途無量的事業,愛情不該成為奪去那一切的枷鎖。活着總是好的,活下去,才有可能遇見更适合的人……”

他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門外傳來女人的抽泣聲,以及顧澤輕聲的安慰。

剎那間高木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顧澤所擁有的一切,他都已經失去。顧澤的未來是可以預見的絢爛光明,而他卻只剩下蒼白乏味的餘生。這個男人愛得何其卑微而無奈,讓人幾乎要心生憐憫。

“我說,你好歹也算黑幫老大的弟弟吧,怎麽會是這樣的?”

舒容予一愣,露出一點微笑:“是啊,怎麽會是這樣的呢……”

顧澤拍着姐姐的肩,試探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姐,你不是在生氣,是在害怕,對不對?”

顧梓揮手打開他:“少在那自以為是!”她狠狠抹去淚水,正要重整旗鼓,顧澤卻搶先了一步。

“你第一次穿上警服的時候,我也很害怕。”他平靜地說,“總以為你要像電視裏的那些人那樣挂彩甚至殉職了。一邊怕,一邊又忍不住羨慕你。從小到大你的膽子都比我大,這麽厲害的姐姐有一天甚至要去保護別人了。我配音的那些動畫角色,沒有一個能比你帥氣。

“可現在不用羨慕你了,”他笑道,“我終于做了一件比你更胡鬧的事。”

“你是三歲小孩嗎?”

顧澤只是笑着。顧梓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那不一樣……惹上了黑道,就算這次能逃過一劫,你們這輩子都不會過得安穩,你們身邊的人也不得消停。現在高木也被拉進來了,他正在争取升職的節骨眼上,這件事上司又不支持……”

“我明白。”顧澤的笑容轉為黯然,“我對不起你們。”

“後面這點倒沒什麽,”高木适時地推門走了出來,“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姐姐瞪他一眼:“你少添亂。”她用力拉住顧澤的手,“你能這麽認真地喜歡一個人,我當然很高興。但是愛情這東西,事過境遷回憶時不過是一場強烈的幻覺……兩個人水到渠成才能幸福,一味地強求而割舍其他,只會徒增怨恨。誰離了誰都是能活下去的,一輩子這麽長,很多事你過些年再看,會看得更清楚。”

門扉半開,女人的聲音在靜夜裏清晰可聞:“算姐姐求你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過了半晌,顧澤終于開口,卻還是那一句:“我對不起你們。”

女人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姐。”顧澤喊了一聲,但她腳下不停,很快消失在了拐彎處。

顧澤呆滞地望着空蕩蕩的走廊。他真的做錯了嗎?從什麽時候開始錯的?

“唉,一個個的真是沒完沒了。”倚在門邊的高木難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追着顧梓的方向走出幾步,又停住了,“我和你姐結婚的時候,你父母也很讨厭我。”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什麽?”

“說我幹的這一行槍林彈雨的不安穩,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把握,更別提給她幸福。”

顧澤怔了怔:“原來還有這回事,他們都沒跟我提過。”

姐夫聳聳肩:“你別看她現在義正詞嚴的,她自己也不是消停的主。當初一意孤行要當警察,又一意孤行嫁給了我,家裏的反對全抛在一邊。我問她後不後悔,她說:‘老娘把終生幸福托付在你身上了,不想讓我後悔就給我活出點人樣來!’”他笑笑,“也正因為有她,我絕不會讓自己有事。”

顧澤靜靜聽着,似乎領會了他的意思,又似乎沒有。

姐夫嘆了口氣:“雖然看起來不像,我這人其實很理想主義,相信的都是些老掉牙的道理。比如老婆是用來疼的,責任應該扛在男人肩上。又比如殺人者就應該受到懲罰,正義總會以某種形式得到捍衛。你這麽胡來,我很生氣,又有點高興。”他像軍人般站得筆直,“如果因為這點困難就臨陣逃脫,也不配當她弟弟!”

“姐夫……”顧澤忍不住笑了笑,“你們兩個怎麽還沒統一口徑就來了?”

“男女的想法不一樣。”高木面無表情地說,“與其在那自怨自艾,不如拿出點男人的樣子來,哪來那麽多糾結。”他說完就走,也不顧門裏門外兩人的反應,“回見。”

顧澤獨自站在原地,想着高木最後那句指向和意味都不明的話。

在他看不見的身後,舒容予也正默默凝視着門外的燈光。

那話——究竟是對哪個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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