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東西,你怎麽了?”楊妙倫坐到了他邊上,拍了下他的大腿。
枯雲搖搖頭:“沒什麽。”
“黎寶山的事情我聽說了。”楊妙倫忽然說,枯雲一個愣眼,難道黎寶山近來的難處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楊妙倫又道:“他的事我多多少少也聽過些的。”
枯雲不響,看看楊妙倫,楊妙倫一揮手,道:“你別不好意思呀……你這樣子是要吃虧的你曉得嗎?”
枯雲費解地問:“楊姐姐,你說的是?”
楊妙倫一嘆:“我聽說之前和他不清不楚的一個人要害你,結果就被裏他給了點錢打發了!這不是敷衍嘛!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對你也這麽敷衍??”
原來說的是陸春寒的事,枯雲舒了口氣,笑說:“他對我很好的,一點都不敷衍,至于那個人……畢竟他們從前有過一段,他講情義,給點錢打發也沒什麽不對呀,反正他現在只和我……”
楊妙倫聽到這兒,掐了枯雲一把,恨鐵不成鋼:“我呀!是白擔心你了!看你唉聲嘆氣的還以為是在憂愁這樁事體!什麽叫他講情義,給點錢打發了也沒什麽不對??”
“那照你的意思,該怎麽辦呢?”
楊妙倫攥着拳頭:“要我是黎寶山,誰要是敢對我心尖上的人動刀動槍的,我呀!就要把他大卸八塊!”
枯雲笑得很放松:“你這是演武俠電影太入戲了吧。”
楊妙倫白他兩眼,靠在沙發椅子上點了根煙:“我原以為他拿你當消遣,還很為你不平,現在看來,你們倆啊是互相消遣呢。”
這話枯雲未能認同,他和黎寶山互相愛着,互相照顧,互相關心,彼此只有對方,怎麽就成了消遣了呢?
枯雲說:“說消遣那是過分了,我很認真啊。”
楊妙倫道:“你覺得愛情就是你和他這樣的嗎?”
“愛情”二字害枯雲面紅耳赤,他低着脖子,手裏來回撫自己的褲子,說:“世上都沒可能找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來,那每個人的愛情肯定也不盡相同啊。”
楊妙倫咯咯笑,不等她發表些關于“愛情”的看法,尹鶴沖了進來,急急忙忙地嚷着:“快!快!都來幫個忙!瑪莉亞快把廚房燒着啦!”
枯雲和楊妙倫趕忙跟着他去廚房救火。廚房間裏雲霧缭繞,真是遭了瑪莉亞的“黑手”了,竈臺燒掉了一塊,天花板上被燒出了個黑乎乎的大圓圈,木頭地板更是燒出了一個窟窿。
枯雲傻傻看着,不由說:“法米,你天賦異禀啊,不如變魔術去算了。”
最後他們幾人晚飯去了餐館解決,吃完飯後本要散了,瑪莉亞過意不去,将人都拽回了黎府,一人手裏發一個水桶一個板刷一塊抹布,給還在收拾廚房的小廣和瞿媽搭把手。瑪莉亞和尹鶴十指不沾陽春水,竟從這等粗活裏品出了別樣的趣味,六個人裏屬他們最勤快,瑪莉亞還問瞿媽要了條藍布粗褲子換下了身上的洋裝,跪在地上邊唱着小曲兒邊使勁擦地。
楊妙倫閑在一邊對枯雲說:“你看看他們,現在幹得賣力吧,新鮮勁頭一個,馬上就要和抹布說再會。”
逸文跟着附和:“小姐少爺都是圖新鮮。”
尹鶴挽着袖子直起了腰,笑說:“我怎麽覺得這話越聽越不對勁呢,仿佛是在埋汰我和瑪莉亞小姐的人生觀價值觀呢?”
楊妙倫過去擰了他一把:“死樣子,你和你的瑪莉亞小姐呀最般配了,可惜人家瞧不上你。”
瑪莉亞噗嗤一笑,擡起眼睛眨了又眨:“什麽般配不般配呀,該說合得來!我和密斯特尹是合得來呀,可惜人和合得來的人最沒勁了。”
楊妙倫道:“愛情也分有勁沒勁呀。”她伸出手指指了一圈,“你們一個個呀都是游戲人間。”
她這一指把枯雲也給指了進去,枯雲為自己伸冤:“這怎麽又和我有關系了呢?”
逸文在旁哈哈直笑,說:“上海這個人間充滿了游戲,我們游戲人間那也是順應時勢,時勢造人啊!”
因着這句話,大家就此說開了上海最近又開設了什麽好玩的娛樂場所,哪家舞廳又引進了某國的樂團歌手,哪張唱片又是現在最流行或是最好聽的。枯雲不響,伴在黎寶山左右的日子讓他離這些趣味、新鮮和游戲已經愈來愈遠,他也沒有要追趕上潮流進度的想法,他只是想和黎寶山在一起,無論多麽平淡乏味,缺乏娛樂的日子,他想,那也會是絕頂美妙的好時光。
晚上送走了瑪莉亞一行後,枯雲等到了黎寶山。天氣已然入秋,兩人各吃了碗甜湯暖了手腳,穿戴上大衣圍巾,從黎府出來,往枯雲的公寓走去。
路上,枯雲問起黎寶山:“你是不是明天要去太倉?”
“誰和你講的?”
枯雲笑笑:“我從你府上訓練的那些兄弟手裏搶了把手槍,硬逼着小徐講的。”
黎寶山攬着他的腰,親昵地靠緊了他:“這種事情就不要和我開玩笑了!那些兄弟要是手槍能被你搶了,我還訓練他們做什麽?”
枯雲道:“怎麽不能?我很厲害的,你知道嗎?”
黎寶山頻頻點頭:“曉得,曉得,少爺厲害,差點手刃陸春寒。”
枯雲擺出個嫌惡的神情,說:“你是不是把什麽陸春寒,陸冬寒的安排在了太倉,所以也不和我說一聲,也沒有要帶我一起去的意思?”
黎寶山莞爾,不響,他知道枯雲是在使激将法呢。枯雲轉而又很悻悻的了,垂着手,說:“我知道你是怕我遇到危險。但是……”他看着黎寶山,“但是我也怕你遇到危險啊。”
他的情緒上來,眼眶裏也漲了潮,哽咽着說:“你已經有那麽多事情要煩惱了,我不想讓你再因為要安慰我,要體諒我而再花費什麽精力,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可是……今天我被人說成是拿愛情在當消遣,我自己都糊塗了,我還要再怎麽認真才算……”
枯雲找不到個合适的字眼,站在公寓樓下抹眼淚,黎寶山摸他的頭發,将他擁進懷裏,他的眼神柔軟,對枯雲道:“不聽別人胡說八道,我們不聽別人胡說八道。”
枯雲伏在他肩上,黎寶山又說:“愛情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枯雲沒出聲,黎寶山松開了他,在他眼前一揮手,仿佛是在變戲法的藝人,笑着對他道:“你看好了。”
公寓外的路燈投進來些淡薄的光芒,枯雲一動不動地站着,黎寶山來回揮舞了好幾下自己的右手後,五指捏成了個拳頭,伸到了枯雲面前,道:“你猜猜裏面是什麽?”
“我怎麽猜得出來啊,你給點提示?”
黎寶山搖頭,他的左手拉起了枯雲的左手,右手緩緩攤開,他手心裏攥着的是一根紅色的綢帶子。
枯雲不懂,也不解,喃喃說:“這是什麽習俗……”
黎寶山始終微笑,聲音始終是溫和平穩,他像是春天裏的一陣微風,總能帶給枯雲心曠神怡的舒适。黎寶山低下了頭,他将那紅綢帶子往枯雲手上系,說:“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你衣衫不整,邋邋遢遢,發現自己受了騙,發完了脾氣之後你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憔悴落魄。
黎寶山将那紅帶子打了個活結,擡起眼睛凝視枯雲:“那時候,這根紅帶子從你的手腕上落了下來,掉到了地上,是我撿走了它。”
枯雲震顫了下,不止他的身體,他的心髒,他的靈魂都仿佛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這刺激是歡愉的,也是彷徨,不安的。
他的眼角湧出熱淚,但他不響,他有太多話想和黎寶山說了,他想要他別去太倉,別管什麽彭苗青,別建設什麽大上海了,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遠遠地離開這裏,找一片樹林,找一汪池塘,一座大山,過他們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日子。這許多的話堵在他的嗓子眼,反而一句都說不出來。
“少爺擔心我,我懂,一直都懂,但是有些事我不能不去做。”黎寶山握緊了枯雲的手,目光也很緊,很近的落在他的身上,他說,“我辦完事立即就會回來。”
枯雲忽地縮回了手,自己轉過了身去,他趕黎寶山走:“你快走吧,今晚我想一個人待着,你回去你那裏吧。”
他看到他,他心裏就愈快樂,也愈沉痛,愈悲傷。他單薄的身體就快要無法承受這份負荷了。枯雲顫抖着,不等黎寶山別過他,迅速爬上了樓,回到公寓裏,反鎖上門就去卧室睡下了。
黎寶山走後的第一天,枯雲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昏昏沉沉在家耗到了下午,晚上瞿媽和小廣過來看他,給他送飯,順便打掃衛生。往常枯雲都會讓小廣帶上幾份當天出刊的雜志報紙送來給他打發時間,今天他一反常态,見到報紙就像活見了鬼,看一眼都不忍,別過臉去把小廣和瞿媽攆走了。他生怕在報紙上瞧見了和黎寶山有關的什麽新聞事件。
瞿媽做的熱飯熱菜他也沒碰,幹坐着抽煙。他屋裏的雙層窗戶布拉得嚴絲合縫,一點光都透不進來,他想,天大概是黑了,他該回床上去躺着,最好能一覺睡到黎寶山回來。但他卻站不起來,兩條腿像是釘在了地上,連同他的精神也被尼古丁釘得牢牢的,經歷了白天的嗜睡困頓後,夜晚裏,他精神煥發,絲毫感覺不到困意。
仿佛步入了一個解不開的循環裏,他越清醒就越焦慮,越焦慮就越依賴香煙,煙抽得越多,他就越清醒。
可人的精神總有耗盡的時候,況且枯雲茶飯不進,很快身體就經不住消耗,趴倒在了桌上。昏睡中,枯雲不停做噩夢,有一場夢異常真實,他夢到小廣來把他搖醒,遞給他一張報紙,報紙上寫黎寶山和彭苗青在太倉當街火拼,雙雙慘死街頭。枯雲尖叫着驚醒,一擡眼果真讓他看到了小廣,他從椅子上彈起,沖着自己的胳膊一通亂掐,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枯雲知道自己是沒在做夢了,趕緊抓着小廣問:“小廣!你帶報紙過來了嗎??!”
他的漂亮臉蛋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磨折下忽地是生出了點恐怖的意象,深陷的眼窩,突出的眉骨,蒼白的膚色,鮮豔的嘴唇,都像極了異國電影裏吸人血的妖怪。小廣怯怯看着他,道:“枯少爺,我來給您送飯的……報紙我沒帶啊,昨天您不是說不看報了嗎?”
“昨天?”枯雲失神地坐了回去,他摸到了煙盒,“才過了一天啊……”
小廣給他擦火柴,說:“您放心把,寶山哥明天就能回來了,他不會出事的,還有徐大哥跟着呢,您是不知道徐大哥啊,他可是個練家子,還去過少林寺呢!”
枯雲抽了口煙,慘淡一笑:“這倒沒聽說過。”
小廣從食盒裏往外拿飯菜,對枯雲道:“您邊吃,我邊和您說說徐大哥的故事?”
“故事?”
“是呀!故事!傳奇故事!”小廣比劃了兩下,“徐大哥當年在城隍廟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水果街上有個開武館的廣東人,有回見了徐大哥教訓兩個癟三,隔天就給他發了戰帖,戰帖您見過嗎?”
枯雲搖頭,小廣坐下了就說:“一張黃皮紙上頭寫楷書小字,我某某某,久仰某某某大名,想與其切磋一二,輸贏自負,不問仇恨。之後就是落款日期,還要簽字畫押,對對,當時還簽下了生死狀!”
小廣越說越起勁,枯雲是越聽越沒意思,他端起飯碗吃了幾口菜,依舊很沒胃口,硬塞都塞不進肚子來,只得作罷,繼續投靠了香煙。
“那廣東人一上擂臺就來了個鐵馬尋橋,徐大哥打的是少林羅漢拳,詠春碰上了羅漢那可真是好比棉花撞石頭。”
小廣唾沫星子橫飛,他的故事對枯雲太缺乏吸引力,以至于他邊抽煙邊聽着都聽得哈欠連連,枯雲一擺手,不管小廣說到了哪兒,道:“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
“啊?您就吃這點?再吃點吧!”
枯雲扶着桌子站起來,道:“留着我過會兒餓了,自己熱來吃。”
小廣過去攙他,将他送進卧室,道:“那我明天再過來。”
枯雲道:“嗯,記得帶份報紙。”
小廣點頭應下,枯雲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聽到小廣離開,他的眼皮再撐不住,重重阖上了。
這一覺無夢,睡得卻很短,深夜裏,枯雲就被餓醒了。他腹中擂鼓,四肢無力很不願意動彈,在床上磨了會兒洋工,實在是餓得難受,只好披了件外衣去客廳找吃的。
小廣帶來的飯菜還擺在餐桌上,枯雲此時也不講究飯是不是熱的,菜涼了會不會難吃了,一個箭步過去,抓起飯碗就往嘴裏扒飯。
不管不顧地大吃了陣,枯雲心裏又翻江倒海,無限惆悵了,他想起今天是黎寶山離開他的第二天,音訊全無,無從聯絡,也不知道他在太倉有沒有吃上頓飽飯。
枯雲咽下嘴裏的飯菜,他掃了眼公寓,眼神定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一瞬間,他有種沖動,他要去太倉找黎寶山!連夜過去!現在就去!沒有火車,沒有汽車,他就搭船,小火輪,舢板船,再不濟,他可以游泳……
枯雲一抹嘴,跑回了卧室,打開衣櫃就提出了個皮箱子,那皮箱子本藏在衣櫃深處,一拿出來将更深處的一個小保險箱暴露在了空氣中。
枯雲停下了動作,他這麽一走,萬一有蟊賊進了他家,扛走了他的保險箱怎麽辦?那裏面不僅有他自己的財産,還有黎寶山的許多契約,許多金條啊!
但他又确實非常想去太倉走一遭,枯雲正左右想不出個辦法時,一陣敲門聲将他從混亂的思緒中驚起。
枯雲眼前剎那閃過一張人臉。
黎寶山!
難道是黎寶山回來了??!
枯雲扔下了皮箱,三步并作兩步迅速到了門口,打開了門。公寓外的過道上漆黑一片,不等他看清楚來人的面目,那門外的人就直接摔到了他的身上。枯雲心裏一緊,先将人拖進了屋,砰地關上了房門。
“寶山?!寶山!”他扶着那垂頭軟腿的男子呼喊着,他聞到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他的頭發仿佛也是進血海泡了一遭,又臭又黏。他還不能确定這個人是不是黎寶山,但起碼他們的體格很相似,起碼這個男人還有氣,身上也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他願意相信他是黎寶山,還活着,只是活得有些凄慘的黎寶山。
這時,那男子擡起了頭,枯雲的眼睛瞪大了,一抹他的臉,聲音都悶了:“小徐?”
小徐顫顫巍巍地靠着他站着,勉強從喉嚨裏擠出十來個字:“枯少爺,寶山哥讓我一定要給你帶一句話……”
“你什麽意思??你說什麽呢?!”枯雲咬牙将身子死沉的小徐拖到了沙發上,将他安置好,上下打量他,“你怎麽回事?寶山呢?我問你,黎寶山呢?!!”
小徐幹張着嘴喘氣,他的右手始終捂着自己的腹部,有涓涓紅流正從他的指縫裏流淌出來。枯雲忙去拿了杯水,一塊毛巾過來。
“我問你!黎寶山人呢?”他扶着小徐的腦袋喂他喝水,又給他拿毛巾捂住腹上的傷口。那傷口似乎是個槍傷。
“枯少爺……”小徐的喉結上下滾動,咽下一口水,眼睛半閉着,仿佛一條被強行拖上岸的魚,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他要您……好好活着,他相信您一定能在上海……在上海活得好好的。”
枯雲腦袋裏嗡嗡作響,眼前的小徐惶然間變成了兩個,四個,他在空中一抓,也不知自己抓到了個什麽,就握緊了在手裏,問說:“你什麽意思……”
小徐看向他:“我們去太倉,中了埋伏,倉庫大火,寶山哥把我推了出來,他說白白就要生孩子了,白白……我……!枯少爺……”小徐猛咳起來,枯雲忙用力按住那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小片的毛巾,他道:“我去找小廣,我送你去醫院!”
“不行……黎府不安全,我們會中埋伏就是因為手下兄弟有人洩露了消息。”
枯雲道:“那你有沒有信得過的醫生?我現在就去給你找過來!”
小徐想了想:“有倒是有……”
“別支支吾吾了,快告訴我怎麽去找他!”枯雲拿來了紙筆,小徐卻低下了頭,咬緊了嘴唇。枯雲看着他:“小徐,寶山把你推了出來,他救了你,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活下去!”
小徐一擡頭,眼裏全是震驚,似是沒想到枯雲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枯雲又道:“你好了之後,我們就去找寶山。”
小徐抖索了下:“枯少爺……寶山哥已經,已經……”他頓了許久,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說,“死了啊!”
枯雲盯着他:“他人呢?”
小徐想他是痛苦到開始無理取鬧了,嘆息着說:“人死了啊……”
“被火燒死的?”枯雲問。
小徐不響,枯雲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告訴我他死在太倉那裏,我去擡他的屍體回來。”
出乎小徐的意料,枯雲這個少爺沒有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盡管他的雙眼濕潤到了極點,他的身體也在不停發抖,但他沒有哭也沒有鬧。
受了枯雲的影響,小徐振作了些許,他說:“去太倉找恐怕很困難,據我所知,彭苗青已經買通了太倉的巡捕。最可恨的是,現在還不知道我們手下到底有多少彭苗青安插的老鼠!有多少人已經被他收買!”
枯雲不響,他問小徐要到了一位醫生的住址後,立即出門将那醫生給他找了過來。
小徐失血雖多,但萬幸的是子彈穿過了他的身體,沒有傷到任何重要器官。醫生在客廳替小徐處理傷勢時,枯雲鑽進卧室,關上門好一陣才又出來。小徐看他還穿着大衣圍巾,問道:“枯少爺您現在就要去太倉?”
枯雲搖頭:“如果像你說的太倉的巡捕已經被收買,我現在過去也沒有什麽用,而且你的傷還沒好,我亦個人,無頭蒼蠅一樣能怎麽找?還需要你帶我去。”
“那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去找一個人。”枯雲說。
他要去找尹醉橋。在他去給小徐找醫生的路上他就已經想好了,黎寶山的那些兄弟身份都還不明,不知有多少人可信,要找黎寶山,他唯能靠他自己。既然太倉的巡捕他指望不上,彭苗青又有法國人做靠山,上海的警力他亦不可能有太多仰仗,那就只能去找不少老同學都在國民政府軍隊和警察部門做事的尹醉橋了。
他帶着尹醉橋寫給黎寶山的十萬元欠條出發往尹公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