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哎,蘭蘭,”同桌的祁尋鏡碰了碰謝蘭蘭,“你認識那個江時予啊?”

“認識啊,”謝蘭蘭點點頭,“那是我哥。”

“誰都是你哥,”晏安插了句,“全天下的男的除了你爸和你爺爺哪個不是你哥。”

“閉嘴臭弟弟,”謝蘭蘭轉身對着晏安翻了個白眼,“快點兒抄!”

晏安匆忙地沖謝蘭蘭豎了個中指。

經過通宵抱佛腳的奮鬥,晏安終于在收作業前把作業鬼畫符似的畫完了,筆往旁邊一丢,跟完成了什麽壯舉似的一臉嚴肅地伸了個懶腰,扭頭一看,江時予已經不在教室裏了。

“江時予呢?”晏安戳了戳謝蘭蘭的背。

“啊?不知道啊,”謝蘭蘭轉過身,“他剛都在教室裏,可能上廁所去了吧?”

“廁所?”晏安愣了下,“他找得到廁所在哪麽?”

“……天爺,”謝蘭蘭一臉無語,“他又不是弱智。”

“誰知道呢,”晏安往窗外看了看,“個在自己家小區都能迷路的貨。”

話音剛落,迷路的貨從教室門口走進來了。

不得不說轉學生還是比較能掀起一片波瀾的,特別是江時予這種長得還算不錯,看着很幹淨文靜的男生,很吸引部分女生的目光,一進教室就有幾個女生朝他看了過來,視線含蓄又帶着點兒嬉笑的意味,江時予有點兒頭皮發麻。

這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一直到坐回位置上了才緩過來了一點,周遭有些打量的目光,江時予沒再管,還好同桌是個話不多的男生,小半天下來只聽他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江時予沒聽清他到底叫什麽,沒好意思再問。

反正之後都會知道的。

如果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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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予翻開了書,心不在焉地看着。

開學第一天的學生精力永遠是最充足的,就跟馬拉松似的,剛開始精力有多充沛,到最後就有多狼狽,江時予覺得自己狀态還行,不過上課的時候他抽空看了晏安一眼,晏安已經睡着了。

期間被劉老師丢粉筆頭,被英語老師喊起來翻譯句子,最後被丢到走廊外頭罰站,江時予有事沒事就往晏安那兒看一眼,發覺這人站在走廊外頭也是那種困得不行的狀态。

大概不是所有人都精力飽滿。

江時予轉了下筆,把眼鏡推好,沒有再看晏安那邊。

一直到上午放學晏安才複活,江時予覺得他可能是聽到放學鈴聲所以血量打滿了,收拾好書包就和謝蘭蘭一塊兒出了教室。

江時予看着他們走出教室,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說不清道不明的,可能是有一點兒期待他們倆叫上自己一塊兒走的,但……不叫上也無所謂。

随便吧。

等教室裏的人都走完了,江時予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頂上,走到樓道開始下樓梯。

沒走一會兒,兜裏的手機就震了起來,江時予摸出來一看,眉頭皺緊了。

“我們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麽?”晏安邊朝着學校門口跑着邊問。

“忘了什麽?”謝蘭蘭護着劉海快步跟在晏安後面,“沒有吧?”

晏安繼續跑了兩步,突然頓下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班今天剛轉來了一位小江同學。”

“操。”謝蘭蘭也停了下來,眼睛都瞪大了。

晏安看了她一眼,樂了。

不光謝蘭蘭沒想起來,他自己也沒想起來。

晏安今天早上起晚了,沒吃早餐,這會兒聽見下課鈴聲之後幹飯人之魂熊熊燃燒,收拾好書包就往外跑——他和謝蘭蘭從小都是這樣的,兩個人,只要一放學就開始往外面沖,哪考慮過今天多了一個人。

“你有沒有他電話號碼啊?”謝蘭蘭搓了搓手,說,“聯系一下吧?轉來第一天就讓人家一個人吃飯不太好,又不是沒有認識的人。”

“确實,”晏安點點頭,把手機摸出來了,“萬一迷路了多不好。”

“你就記着他迷路了,”謝蘭蘭翻了個白眼,“你記一輩子吧,千萬別忘。”

晏安邊樂邊找到了江時予的號碼。

電話撥過去顯示那邊正在通話中,連撥了好幾個都是通話中,沒辦法,晏安和謝蘭蘭只能先去吃飯,吃完飯再打,這次打通了,不過那邊沒人接。

“我操,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吧?”晏安有些茫然,“怎麽不接電話呢?”

“不可能吧,他才來第一天能出什麽事兒?”謝蘭蘭也有些迷茫。

晏安剛要說話,謝蘭蘭立刻打斷他:“不要再說迷路了你放過他吧。”

“行吧。”晏安點點頭,又一次撥了江時予的號碼。

手機在兜裏震了很久,江時予不想摸出來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想接電話這個毛病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但……就是不想拿出來看。

不管是誰的電話,這會兒都和他無關。

學校操場後面居然有一條河,河岸邊掉了挺多枯葉的,踩上去咔滋咔滋地響,河流不急不緩,落葉飄到河面上去,落下去也是緩緩的,只要有一點幹燥的葉面碰上水,一整面都會浸沒進去。

這裏很安靜,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風很涼,帶着一股濕潤的感覺,江時予都快适應這邊濕潤的空氣和永遠晾不幹的衣服了,突然被一個電話拉回了幹燥的北方。

江醒很少打電話給他,沒有和媽媽離婚的時候在家裏就是一個若有若無的角色,奶奶和爺爺一直都在說江醒有多愛這個家,有多愛他和媽媽,江時予沒有感受出來,他猜媽媽也沒有感受到所謂的愛。

愛應該是自己感受到的,而不是爺爺奶奶在耳朵旁邊瘋狂的念,灌輸。

江時予想起小時候寫的作文,我愛爸爸,我愛媽媽,那是真的愛嗎?誰知道呢,那麽小的時候,連喜歡是什麽都搞不明白。

但他能分辨,江醒是不愛媽媽的。

不然不會在外面找別人。

江時予有點兒不理解,江醒哪來的臉再打電話來問媽媽的近況。

“你們母子兩個有種就滾到天邊去!再也別回來!”

“我就不信,你一個女人,帶着一個未成年,能過得多好?”

“我他媽出軌怎麽了!我又不是不要這個家了!”

江時予閉上眼睛,感覺風在自己臉上一陣一陣地扇,鑽進衣領裏,貼着皮膚,冷得令人發顫,讓人煩躁。

只要聽到江醒的聲音,他就會回想起江醒和媽媽吵架的那些日子。

兜裏的手機終于停止了震動,江時予蹲在河岸邊,随手拿了塊石頭往河面丢着,沒有任何技巧地亂甩,丢進河水裏,咕咚一聲濺起水花,平靜的河面漣漪不斷。

每扔一塊石頭,江時予手裏的力氣就會增大幾分,扔到最後像要把整條胳膊都丢出去似的,用力一擲,江時予甚至能聽見胳膊後仰時肩膀那塊兒發出的聲音。

丢到手邊沒有石頭的時候,江時予的心情終于平靜了點兒,搓了搓臉,感覺臉都被吹僵了。

河岸上頭的人逐漸變多了起來,天兒太冷,沒有人要往河邊走,正好沒人來打擾他。

估摸着快到上學的時間了,江時予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轉身正要往樓梯那兒上去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什麽動靜。

緊接着猛地一擡頭,晏安和謝蘭蘭的腦袋就擱在河岸上頭的欄杆上,跟倆傻子似的笑眯眯地看着他,半個身子都趴在那兒。

江時予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心跳都被吓得漏了一拍。

“我倆找你半天,”晏安趴在欄杆上看着他,“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江時予看着他,沒吭聲。

“跑這麽遠幹什麽?”晏安繼續問,“你打算去西天取經嗎?”

“你吃飯了嗎?”謝蘭蘭在旁邊喊,“我們打算叫你一塊兒吃飯來着,要不要去吃點兒?”

“你們倆……”江時予皺着眉,還沒說完就被晏安打斷了。

“我們倆跋山涉水,跑遍了學校裏的每一個角落,終于把你給撈着了,”晏安說,“這會兒跑餓了還能再吃點兒,去不去啊?”

“看了我多久?”江時予把自己的話補完了。

“看你幹嘛,我倆有病啊盯着你看,”晏安沖他招招手,叫他快上去,“剛找到你你就站起來了。”

江時予又看了晏安兩眼才轉身,往樓梯那兒走上去。

晏安先是把手遞到他眼前晃了晃,然後再一點點地試探着搭在了江時予的肩膀上,最後壓實了,說:“下次別往河岸邊跑,被抓到要受處分的。”

“嗯?”江時予愣了下。

“河邊淹死過人,學校禁止下河邊去,”晏安拍拍他的肩膀,“記住了啊。”

江時予點點頭,往前走了一截才想起來把晏安的手拍下去。

這會兒再去找個店吃有點兒來不及,就在學校門口挑了兩家小攤子,不知道晏安和謝蘭蘭想去哪家,江時予等他們倆來選。

“你能吃辣麽?”晏安把手揣回了自己兜裏。

“還行。”江時予說。

“還行是個什麽标準?”謝蘭蘭一臉嚴肅地問,“你覺得老幹媽辣麽?”

“……辣。”江時予點點頭。

“那你這算什麽還行啊,我倆覺得老幹媽是甜的。”謝蘭蘭說着,帶着江時予進了左邊那家小攤子,剛好是江時予昨天吃過的那家。

找人找到餓了這句明顯是撒謊,謝蘭蘭點了碗湯很慢地喝着,一臉吃不下了的表情,晏安倒是和他一樣點了碗小面,吃完了,起身的時候還算正常,就是揉了揉肚子。

“你們倆其實找到我挺久了吧。”江時予結了賬,扭頭看着他們倆。

“沒啊,”謝蘭蘭立刻說,“不要亂講。”

“這樣……那還挺可惜的,”江時予說,“我打水镖來着,點了八次呢,居然沒人看到。”

晏安聞言立刻擡頭看着他,謝蘭蘭察覺到了什麽似的,對着晏安喊:“你閉嘴!”

“你放屁吧你就拿個石頭往河裏砸來着,”晏安已經說出來了,“哪兒來的……”

他沒說完,扭頭看着謝蘭蘭,謝蘭蘭一臉尴尬地別過臉,擡手在臉上使勁兒搓了搓。

“八次。”晏安愣愣地說。

江時予的嘴角已經勾起來了。

這次重逢後江時予一直覺得晏安有點兒傻,不上來的傻,還有點兒呆的感覺。

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先入為主了,畢竟這次剛看到晏安時晏安正在打呵欠,還特別應景地落了一滴淚。

沒想到啊,晏安,沒想到。

居然是真的傻。

“我操,”晏安震驚地說,“你這人怎麽這樣。”

“不是,你們看到了就看到了呗,”江時予笑着說,“我又不會殺了你倆滅口。”

“不是,你剛才那副樣子,我們倆覺得你應該不想讓人看到,”晏安啧了聲,“誰還沒個發洩情緒的時候啊,被看到了多尴尬……”

“我哪樣了?”江時予問。

“看着挺文靜挺秀氣一少年,舉着那——麽大塊石頭往河裏砸,那氣勢,”晏安緩過來了,“跟誰有仇似的,多沒形象啊。”

江時予笑着,把手伸到晏安臉前展示了一下,然後擡高了胳膊一點點搭在晏安肩膀上,壓實了,說:“沒事兒,我不介意誰看我。”

“這話說得,”晏安樂了,“好流氓啊。”

“你們好,尊重一下,”謝蘭蘭指了指自己,“我還在這兒,我還是個未成年少女。”

“說得跟誰成年了似的,”晏安說着,擡手在謝蘭蘭腦門上彈了下,“尊重一下你。”

“你他媽!”謝蘭蘭立刻說了句,要不是晏安身高壓制了,她估計已經彈回去了。

“文明!”晏安指着她,“你再說髒話我告你爸去!”

“您他媽!”謝蘭蘭又說。

江時予也不知道這幾個字哪個字戳自己笑點了,反正等謝蘭蘭說完之後他就笑了起來,不是之前那種勾着唇,是笑出聲那種笑。

晏安也樂了好一會兒,就讓他這麽勾着自己肩膀往前走,直到快到校門口了,江時予才停下來,不樂了,但臉上還挂着笑。

“真能笑啊,”晏安回頭看了看他們來時的路,“這麽些天憋着你了吧。”

江時予勾着笑沒說話,想了想,擡手在晏安腦門上彈了下,很用力,彈得晏安整個人都愣住了。

“謝謝!”謝蘭蘭立刻說,“謝謝大俠替我報仇,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也不想以身相許,不然我讓小安認你做爹……”

“我操!”晏安吼了一聲。

“快跑!”江時予拍了下謝蘭蘭,邁開步子快速往前跑了起來。

謝蘭蘭果斷跟着江時予往前沖。

晏安在後面追得非常迅速,剛吃撐跑得沒多快,抓住謝蘭蘭後扭頭一看,江時予已經快跑到教學樓門口了。

江時予很久沒有這樣跑過了,從校門口到教室,差點兒跑錯教學樓,被晏安一聲“走錯樓了!”喊得拐了個彎,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繼續朝前瘋跑着。

風聲,人聲,還有上課鈴聲一起灌進耳朵裏,江時予聽見樹葉被吹出一陣細碎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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