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媽媽這次回來待了挺久的。

江時予每次回家都做好了媽媽不在家的準備,但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瞬間他就發現,媽媽在家,而且沒有要出門的樣子。

說不好是什麽感受。

很多事情不能把它想得太明白,想實了,擺放在中間橫豎不下的人是自己,倒不如什麽都不要想的好。

小冰雹打疫苗的時候很乖,被醫生抓住了命運的後頸皮,動彈不得,一針下去小冰雹連叫都沒叫一聲,就是打完以後一直縮在角落裏,驚恐地看着衆人。

晏安已經開始打算什麽時候把小冰雹帶去閹了,提前問了醫生什麽時候能閹,在心裏打着小算盤估算日子。

江時予有些無語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策劃未來?”

“嗯?”晏安說,“什麽意思?”

“小冰雹才幾個月啊,你就想着給它閹了,”江時予說。

晏安樂了會兒,說:“這叫儀式感,你不懂。”

江時予确實不懂。

日子在他看來,是一天一天過的,很長遠地去替別人考慮什麽,倒計時什麽,很沒有意思。

沒有辦法确定,當倒計時結束的時候,那個人還在不在身邊。

最近好像有點兒矯情。

江時予想。

不知道是不是雨季的原因,他以前在北方時沒有經歷過這樣漫長的雨季,永遠陰沉的天,永遠濕潤的空氣,這種氣氛很容易把人的心情一并壓低,而且他沒有想到的是這裏的雨季會漫長到這種地步。

Advertisement

放學路上随口胡侃的時候,謝蘭蘭曾經說過,他們這兒從一月開始下陣雨,到一月中旬完全放晴,一直晴到二月底,雨季會一直延長整個春季到夏季,夏季末尾,入七月下旬時雨水才會停止,進入盛夏時節,等過完國慶,又是無邊無際的雨。

按照這個邏輯,江時予覺得自己的矯情可能好不了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怎麽也得矯情個三百六十四天,留一天把自己晾幹,摘摘身上的蘑菇,再打個車去大城市治風濕。

太濕潤了,四月初的南方不光濕,還冷,那種帶着潮氣的寒意裹進衣服裏,随時随地都貼着皮膚讓人十分不爽。

“像貼身的衣服這一類的,你每次穿之前先用吹風吹一吹,”晏安用手指撚了撚江時予襯衫領口的邊緣,“就是有點兒潤,你是不是晾陽臺上了?”

“啊,”江時予說,“不然晾哪?”

“拿下來的時候用吹風吹一會兒,”晏安說,“吹個幾分鐘就沒有那種感覺了……哦,你不适應是吧,那多吹幾分鐘。”

江時予啧了一聲。

“你這衣服壓根兒就沒幹吧,”謝蘭蘭去買了奶茶過來,三人一人一杯,拿着往家的方向走,“都穿一天了,領口怎麽可能還是潤的。”

“萬一他體溫低呢。”晏安把習慣插進杯子裏。

“體溫再低穿一天也捂幹了,要沒捂幹……”謝蘭蘭看了江時予一眼,“估計得死了有一會兒了。”

晏安和江時予樂了會兒。

“你這件襯衫可能真的沒幹,”謝蘭蘭說,“這個天氣很濕,又冷,衣服摸上去濕冷濕冷的,很容易分不清到底幹沒幹,你下次先拿吹風吹一會兒,吹熱了再摸就能摸出來了。”

“好。”江時予點點頭應了下來。

幾個人往前走了一段兒,過馬路的時候晏安忽然瞥到身後有個挺熟悉的身影,回頭一看,居然是阮餘。

謝蘭蘭注意到他的動作,也跟着回頭,低聲問:“哎,他怎麽在這兒?他家不是這個方向吧?”

“啊,”晏安應了聲,“可能有事吧。”

“他在我家外面那個超市打工,”江時予低聲說,“這會兒可能過去……上班兒?”

“啊?哦,”謝蘭蘭點點頭,沒有再多問,“走吧,綠燈了。”

幾個人這才走了過去。

阮餘一直跟在他們後面,最後江時予和晏安他們分開的時候沒忍住回頭看了眼,果然是進了小區門口那家小超市裏,江時予嘆了口氣,把喝完的奶茶丢到垃圾桶裏,摸出鑰匙上了樓,媽媽居然還在家裏。

“下午想吃什麽?”媽媽戴着眼鏡,茶幾上擺滿了各種關于她公司的資料,“我待會兒去做。”

“我做吧,”江時予把書包放下,“廚房還有什麽材料麽?”

媽媽沒應話,她摸過手機看了眼,語氣一下子沉不不少,說:“還是點外賣吧,時間不早了,吃完趕緊去寫作業。”

江時予看着她,沉默着點點頭,重新拿起書包進卧室。

即将走進屋裏的時候,媽媽突然喊了聲:“江時予。”

“……嗯。”江時予扭頭看着她。

“……江醒聯系過你麽?”媽媽低聲問。

“沒有,”江時予的手一點點攥緊了門把,他深吸一口氣,道,“怎麽了?”

“沒怎麽,”媽媽說完,停頓了會兒,江時予很熟悉這樣的停頓,媽媽是有話要說的,只是不知道要怎麽開口,猶豫很久,最後她只是長嘆一口氣,“去寫作業吧,江時予,你不能荒廢學習……我們,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生活了,你明白嗎?”

江時予沒吭聲,呼吸變得艱難,他有些不想繼續聽她說下去。

“江醒看不起我們,我們不能頹廢,我,你,”媽媽将茶幾上那些資料疊好,掃了江時予一眼,緩緩道,“我們不能讓他看不起,知道嗎?”

說到這裏,她擡眼看着江時予,情緒忽然有些激動起來,問:“你不明白嗎?你連這都不明白嗎?就因為不适應環境,你成績就差成這樣,你對得起誰?”

“我為什麽要對得起誰?”江時予咬着牙低聲回答,“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看得起而活下去?”

媽媽愣住了,手裏的資料緩緩落下來,她怔愣地望着江時予,江時予卻不看她了。

江時予感覺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推開房門坐到書桌前,連說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在想,他把今天的作業全都拿出來,又拿過一疊草稿紙,洩憤似的在上面用力地寫着,計算着。

他太過用力,筆尖被一下按回筆筒裏,沒辦法寫字了,江時予把筆丢開,愣愣地看着草稿紙,最後深吸一口氣,開始在書包裏找新的筆。

“我……”晏安走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看着謝蘭蘭,“我想……”

“想去找阮餘聊聊是吧?”謝蘭蘭立刻接上話,“那我先回去了。

她說着,看見旁邊有家奶茶店,“我再去買杯奶茶。”

“好,”晏安松了口氣,笑着問,“你不是要減肥麽?”

“我喝冰奶茶,沒有熱量,”謝蘭蘭對答如流,“你快去吧。”

晏安點點頭,轉身往江時予家外頭那個小超市走去。

為什麽不在學校聊,剛才走回來的時候為什麽不聊,謝蘭蘭沒有太多的疑問,讓晏安自己去,這種寬松和理解讓晏安感覺很舒服。

很自在。

他覺得他和謝蘭蘭這麽多年的友誼,除了父母關系很好,他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謝蘭蘭很清楚什麽叫“不多問”。

不相幹的事情,她不會多問一句,沒有那麽多多餘的好奇心。

不像自己。

晏安走回小超市門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掀開門簾走進店裏,一眼就撞上了阮餘的視線,晏安不知道做什麽表情,幹脆什麽表情都沒有,愣愣地看着他。

“……買什麽?”阮餘問。

“買,”晏安頓了頓,伸手拿了盒口香糖,低聲說,“這個。”

“哦。”阮餘應了聲,拿過口香糖掃了條碼,讓晏安付錢,晏安付了錢之後把口香糖往外套兜裏一揣,沒有走,就這麽站在櫃臺外面看着他。

這會兒超市沒什麽人,倒不如說這家超市本身就沒什麽人,開得太久了,裏面的東西都有些老舊,雜亂,老板都時常不在店裏,所以才清了一個人來看門,這倒方便了晏安和阮餘說話。

“你有什麽事兒,”阮餘這句不是問句,停了一會兒後擡眼看着他,“要說就說,不說就……”

“我就想問問,”晏安啧了一聲打斷他,“你和齊放,到底怎麽回事?”

阮餘放在櫃臺上的手緩緩攥緊了。

“你之前不是……那什麽,”晏安說得很艱難,“我……之後,他還堵你了麽?”

“……沒有,”阮餘嘆了口氣,指指後面的座位,“坐着聊會兒?”

“……好。”晏安應了一聲,坐到了後方的小桌子邊。

“我想了想,”阮餘說,“之前突然和你說我是同性戀,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晏安看着他。

“畢竟你沒有考慮過吧,同性戀,”阮餘指了指自己,頓了會兒,又問,“你應該是恐同,現在又來找我問這些事兒……”

“不是,”晏安說,“我就是想知道他還有沒有堵你,要不要我們幫忙。”

“不用,”阮餘松了口氣,對晏安笑了下,“他沒有再來了,我……”

阮餘話沒說完,門簾被人撩起來,江時予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明顯愣了下。

“買什麽?”阮餘站了起來。

“買筆。”江時予說。

“又買筆啊。”阮餘說。

“嗯。”江時予看了晏安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質問,你不是走了麽?

晏安起身走到江時予身邊,同樣看了他一眼,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回頭找一下岸。”

“晏安。”江時予說。

“嗯。”晏安應了聲。

“找不到借口的時候可以不用說話。”江時予繼續說。

“……哦。”晏安應了聲,搓搓臉尴尬地笑了下。

假想情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