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時予哭得很平靜。

晏安覺得一個人哭泣的時候是很難用平靜來形容的,眼淚是情緒的集合體,不管是痛是笑是悲還是什麽別的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是到達頂峰了,眼淚才會流出來。

不應該這麽安靜。

江時予就這麽把臉埋在他肚子上,不知道到底哭沒哭,但攥着他衣服的手很用力,用力到手腕顫抖,所以應該是哭了。

晏安想起學校後面那條河,也是這樣安靜地流淌,河岸上的人腳步聲略微響一點就完全聽不見水聲,落葉蕩在水面,和水紋一起寂靜地落到遠方。

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江時予哭了,晏安終于有了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擡手抹了抹自己眼眶裏的眼淚。

“面坨了吧?”江時予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出去吃吧,”晏安說,“我有點兒想吃你家樓下那家幹鍋,不辣的,吃麽?”

“我能吃辣。”江時予把頭別開了,很慢地松開了晏安的衣服,站起來,沒讓晏安看到他的臉,“我去洗把臉。”

晏安點點頭,在江時予洗臉的時候把兩碗面倒了,順便把鍋和碗都清理了一下,只有兩個碗,洗得挺快,等江時予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把碗放好,把垃圾提到門口,待會兒一起帶下去。

“你……”晏安扭頭看着江時予。

“你共情能力挺強啊,”江時予揉着眼睛,說,“這樣你都能跟着我哭一趟。”

“啊,是,”晏安樂了下,“小時候隔壁哥哥被他媽媽揍我都能跟着哭兩把。”

“淚腺真發達。”江時予拍拍他的肩膀。

在這兒住了這麽久,江時予還真沒發現樓下有什麽幹鍋店,晏安帶着他繞了很多路,就算他記不住路也能感受到,晏安帶着他走了很大一截,已經脫離樓下這個範疇了。

“晏安。”江時予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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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晏安側過臉掃他一眼。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沒出城,都算我家樓下啊,”江時予無奈地說,“繞半天了,在哪呢?”

“快到了,”晏安樂了下,“前方直走五百米處,左拐,到達目的地。”

“我跟你說,”江時予慢悠悠地跟着他,“光是這個前方直走五百米,就已經脫離我家樓下的範圍了。”

晏安笑着沒出聲,又走了一截,終于走到了那家傳說中的幹鍋店。

這會兒正是飯點,他們倆在外面排了會兒隊才進去,手裏還拿着兩包小零食,晏安點了個微微辣的鍋,還囑咐了少放辣椒,又點了紅糖糍粑和小酥肉,搞得跟要吃火鍋似的。

江時予挺喜歡吃紅糖糍粑的,吃在嘴裏又甜又糯,油炸過的糍粑咬下去是脆的,不像年糕那麽難嚼,配上黃豆粉獨特的味道吃起來非常香。

可能是哭餓了,江時予添了三大碗飯才吃飽,最後點了個湯溜縫兒,把胃塞得很滿。

湯是排骨和白蘿蔔炖出來的,湯裏全是嘌呤,但是好喝,一大碗全喝完了,吃到最後江時予和晏安兩個人是扶着牆走出來的。

“我看出來了,”晏安扶着腰,懷胎九月似的,“你就是看着瘦,平時都積攢着呢,只要發生了點兒動用體力的活動立刻消耗幹淨身體裏的所有屯糧,然後進行食堂采購一樣的補充,對吧?”

“你直接說我能吃不行麽,”江時予有些無語,“損個人還拐彎抹角的。”

“江時予。”晏安喊他。

“啊?”江時予側過頭。

“你好能吃啊,”晏安說完這句就笑了,眼睛眯縫起來,笑得很可愛,“我們兩個起碼吃了四個人的量你知道麽?”

“知道。”江時予也笑了起來。

“哎,舒坦,”晏安抻了個懶腰,抻到一半有點兒抻不動了,手放回來揉揉肚子,“我吃飯前把吃的拍了個照,你還記得麽?”

“發給謝蘭蘭了?”江時予笑着問。

“聰明。”晏安打了個響指,他把手機摸出來,看見謝蘭蘭給他發了條語音。

他們倆站在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安靜的地方,晏安直接點了播放語音。

“我操!你們兩個去吃好吃的不叫我!絕交吧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謝蘭蘭很激動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背景是一段鋼琴音,估計是謝竹在練琴。

“怎麽辦,”江時予揉揉肚子,“她要和我們絕交。”

“絕吧,一年總得絕個三百六十五次,”晏安把手機揣回兜裏,想了想,腦回路不知道接到哪去了,樂着補了句,“話說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感情深一口悶……我操,押上了,不愧是我。”

江時予笑到回到小區門口還在笑。

兩個人溜了會兒食兒,最後在小區門口分開,晏安不要江時予送,怕江時予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路,萬一迷路了自己還得出門去找他,那多尴尬。

“明天打球,”江時予說,“我還是去吧。”

“啊?”晏安愣愣地看着他。

“怎麽了?”江時予問,“你們已經找好人了?”

“……沒,來吧來吧,我還沒和你打過球呢,”晏安笑了笑,“就常則他們幾個,可能會叫上湛樂和林向骁,他們幾個玩兒得挺好的。”

“和七班的打?”江時予點點頭。

“嗯啊,”晏安說,“就是孫刻他們班。”

“那到時候謝蘭蘭給誰加油啊?”江時予問。

“她坐中間吧,”晏安樂了,“魂是三班魂,心是七班心,哎你說我要不要去報個說唱節目,我覺得我可以。”

“回去吧,”江時予笑着推了他一把,“話題歪到什麽地方去了都。”

晏安笑了半天,他約了個時間,又說:“那明天我打電話給你,晚安。”

“晚安。”江時予站在小區門口,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晏安扭頭看了他一眼。

準确來說是扭頭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江時予還沒反應過來,晏安拉着他的胳膊往旁一躲,兩個人藏進旁邊灌木叢的陰影裏,晏安壓低聲音道:“齊放。”

“啊,”江時予往前看了看,還真是齊放,玩兒着手機低頭朝這邊走了過來,“他家住這邊?”

“不知道,”晏安頓了會兒,皺起眉說,“但是阮餘在這邊。”

江時予點點頭,懂了他的意思。

齊放往前走了截,到小超市前,江時予感覺如果齊放進去了,晏安一定會沖過去,但齊放沒有進去,連門簾都沒掀起來,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江時予和晏安。

“……還真在這兒。”江時予聽見齊放嘀咕了一句。

“什麽意思啊?”晏安壓低聲音,湊到江時予耳邊說,“他特地來找阮餘的?”

江時予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間差點兒一巴掌抽在晏安臉上。

說話時呼吸的熱氣噴在耳側,江時予有些無奈地伸手搓了搓耳朵,低聲說:“應該是。”

“他找阮餘……幹什麽啊?”晏安皺着眉說,“又來打他?”

“看着不像。”江時予斜了晏安一眼,“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啊,”晏安說,“被發現了怎麽辦?”

“我們又不是來偷東西的,”江時予說,“被發現了不會進警察局。”

晏安哦了聲,終于将自己的腦袋擡起來了一點兒,想想又把頭低了下來:“但是我們在偷窺啊?”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離我遠點兒,”江時予壓低了聲音,“要麽,給我三秒鐘。”

“你就會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死。”晏安補完了他的話,啧啧兩聲,“你到底什麽毛病。”

江時予沒說話。

過了會兒,估計是到換班時間了,阮餘換了工作服,穿上校服掀開門簾走出來,齊放往旁躲了躲,沉默地注視着阮餘。

“我操!阮餘過來了!”晏安壓低聲音喊,“怎麽辦,我們要暴露了!”

“……唉。”江時予很沉痛地嘆了口氣,站起來,沖阮餘打了個招呼,“嗨。”

“……嗨,”阮餘被吓了一跳,緊接着又被江時予身後緩緩站起來的晏安吓了一跳,“你們倆在這兒……上廁所?”

“嗯?”江時予想了想,沒想明白自己和晏安剛才那個姿勢哪裏像上廁所了。

至少剛才他們倆有一邊膝蓋都是放下去跪在地上的,很标準的單膝跪地,卧底裝酷通用姿勢,應該沒有人這樣上廁所,會弄髒褲子……什麽亂七八糟的。

江時予看了眼晏安,突然為自己的腦回路感到悲痛。

“我們在這兒,”晏安頓了會兒,“看星星。”

“啊。”阮餘擡頭看了看天空,估計又要下雨了,天空被很厚的雲層遮擋着,雲倒是被霓虹燈映出各種顏色,可惜半顆星星都看不到。

“看月亮。”晏安改口道。

“……你是不是傻。”江時予咬牙切齒地說。

“那你們繼續聊詞歌賦,”阮餘說完,笑了下,“你們慢慢玩兒吧,我得回去了。”

晏安點點頭,走到阮餘身邊,低聲說:“齊放在後面。”

阮餘愣了下,過了會兒才說:“……這樣啊,那……”

“我送你回去吧,”晏安說,“免得他半路找你麻煩。”

“不用,”阮餘說,“這大街上的,他也找不了我什麽麻煩。”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齊放從角落裏走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江時予感覺他的視線在自己臉上狠狠剜了幾眼。

江時予推了推眼鏡,懶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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