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飲品店這會兒人挺少的,前臺只有一個小姐姐,撐着臉滿臉無聊地玩兒着手機。

江時予和晏安挑了個隐蔽的位置,等喝的送過來,小姐姐離開後,江時予才挑了下眉毛,說:“說吧。”

“不知道怎麽說,哎,”晏安手搭在桌子上,往椅背上靠了靠,“就是……一開始,你還沒轉來的時候,寒假開始沒兩天吧,我剛被我爸揍了一頓……”

“不用做背景介紹,”江時予揮揮手打斷他,“說重點。”

“哦,”晏安喝了口飲料,“我們關系一開始挺好的。”

江時予點了點頭。

“他……一開始問我齊放的事兒的時候,我沒多想,就覺得他挺關注齊放的,”晏安皺起眉,說,“然後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喜歡齊放。”

“你忽略得是不是有點兒多?”江時予皺起眉,“只是不用背景介紹而已,其他的還是可以講講。”

“沒有,就是這麽突然,”晏安說,“就是這樣,我們倆坐一塊兒,面對面的,謝蘭蘭那天去練琴了,剛打完球,他突然和我說……”

看得出來晏安其實挺緊張的。

雖然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麽,仿佛突然在朋友面前出櫃的是他似的,但能從他前言不搭後語的敘事看出來他很緊張。

“他突然和我說他喜歡男的,喜歡齊放。”晏安一口氣說完這句之後低頭喝了一大口飲料。

江時予沒吭聲,從阮餘的态度和那天晚上那兩條消息來看,他基本可以猜到晏安是個什麽反應。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走了,”晏安捏了下手指,咔吧一聲,“是不是挺過分的?”

“是。”江時予沒有一點兒猶豫地說。

“我真不是恐同,就是……”晏安停頓了會兒,咬了下嘴唇,很明顯地繞開了什麽,繼續說,“他說得太突然了,後來我一直沒理他,他說聊聊我說不聊,我當時不知道怎麽辦了……怎麽說啊,他說他喜歡男的,我說真的嗎太好啦恭喜你啊還是直接給他包個紅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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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予啧了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晏安煩躁地揉了把頭,“算了,就是我覺得我挺過分的,不應該那樣……就算我真的恐同,但是他是我朋友……”

“你是剛覺得你過分麽?”江時予問。

“……沒,”晏安偏開頭,“一直都覺得,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去道歉吧,”江時予說,“你這個情況,是得給阮餘道個歉。”

“啊。”晏安看着他。

“一般……不管是對家人還是對朋友,出櫃需要信心和信任,他能和你說肯定是因為信任你,”江時予說,“你那種态度,難怪他陰陽怪氣的,是我我也陰陽怪氣。”

“他陰陽怪氣了?”晏安愣了愣,“沒聽出來啊。”

“……你自己也覺得過分吧?”江時予懶得和他解釋,“他對你出櫃是真把你當朋友了,你那種态度挺傷人的,更何況……”

更何況你堅持你自己不恐同。

不恐同,對出櫃的阮餘卻是那個反應,這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我“恐的不是同性戀,而是你”麽?

我還恐傻逼呢。

當然沒有說晏安是個傻逼的意思。

如果二愣子不算傻逼的話。

“所以我就想,我是不是得道個歉啊?”晏安捏着手指,捏一下響一聲,“……我真不是恐同,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就是什麽來。

江時予看他跟便秘似的,也不催他,兩個人就在飲品店坐着,聽着歌,時不時地看手機一眼。

“所以後來你一直挺擔心這事兒的,是麽?”江時予問,“一直在打聽阮餘有沒有說什麽。”

“是,”晏安說,“被喜歡的人揍了一頓那心裏得多別扭啊,齊放個傻逼。”

“沒揍,就推了一下。”江時予說。

“那陣仗已經夠吓唬人的了。”晏安說了句,把飲料喝得一幹二淨,剛消化下去,胃裏騰出來的縫兒又被填滿,他揉了揉肚子。

“走走吧,”江時予拿着手機起身,“再溜溜食兒。”

晏安點點頭,說好。

再出去時街上的人已經沒有剛才多了,兩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在街口碰到一個賣唱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黑,看着和他們年紀差不多大,背着一把吉他,聲音很溫柔,慢慢撥動着弦,閉着眼睛唱得很沉醉。

歌很好聽,加上小姑娘柔和略帶沙啞的聲線,仿佛将他們從這片城市中帶走,飄到了她所唱的世界裏。

晏安側過臉,看見江時予很專注地看着那個賣唱的小姑娘,嘴唇微微抿着,他這會兒才發現江時予的眼睛顏色其實挺淺的,在這種光線不算明亮的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見他放大的瞳孔,是雙眼皮,眼尾偏偏又有些上挑,像小冰雹的眼睛。

“嗯?”江時予扭頭看着他。

“沒什麽,”晏安挪開視線,重新看向那個小姑娘,“我找個機會給阮餘道歉吧。”

“嗯,”江時予說,“道一次就夠了,如果他不接受你以後也不要再去煩他,別跟齊放似的。”

“罵誰是傻逼呢?”晏安瞪着他。

“我只是做個比方,”江時予說,“別死纏爛打,越纏越煩。”

“……行吧,”晏安說完這句,像松了口氣似的,“道歉是肯定要道的,但是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是麽?”

“對。”江時予點點頭。

“我知道了。”晏安也點點頭,繼續盯着小姑娘,過了會兒,長舒一口氣。

等小姑娘唱完一首,兩個人即将離開的時候,晏安看了她一眼,嘀咕道:“長得挺像湛樂的。”

“是麽?”江時予扭頭去看,看了兩眼才想起來自己壓根兒沒記住湛樂長什麽樣。

明天就知道了吧。

要一起打球呢。

兩個人走到路口,一路上聊了些有的沒的,看得出來晏安把對阮餘的愧疚說出來之後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沒有那種便秘一樣的表情和語言組織能力了,扯淡扯得很流暢,到最後還拉着江時予站在路口聊了半天,直到想上廁所了才分開。

“晚安。”江時予說。

“說過晚安了。”晏安說。

“再說一次,”江時予說,“晚安。”

“晚安。”晏安笑了笑,轉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進了電梯,江時予的情緒才一點點落下來,回到家裏先把門反鎖上,換了鞋,拿上換洗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路過媽媽的卧室,江時予頓了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想那麽多,只要不去想那麽多,他根本不會有多難受。

今天……大概是因為憋不住了,和晏安的心事一樣,憋不住了,需要一個人傾聽。

那些煩躁,疑惑和不安憋了一個多月,終于在和媽媽的吵架後抒發出來,融進眼淚裏,江時予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哭出來,當然,小時候的不算。

也是第一次見能跟着別人哭出來的人。

作業是寫不了了,江時予打算明天打完球再回來寫。

打完球可以順便去剪個頭發,挺久沒剪了,有點兒遮眼睛。

手機震了下,江時予摸過來一看,是晏安發的消息:我到了。

謝蘭蘭回複:知道了。

-?

-你發群裏了,啥b。

-……

晏安發了張表情包:離開也很體面.jpg

江時予勾了勾嘴角,點開晏安的對話框,打字:知道了。

-找個機會把謝蘭蘭暗殺了吧。

-祝你成功。

-你知道了我的計劃,現在你是從犯了,你得和我一塊兒套她麻袋。

-不。

晏安發了張表情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不喜歡,撤回去.jpg

江時予也給他發表情包:哭夠了嗎?哭夠我去睡了.jpg

和晏安鬥了會兒圖,江時予終于感受到一絲困意,和晏安說了一聲後看了眼小群,謝蘭蘭在群裏問:大家好,我第一次在這個群說話,請問這個群是只有我一個人嗎?

江時予笑了會兒,給她回:明天見。

謝蘭蘭發了條語音,說:“明天見啦,對了,你們兩個明天能不能早點來找我?”

-幹什麽?

“我想……那個,明天把餅幹送給孫刻,”謝蘭蘭提起孫刻時,聲音小了很多,“你們倆早點來,指導我一下。”

-行。

-完全OJBK。

互道晚安之後,江時予把手機放到床頭,插上充電器,深吸一口氣開始醞釀睡意。

即将睡着的時候江時予又摸過手機,給媽媽發了條:什麽時候回來?

發完之後他就把手機丢開,關了震動又關了鈴聲,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不讓自己看手機。

這樣強迫性的入眠導致他半夜時醒了一次,習慣性摸過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消息。

媽媽給他回了句:不确定。

江時予把手機放下,盯着天花板愣了愣,過了會兒又翻過身把臉埋進被子裏繼續睡覺,一夜過得昏昏沉沉,做了不少噩夢,但醒來時完全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麽。

定的鬧鐘響了兩遍江時予才轉醒,關了鬧鐘,打着呵欠去洗漱。

晏安一起床就給江時予打了個電話,那邊接得很快,懶洋洋地一聲:“嗯?”

“起了沒啊?”晏安的聲音也帶着些剛醒時的沙啞,“我們去謝蘭蘭家吃早點。”

“嗯?行,”江時予說,“我尿尿呢,先挂了。”

“這話說得,”晏安說,“就跟你大得不用兩只手扶不住似的。”

江時予沒有想到晏安這麽一大早就能讓他無語,沉默了會兒,說:“你比過?”

“沒啊,”晏安樂了半天,“你自己說要挂電話的。”

“我就想專心致志尿個尿。”江時予嘆了口氣,“你這嘴真是……抓周的時候抓了本相聲選集吧。”

“你這嘴損人一點兒都不比我差,啊,”晏安說,“尿你的,我起床了。”

江時予無奈地笑了下。

晏安挂了電話飛快洗漱完,老媽在餐桌前等老爸做早點,看見晏安精神飽滿地走出來,哎了聲:“我兒子真帥啊,來,媽問你一個問題。”

“嗯?”晏安湊了過去。

“為什麽不上學的時候你就起這麽早,嗯?”媽媽伸手在晏安臉上掐了下,沒用多少力氣,“為什麽上學的時候起不來?”

“嗯,很嚴肅的問題,”晏安板着臉,點點頭,“我琢磨了十幾年也沒想明白。”

“皮得,”媽媽笑着拍拍他,“今天出去玩兒啊?”

“去打球,”晏安說,“早上去謝蘭蘭家吃。”

“好,去吧,”媽媽說,“謝蘭蘭也打球啊?”

“不,”晏安說,“我和江時予打,她當啦啦隊。”

“青春真好啊——”媽媽拖長尾音喊了聲。

“誰擾亂你的青春了是怎麽的!”爸爸在廚房喊,“你接着青春呗,你再跟着他出去打球,更青春了。”

“你爸可太煩人了,”媽媽對晏安說,“下午早點回來寫作業。”

“哎喲,知道了,”晏安穿上外套,拿了個護腕,想想又拿了一個,揣好鑰匙和手機,嚷嚷着,“我出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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