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晏媽媽來喊人。

幾乎是在腳步聲逐漸逼近的時候江時予就醒了,剛要起身就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壓着自己的衣擺,他低頭看了眼,是晏安抓着他的衣角,半截手掌都壓在衣擺上。

“醒醒……”江時予剛出聲,那邊晏媽媽直接推開了門。

“哎!”晏媽媽愣住了,很快笑起來,“小予也在啊,昨晚在這兒睡的?”

“嗯,”江時予抓了兩把頭發,“阿姨好。”

“把小安喊起來吧,吃早點了,”晏媽媽說着,指了指他們倆,“寫作業啊,別惦記出去玩兒了。”

江時予沒想到能被跟着訓一通,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等晏媽媽關上門才把自己的衣擺從晏安手裏拯救出來,還沒開口,晏安翻了個身:“你吃了午飯再走呗。”

“你醒了?”江時予看着他。

“我媽開門的時候就醒了,懶得睜眼,”晏安閉着眼睛打了個呵欠,眼睛慢條斯理地睜開,瞥了他一眼,“中午再走,把飯吃了。”

江時予沒拒絕,畢竟他們起得挺晚的,這會兒早點随便吃點兒,待會兒就午飯了。

吃完午飯晏安說要散步,其實就是送他回家,一起走一段兒路。

天已經逐漸熱了起來,這裏的雨季似乎沒有謝蘭蘭說得那麽吓人,沒有連綿到珠線的程度,早晚各一次,把土地浸濕浸潤,然後就是陰冷的晴。

江時予注意到角落裏有發黴的跡象,早上開了一盒早餐餅幹,吃到一半接了個晏安的電話,問他下午要不要去他家吃飯,他說不去,胡亂扯了會兒,挂了電話寫會兒作業,再想起餅幹的時候餅幹竟然軟了,味道沒變,可不管怎麽咬都吃不出那種脆勁兒,像爛了,只好丢掉。

晏安倒是很習慣這樣的日子。

他和謝蘭蘭每天都在盤算還有多久才能吃西瓜,好像吃西瓜的季節來了,暑假就來了,江時予在旁邊提醒他們:“暑假來了,高三就來了。”

“不,”晏安義正辭嚴地說,“只要我死得夠快,高三就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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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呸。”謝蘭蘭說。

“呸呸呸。”晏安很配合。

江時予樂了會兒,三個人買了冰淇淋邊吃邊往回走。

媽媽還是時不時地回來一次,中間大約間隔兩三天,每次回來都會問江時予想不想吃什麽東西,錢夠不夠,好像她關心人的方式就是這樣的,江時予每次都回答,不想吃,錢還夠。

好的是媽媽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走就是兩個星期,江時予強迫自己去忽略這些獨自一人在家等待的時間的話,其實還好,不會出現像上次一樣被晏安關心一下就憋不住的情景。

當然,那次也只是憋得太久了,恰好晏安給遞了枕頭,他順手抱着睡一覺一樣的事件。

他的情緒像一個蓄水池,只要沒有蓄滿,他就可以忽略掉所有的糟糕和難過。

“沒有糊糊了,”晏安端了杯玉米汁過來,“你試試這個,應該差不多。”

“我不吃這個,”江時予把玉米汁推給他,自己去前臺點了杯葡萄凍凍,“為什麽沒有糊糊了?”

“天熱就沒有糊糊了啊,”晏安說得很理所當然,“糊糊用熱水沖的,天氣熱起來就沒有了,就像冬天沒有人賣冰棍一樣。”

江時予哦了聲。

“北方真的有人大冬天吃冰棍嗎?”謝蘭蘭趴在桌上,她點了杯草莓奶酪凍,杯子遮住她大半張臉,“北方人會在家裏屯冰棍嗎?”

“你猜。”江時予笑了笑。

“我猜有吧,”謝蘭蘭說,“我刷視頻的時候看到他們冬天在家裏穿得好薄啊,吃冰棍喝冷飲,還能看雪。”

“北方真好啊。”晏安長嘆一口氣。

“北方真好啊。”謝蘭蘭複讀。

江時予等飲料端上來了,看了他們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今天是周末,他們約好一起寫作業,不知道為什麽又跑到街邊來喝東西了,不過挺好喝的,冷飲已經開始上市了,各種新品各種推薦,謝蘭蘭很喜歡喝這些東西,江時予和晏安陪着她,小半個月就能把新品喝完,然後又推出一堆新品,周而複始。

喝完東西還是要回去寫作業,江時予最近成績挺好的,可能是心态穩住了吧,聽課時多多少少能聽進去一些,還能分心往晏安那邊看一眼,看他到底是在睡覺還是悄悄打游戲。

晏安每天上課要做的事兒挺多的,簡單概括一下,除了聽課什麽都做。

連謝蘭蘭都時不時的聽會兒課,晏安完全是游離的狀态,他整個人都放松得快到地上去癱着了,和周圍的學習氛圍非常格格不入,只有劉老師的課會聽一會兒,英語也聽,這兩個是他不敢惹的老師。

所以期中考成績出來,晏安偏科偏到姥姥家去了。

他拿着試卷抖了抖,啧啧兩聲,謝蘭蘭轉過來看他的分,跟着啧啧兩聲。

“你還是好好聽課吧,”放學的時候,江時予忍不住說他,“畢竟快高三了,一晃眼就過去……”

“你經歷過啊?”晏安掃了他一眼。

“沒,”江時予說,“但是我經歷過暑假。”

“嗯?”謝蘭蘭看着他們倆,沒聽明白這段對話。

“暑假和高三一樣啊,”江時予慢悠悠地說,“一晃眼就過去了。”

晏安盯着他,突然樂出了聲。

“好好聽課吧,”江時予又囑咐了句,“自己總不能放棄自己。”

“啊。”晏安盯着地面應了聲。

江時予沒有再說了,更多的大道理他也講不出來,但他感覺他和晏安是一樣的。

沒什麽人對他們抱有期望,他的媽媽是不管他的,他必須自己努力,晏安家……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着考不好會被揍,但江時予來到這裏後,似乎連那頓揍都省略了,晏安每次考不好都只是會被罵一頓而已,罵得不輕不重。

可能是晏安的父母也放棄了,覺得孩子不是個讀書的料,只要活得開心快樂就行。

但……其實是能拼一下的。

最後一年,不放棄,認認真真拼一下看看到底能拼到什麽地步。

不過晏安沒吭聲了,江時予也沒什麽立場去按着晏安叫他學習,一路吃吃喝喝回到家,歇會兒,江時予給自己泡了包面,吃完面又去寫作業。

成績在上升。

雖然沒有恢複到以前的分數,但成績已經開始往上走了,還是有幾個題看不懂,江時予把寫不出來的題空出來,打算明天去問問林向骁,寫到天黑,把筆往旁邊一丢。

又是他一個人生活的夜晚。

這次的分數其實比上次好點兒,晏安回去把名次和總分一說,老爸沒好氣地罵了幾句,叫他滾回房間裏,寫不完作業不準出來吃飯。

等到了飯點兒的時候,老媽還是來敲門,讓他吃完飯再寫。

晏安吃完飯回到書桌前,看着那些題目,仿佛寫下一個解就是對它們最大的尊重,多的……真的寫不出來了。

當年他分科的時候都是靠抓阄,因為文科和理科一樣爛,抓阄抓到什麽都不爽,因為謝蘭蘭要選理科,所以他跟着選了理科,現在了要他努力……往哪努力?怎麽努力?

晏安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氣。

自己不能放棄自己。

這是人生中第一條自己可以選擇的路,所以不能放棄自己。

好迷茫啊。

晏安拿着筆轉了轉,還沒思考個所以然出來,放旁邊的手機忽然震了,他還以為是小群裏的消息,摸過來的時候手機震了第二下,上面有來電提醒。

“喂?”晏安接起電話。

“喂,晏安啊?”一個女聲從那頭傳出來,“那什麽,你最近有沒有空啊?”

晏安聽見這個聲音就怔住了。

這是不久前在燒烤攤上和他聊天那個阿姨的聲音,帶着鄉音,一下把他拉回到好不容易擺脫的夢裏去。

晏安愣了會兒,才喊:“王姨,有什麽事嗎?”

“哦,沒什麽事啊,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空,”王姨在電話那頭笑得很不好意思,“你高二了,挺忙的吧?”

還行吧。

每天吃吃喝喝上課睡覺,也不是很忙。

晏安擰着眉毛,猶豫了下,說:“您是不是想……”

“……啊,對,我……你哥他的情況你也知道的,”王姨說,“這周末,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晏安手裏轉着的筆一下子飛了出去,啪嗒一聲拍在牆上又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不見我們,每次見到我們就那樣,只有你了,晏安,”王姨說,“你不能放棄他啊,你去見見他,回來阿姨請你吃飯好不好?”

“……不用,”晏安回過神,深吸了幾口氣,“我這周末……去看看他。”

“哎,哎,好,”王姨忙不疊應下來,“打車去,我把打車錢發給你,你……”

“不用。”晏安說,“我周末就去見他,阿姨,我還要寫作業,先……挂了。”

王姨又應了幾聲,晏安沒聽清,挂了電話,看着桌上的題,感覺自己連個解字都寫不出來了。

噩夢像雨季,來時鋪天蓋地,走時留下一陣心驚的潤,晏安感覺自己的眼睛是緩緩睜開的,意識卻是在那一瞬間突然回籠。

房間裏是黑的,小冰雹在他掙紮着坐起來的時候就醒了,支着腦袋觀賞人類迷惑行為。

晏安深喘了幾口氣,摸過手機,給謝蘭蘭發消息。

-周末陪我去趟五院吧。

隔了會兒謝蘭蘭直接打電話過來,晏安挂了電話,謝蘭蘭直接給他打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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