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時予看着晏安家熟悉的擺設,有種回到自己家的錯覺。
來太多次了,看着沙發茶幾地磚牆壁有種想對着它們打招呼的沖動。
你好。
兄弟姐妹大家好。
是我,我又來蹭飯了。
“你給我打電話了?”晏安摸出手機看了眼。
“啊。”江時予看着他。
“怎麽了?”晏安問。
“……閑的。”江時予說。
“鹹了待會兒吃淡點兒,”謝蘭蘭捏着手機訂火鍋外賣,“吃蝦滑麽?”
江時予和晏安同時應她一聲:“吃。”
今天下午晏安的爸爸媽媽不回來吃飯,他們三個剛好在家裏煮火鍋,點了挺多菜,謝蘭蘭估摸了一下他們倆的飯量,點了五人份的菜,反正吃不完還可以放冰箱。
“喝什麽?”謝蘭蘭問,“我喝橙汁,你們呢?”
“家裏還有兩瓶椰奶,”晏安看着江時予,“喝麽?”
“我不喝奶。”江時予說。
“椰奶不是奶。”晏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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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奶字的都不喝。”江時予繼續說。
“……行吧。”晏安應了聲。
最後還是給江時予點了瓶酸梅汁,送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整個世界被霧罩住似的,天邊隐隐泛紅,似乎又要下雨。
晏安吃東西沒什麽挑的,一直都是悶頭吃,以往還會和謝蘭蘭逗兩句,今天卻沒有,仿佛餓了八百多年第一次開葷一樣低頭猛吃着。
按他們這裏火鍋的吃法,沾碟應該是放香菜蒜泥甚至魚腥草,再加一勺辣椒粉和香油,但謝蘭蘭挺會照顧人,特地給江時予點了份芝麻醬,沒放魚腥草。
調料基本是江時予自己挑的,他去廚房弄完回來時,晏安和謝蘭蘭就圍在鍋邊坐着,兩個人都很沉默。
這份沉默很不正常。
卻又說不出哪兒不正常。
江時予有點兒迷茫地坐下,開始往鍋裏涮肉,一扭頭,謝蘭蘭的表情也有點兒迷茫。
但這份迷茫被她藏得很好,在熱氣的消散下很快消失,擡眸對上江時予的視線的時候還笑了下:“嗯?”
“沒什麽。”江時予夾了塊羊肉。
有點兒不爽。
這種很明顯出了什麽事,但就自己不知道的感覺會讓他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就像媽媽那樣。
出事了,她知道就行,對他沒什麽好說的,反正說了他也不懂。
謝蘭蘭和晏安也是這樣。
出事了,他們知道就行,對他沒什麽好說的……人家兩個青梅竹馬,一個眼神就默契十足,他是半途插進來的,看着挺熟,但也沒到事事都要聊一下的地步。
比不上別人這麽多年的感情。
他畢竟是個局外人。
他自己也沒有什麽都告訴晏安,憑什麽要晏安什麽都告訴他。
道理都懂,但就是有點兒不爽。
江時予盯着碗裏的蔥嘆了口氣。
菜還是點多了,晏安收拾了下把能放的都放進冰箱裏,擰了抹布出來擦桌子,又把幾個碗和鍋收進去洗。
他家是老房子,熱水得多放一會兒才能出來,水濺到臺子邊緣,他伸手試了試水溫,關了水龍頭。
我已經好了。
這裏很好,醫生很好,護士很好,藥很好。
我已經好了。
我不喜歡男人了。
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
晏安盯着水池,耳邊全是冉航的聲音。
或許不應該一個人呆着,但沒道理洗個碗還要求陪護,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他應該快點兒洗完,走出廚房,繼續享受他和謝蘭蘭還有江時予随意聊天兒的夜晚。
但手不聽使喚。
除了試水溫的那兩根手指頭濕了以外,剩下的手指頭都不是很想洗碗的樣子。
晏安看着鍋裏被水泡起來的一點兒紅油星子,腦袋裏空空的,想了很多,或許什麽都沒想。
同性戀是湖裏的月亮,人們知道它,調侃它,不把它當回事兒,可如果湖裏真的有月亮,人們會有多害怕?
天上只有一個月亮。
湖裏的月亮會不會聽見我在說話?
湖裏的月亮會不會是天上那位,永遠不能窺探的背面?
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
迷茫。
“你要是不想洗碗就出去,”江時予擰着眉毛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在這兒化形是麽?”
“嗯?不是,我在洗,”晏安掃他一眼,“我來吧。”
“……我來吧,”江時予說,“你這手都不用擦就能出去了。”
洗什麽碗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和池子裏的東西進行什麽腦電波交流。
江時予加了點兒熱水,把碗洗了,一扭頭晏安還在旁邊站着,他想了想,把碗遞給他:“擦幹。”
晏安回過神,點點頭,把碗擦幹了放在碗架上。
江時予看了他兩眼,擦幹手,試探着問:“你……沒事兒吧?”
“嗯?我沒事兒啊,”晏安繼續擦着碗,“能有什麽事兒。”
“……是麽,”江時予應完這句,還是覺得不對,嘴唇動了好幾次,“你要是有什麽事……”
他話沒說完,晏安手裏的碗忽然一下砸在了流理臺上,挺大一聲響,碗都要被摔碎了一樣,江時予愣了下,抿抿唇說:“對不起。”
“不是,”晏安回過神,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嗯,”江時予點點頭,沒多說什麽,“把這個也擦一下。”
晏安點點頭,看了兩眼江時予的表情,沒覺出什麽不對的才稍微放了點兒心,等全部弄好以後再和他一塊兒出了廚房。
晏媽媽已經回來了,和謝蘭蘭聊着什麽,小冰雹被謝蘭蘭抱在懷裏揉背,見晏安出來了直接跳到晏安腳邊蹭蹭他,他這會兒才想起來今天回來後還沒怎麽和小冰雹玩兒。
“今晚就在這兒睡呗,”晏媽媽對江時予說,“也不早了,來回跑一趟多麻煩啊。”
“行,”晏安倒是先應下來了,“我去收拾收拾我房間……”
“不是有客房麽?”江時予問。
“……對,”晏安忽然想起來了,扭頭看着江時予,“上次你怎麽不說?”
江時予扭頭看了他一會兒才把視線挪開,低聲說:“忘了。”
“你家客房你問別人怎麽不說,”謝蘭蘭在旁邊吐槽,“臉多大啊。”
晏安抿抿唇,又看了江時予一眼。
晚上江時予又在這兒睡,晏媽媽去給他收拾客房,他們倆就在客廳坐着,看小冰雹獨自一貓在那邊玩兒來玩兒去,好像挺高興的。
謝蘭蘭到家了,在群裏發了條報平安的消息,晏安回她一條,又看着江時予。
江時予應該是察覺到他的眼神了的,但是沒有什麽反應,沒有看過來也沒有多說什麽。
“我給你找兩件衣服,”晏安起身,“上次打球放這兒的衣服我給你洗了,你明天一塊兒帶回去吧。”
“嗯。”江時予應了聲,跟着他回房去拿衣服。
晏安在衣櫃裏翻了會兒,想想又說:“不然就別拿回去了,放我這兒,反正你經常來睡……”
“嗯。”江時予又應了聲。
晏安抓着櫃門,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沒什麽意見。”江時予補充說明。
“你是沒什麽意見,”晏安忽然擰着眉毛,扭頭瞪着自己的衣櫃,“你對什麽都沒意見。”
江時予沒說話。
“你是不是生氣了?”晏安彎下腰找衣服。
“沒有,”江時予說,“我生什麽氣。”
“我摔碗。”晏安說。
“你不是故意的。”江時予說。
晏安找到一條新內褲,把盒子拆開:“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江時予愣了兩秒,說:“那是我的錯,我不該問那麽多……”
“你是不是沒有脾氣?”晏安扭頭瞪着江時予。
“……我覺得我脾氣挺差的。”江時予皺了下眉毛。
“不管別人對你說什麽,怎麽拒絕你的要求,你都說是是是好好好,我摔碗你的第一反應是說對不起,你憑什麽覺得你脾氣差?”晏安抓着內褲盒子,“憑什麽?”
江時予抿抿唇沒說話。
“脾氣差怎麽了,拒絕別人怎麽了?”晏安瞪着江時予,低聲吼,江時予卻覺得他像在說自己,“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早就和你沒關系了,為什麽要去?為什麽要管?”
江時予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不應該去,但凡動他媽一點兒腦子都知道的事情!”晏安低吼着,“為什麽不拒絕?不想做的事為什麽不拒絕?”
“我不知道,”江時予說,“你在問我嗎?”
晏安忽然冷靜下來,倒退兩步,擡頭看着江時予,嘴唇微微張着,半個音節都沒能發出來。
江時予走過去,接過他手裏的內褲,說:“不是在問我,對麽?”
江時予又拿走了他手裏的盒子,把內褲疊好,放了回去。
“我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江時予的聲音很平靜,“借題發揮對着我發火,有意思麽?”
他把內褲盒子遞過來,晏安下意識伸手接了。
“……不是,”晏安回過神,看着江時予,“對不起,我今天有點兒……”
“沒事,”江時予說,“我先回去了。”
“……不是在這兒睡麽?”晏安幹巴巴地問。
“不用了,也沒什麽事兒,不是非得睡一塊兒,”江時予說着,竟然笑了下,“等你心情好了我再來吧,”
作者有話說:
呃啊感情戲真的很慢嗎……以及希望沒有雷到人(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