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江時予生氣了。

雖然他最後一句話是笑着說的,但是他就是生氣了。

這是晏安的直覺。

任何人被這樣莫名其妙吼一通應該都會生氣。

謝蘭蘭知道所有的事情,怕她多想,所以不能對着她發脾氣,江時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江時予脾氣很好,所以……

晏安擡眼看了眼江時予的背影。

這會兒他們正走在回江時予家的路上,說他們有點兒不妥,應該是江時予正在回家,而自己……死皮賴臉地跟上來了,并且不敢走過去并肩,只是跟着。

江時予應該知道他在後面跟着,但是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什麽。

生氣了吧。

晏安盯着他,都快進小區了,他突然沖過去抓住江時予的胳膊,可能是太突然了,江時予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那什麽,”晏安盯着他,“不然我到你家睡吧?”

“……不用,”江時予回過神,“你回去吧。”

“我……對不起,我不該對着你吼的,”晏安小聲說着,“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不是針對你,我……”

“我知道,”江時予點點頭,按了電梯,“等你心情好了再說吧。”

晏安擡頭,看着江時予,抽了口氣,剛要說什麽就被他打斷了。

“回去。”江時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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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很平淡,語調也沒什麽起伏,但給了晏安一種“你他媽再不回去我把你揍成團丢回去”的氣場。

晏安只能松開他的胳膊,讓江時予進了電梯,站在電梯口望着江時予:“你以後還理我麽?”

江時予直視着他,沒吭聲。

“理我吧?我都道歉了,”晏安說着,電梯門要關了,他不敢伸手去扒拉,“說好了啊你還要理我,我……”

我什麽?

江時予沒聽完,電梯門關上了,等電梯門再打開的時候他也沒明白晏安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算了,不管了。

他摸出鑰匙,對着鎖孔插了半天都插不進去,手伸過去在鎖孔上摸了摸,又把鑰匙怼進去,怼了半天還是不對。

江時予沉默了會兒,忽然擡手用力地把鑰匙砸在地上,鑰匙滑出去老遠,但還是在視野範圍之內。

煩,郁悶。

他盯着鑰匙看了挺久才走過去,把鑰匙撿起來,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裏面出來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遲疑地看着他:“你有什麽事麽?”

江時予愣了會兒,扭頭看了看樓層牌,又扭回來看着女人:“……不好意思,走錯了。”

女人點點頭,表情還有些防備,關上門後江時予聽見她把門落了鎖。

江時予又走回電梯前,不斷做着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次回到房門前,鑰匙一次就插進去了,換了鞋回到屋裏,作業還攤着,還是之前那道卡住的題。

寫不出來的題就是寫不出來,在書桌前坐了半小時腦袋都是空的,江時予把作業一收,打算明天去學校問林向骁。

其他的……随便吧。

江時予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被子壓在身下。

毀滅吧。

晏安其實經常做噩夢。

可能是腦內太過于活躍,精力太旺盛,夢裏什麽場景都有。

今天去看了冉航,又正好碰上冉航那個狀态,他以為自己會夢到小時候的事情,怎麽也得是冉航剛被家裏人監禁起來的時候……結果并沒有。

他頭一次夢到了江時予。

夢裏的場景很貼近生活,就是他們平時放學走的那條小路,謝蘭蘭也在,這是個他夢裏的常駐人口,而江時予正在和謝蘭蘭聊着什麽,很奇怪,晏安感覺自己無法和他們交談。

知道他們在聊天兒,但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晏安連個标點符號都插不進去。

過了會兒,江時予突然往前走了兩步,走到林向骁身邊去,和他們一塊兒走了,晏安和謝蘭蘭站在原地,他沒空看謝蘭蘭的表情,滿腦子都是疑問。

江時予什麽時候和林向骁玩兒到一塊兒去的?

為什麽?

因為江時予經常去問林向骁問題?

夢的最後晏安不太記得了,但醒來之後刻在腦子裏的是江時予的背影,他在後面喊,江時予在前面走,謝蘭蘭跟個鬼似的飄在附近念,他不理你了他不理你了他不理你了他不理你了……

神經病啊!

晏安睜開眼睛以後都覺得這個夢好有病。

摸過手機一看,這會兒半夜三點多,他睡前給江時予發的表情包沒能得到回複,晏安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在床上躺平,心裏還是有點兒不舒服。

江時予是個情緒很內斂的人,生氣了難過了失望了他都不會很明确地表達出來,晏安見過他最煩悶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坐在河岸邊,一聲不吭地朝河裏丢石頭。

等他起身離開的時候,表情也沒有出現特別的波動,他把所有的表情和情緒都藏起來了,所以他在被自己吼了之後也能笑出來,晏安有時候會覺得他在攢。

把所有的情緒攢到一個他無法忍耐的峰值,再統一爆發出來。

這種情況下,只要江時予不爆發,他的情緒究竟怎樣就很難琢磨。

思來想去的,晏安有點兒睡不着了,又點開江時予的對話窗口看了眼,突發奇想的想去江時予朋友圈看看,就着對話框直接點了江時予的頭像,結果手一滑,點了兩下,對話下面立刻彈出一個“我拍了拍‘江時予’”。

操。

晏安瞪着底下那個提示,想撤回,想了想還是沒有撤回去,就是拍了,就是在等你回我,怎麽着吧。

他冷靜了下,點開江時予的信息欄,頭像刷新了一下,從原本的小冰雹變成了另一張圖,背景是黑的,中間有一個圓圓的,發光的東西,是月亮?

晏安盯着那張圖看了會兒,突然把手機一丢,臉往被子裏埋了埋。

怎麽換了頭像也不回我啊。

後半夜是怎麽睡着的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感覺睡了,好像又沒睡,鬧鐘響起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這一夜怎麽過去的都有點兒想不起來了。

摸過手機一看,江時予五分鐘前給他回了個拍一拍,他眼睛一亮,想了想,給謝蘭蘭撥了個語音過去。

“啊?”謝蘭蘭的聲音從那頭傳來,還帶着點兒剛睡醒的沙啞。

“今天你自己上學啊!”晏安邊快速脫下褲衩,邊說,“我找江時予有點兒事兒!”

“……哦,”謝蘭蘭還沒回過神,慢吞吞地說,“好……”

晏安立刻挂了語音。

洗漱完穿上校服外套的時候老媽還在震驚:“喲,今天起這麽早啊?”

“嗯!”晏安應了聲,背上書包沖出了門。

“帶傘!”老媽拉開門對他吼,“下雨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但最近的天氣有點兒像氣象站抓阄決定出來的預報,江時予猶豫了下,還是帶了把傘在書包裏。

出門時果然在下雨,雨不大,線都連不成完整的一條,但雨水是斜着落的,會把衣服和褲腿弄濕。

江時予打着傘往外走了一截,忽然看見有人站在小區門口,他的第一反應是那人穿着二中的校服,第二反應是看清之後才反應出來的,那是晏安。

晏安顯然也看見他了,轉過身來看着他,呲牙笑了笑:“早。”

“……早,”江時予點點頭,看向他身旁,“謝蘭蘭呢?”

“她今天有事,我們兩個一起上學。”晏安說得很認真。

“哦。”江時予繼續點頭,走到了晏安身邊,沒想到晏安直接收了傘,躬身一鑽直接鑽到了他傘下。

“予哥,”晏安湊過來,“我請你吃早點吧?”

江時予下意識地往旁躲了躲,沒躲過,晏安的胳膊已經搭過來把他往自己那邊一摟:“快快快,吃早點。”

他說着就推着江時予往前走,江時予擰了下眉毛,想說什麽,最後還是跟着晏安往前走去。

早點攤這會兒人挺多的,晏安叫江時予去占座,他自己去排隊,不一夥兒端了一大堆吃的過來,江時予感覺自己要是把這些吃完能當場死在這裏。

平時帶上謝蘭蘭一塊兒,他們三個人都沒吃這麽多,最後強行撐到胃裏,再去教室的時候江時予撐得有點兒走不動路了。

進教室的時候碰到林向骁,不知道為什麽,江時予感覺晏安似乎瞪了他一眼。

應該是錯覺吧。

晏安和林向骁平時沒什麽交集。

江時予坐回自己位置上,揉揉肚子,沒過一會兒晏安竟然背着書包走了過來,推推他:“進去。”

“你換位置?”江時予還是沒壓住那份驚訝。

“嗯,和你同桌說好了,”晏安點點頭,把江時予往裏推,江時予沒動,他想了想,自己把後座的桌子推了推,坐到裏面的位置上,“我請他喝飲料,他答應和我換一早上。”

“你到底要幹什麽?”江時予無奈地問。

晏安看他一眼,把書包放好了,再轉過來,沖着江時予比了個V,然後把手指頭戳到地面,緊接着手指曲下來,磕在課桌上,連着磕了三下。

“別生氣啦,”晏安很認真地說,“給你磕頭了,砰砰砰。”

江時予一言難盡地看着他:“……你弱智麽?”

“弱智就弱智吧,”晏安嘆了口氣,“你別生氣了,行麽?”

“我沒生氣。”江時予說。

“你生了。”晏安說。

“沒生。”江時予說。

“生了。”晏安說。

“生了幾個?”林向骁路過,問他們一句。

晏安看着林向骁沒吭聲。

“走不走?”湛樂被堵在後面,推了他一下。

等他們倆走過去了,晏安才扭頭看向江時予,江時予也看着他。

“我真沒生氣,”江時予嘆口氣,“你別多想。”

“那你今天早上不打電話給我,”晏安趴在桌上,小聲說,“平常都打的。”

江時予看了他兩眼,沒忍住跟着他趴在桌上,倆人臉對着臉,小聲說:“不是說過麽,等你心情好了我再來。”

“哦……”晏安應了聲,“那我現在心情特別特別好。”

“……是麽……”江時予話沒說完,晏安打斷了,點着頭說:“是啊是啊。”

江時予勾勾嘴角,很無奈地笑了下。

晏安見他笑了,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似的,就着這個姿勢把腿抻直了伸了個懶腰:“哎,我跟你說,以後你要是真的和我生氣了,你抽我一頓罵我一頓都行,但是不能不理我,我特別不喜歡別人不理我,你知道麽?”

江時予看着他沒吭聲。

“小時候謝蘭蘭生我氣,整整一個星期沒理我,我當時就覺得……很害怕,她要是這輩子都不搭理我了怎麽辦啊?”晏安說着,話題突然回到江時予身上,“你也一樣。”

“一樣什麽?”江時予問。

“不搭理我了,”晏安說,“我很怕啊。”

江時予愣了愣,心裏突然被什麽很軟的東西塞滿了似的,把昨天對于晏安和謝蘭蘭青梅竹馬那點兒破糾結全都擠了出去,課桌是軟的,凳子是軟的,好像什麽都是軟的,晏安這個人太奇怪了,怎麽會有他這種人。

晏安看他不說話了,繼續趴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江時予愣了會兒,緩緩坐直了,小聲說:“……不會的。”

“什麽?”晏安跟着坐直了。

“不會……”江時予皺了下眉毛,手指捏了捏自己的指腹,“不會不理你的。”

“哦,”晏安笑了下,“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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