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閑話 我以後絕不幹涉太子殿下的私事

薛琬琰有些犯難,欲言又止道:“估摸着你也不懂……他們、他們都……風流成性,雖說這是世間常态,我卻不太能接受。”

“風流成性?”安平晞自顧自品味着。

薛琬琰這才道出實情,長兄尚公主,卻依舊有外室。

公主不願受孕育之苦只生了一個孩兒,其餘皆是外室所出,抱回來養在公主名下。

次兄雖坐擁嬌妻美妾,照樣流連煙花之地,且愛好廣博。

老三迄今未婚,卻早有了兩名美貌通房……

安平晞原本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竟引得她大吐苦水。

見她似乎還不太明白,薛琬琰便嘆了口氣,說了件親身經歷的事。

她曾為了長見識,央求三哥帶她去喝花酒。

初時一切正常,就是才子佳人或飲酒作詩、或吹拉彈唱,就像詩文中寫的那般香豔旖旎,三哥還一本正經地跟她講解,平時他們便是來此喝酒聊天看舞聽曲兒的,她真信了,結果三哥千防萬防沒防住一件事。

她喝多了要去小解,自是由丫鬟帶路,結果路上就撞到了污糟事,她慌不擇路地跑了,重重帷幕像迷宮般,四處皆是混亂淫靡的場景,她為此驚出一場病,後來便發誓一定要嫁個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無論身份地位。

薛琬琰說的頗為隐晦,安平晞便也聽得雲裏霧裏,她從小長在深宅大院,家風甚嚴,兩位兄長皆是端方持重的君子,并未染上惡習,自不會同她講這些,更不可能帶她出入那種地方。

她一時無法領會薛琬琰的意思,但又不願讓她覺得自己無知,便繞開不提,只說道:“我二哥身份地位也不差。”

緩了這半日,她已不像方才那般介懷了,想到她死後二哥傷心欲絕凄惶無助的樣子,她便覺得自己不該這麽自私。

“別人的話,我肯定不願意,但……你要是嫁我二哥,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

若有琬琰溫柔相伴,即使她真的難逃一劫,至少有人能勸慰他、開解他,不至鑽了牛角尖再也出不來。

薛琬琰感動地抱住她道:“晞兒,你對我太好了。既然你不想嫁給太子,那我一定想辦法幫你找個如意郎君。”

安平晞忍俊不禁,道:“我無所謂的。”

便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小姐,太平樓到了。”

兩人各自整好衣裙戴上幂籬下車,外面晴光正好,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太平樓是城中最有名的茶樓,樓前有座巨大的牌坊,雕有荷花、海棠、燕子等圖案,上書‘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八個大字,寓意盛世太平。

據說是多年前景徽帝收複江南時命人所立,如今已經有些年頭了。

安平晞和薛琬琰手挽手走到牌坊前,便有店夥笑着迎了上來。

“兩位小姐有禮了,快請進。”

二人皆是頭戴幂籬,紗羅垂墜直至腰際,所以外人看不清臉容,只能從服飾儀态看出身份不凡。

樓下大堂賓客衆多,熱鬧喧嚣,有說書唱曲的,有大聲哄笑的。

安平晞走到樓梯口時,突聽背後有人朗聲道:

整個天市城傳的沸沸揚揚,小姐竟然半點不知?說起來可真玄乎,這兩兄妹的忌日僅隔了一個來月,大小姐殁與水禍,屍骨無存,已經算是人間悲劇。但那二公子卻更慘烈,好好一個人竟然只剩下一把焦骨,他平生酷愛冶鑄,是不慎掉入煉爐被烈火焚燒而死的……

安平晞猛地一震,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晞兒?”薛琬琰正和迎客侍者說話,見她神情有異,忙扶住關切道:“你怎麽了?”

安平晞失神地瞧着她,又轉頭望了眼圍攏在南窗下聽書的客人,喘了口氣道:“方才突然心悸,想必是昨夜沒睡好。”

薛琬琰信以為真,一面囑咐她好好休息,一面牽着她跟在侍者身後上樓。

那只是幻覺,她在心裏安慰自己,就像她回來後初次去別院看母親會突然暈倒一樣,定是前世留在靈魂上的記憶太深刻了,才會心有所感。

越往上走越清淨雅致,到了三樓只見迂回長廊,兩邊皆由紗屏隔成雅間,門上挂有垂簾。

兩座雅間中擺放着巨大盆景、瓶花香爐或百寶架等等,想來是為防止隔壁竊聽。

侍者領她們去窗下水缸邊喂了會兒錦鯉,待雅間收拾齊整,這才将人領了過去。

裏間比想象中寬敞,花幾上的水精盆中養着一叢含苞待放的水仙,一進來便聞到淡雅香氣。

安平晞伏在窗口往下張望,整條街的繁華盛景盡收眼底,不由轉過頭喜道:“琬琰,這個位置絕佳。”

薛琬琰在她對面款款落座,托腮笑道:“可不是嘛,我以前常跟小叔叔來聽曲兒看街景。你喜歡的話以後也可以自己來,只需報我的名號,反正這地方我們包了,閑着也是閑着。”

安平晞還是心有餘悸,薛琬琰甚少見她這副模樣,小臉煞白亂了方寸,像是受了極大驚吓般,忙設法安撫,一面讓侍女們烹茶,一面命店夥送些吃食。

很快便有人送來各色果品點心,配着玲珑剔透的精致擺盤,盡皆擺在花架前闊大的香楠木雲頭天然幾上。

“這個時節沒什麽鮮果,就用果脯将就一下,”薛琬琰指着白盤中綴有玫瑰花瓣的點心,眉眼含笑道:“此是英桃脯,味道香濃甘甜可口,我平素最喜歡了。”

“這是窖藏的冬棗,口味略差些,但聊勝于無。”

“還有桂花糖、薄荷糕、雪花酥、糖翠梅、瑪瑙團,若覺得甜食太膩,可嘗嘗這個椒鹽餅或豆沙餡的芋餅。”

薛琬琰興沖沖地介紹着,安平晞雖沒多少興致,但望着擺滿了零嘴的七尺案頭,心情也不由好了起來。

她每樣都嘗了幾口,特意挑了些濃郁香甜的給安平曜,又挑了清淡爽口的母親。

桑染和萱兒坐在一邊搗鼓着紅泥小爐煮茶,炭火想必也非凡品,竟絲毫不覺得煙氣熏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随着漸漸漫開的茶香,安平晞心頭陰霾逐漸散開,眉眼間愈發明朗起來。

“你呀,常年往宮裏跑多無聊,就該和我一樣在外面轉悠,吃喝玩樂多自在?”薛琬琰撚着顆紅彤彤的果脯笑嘻嘻道。

安平晞不好意思道:“以後不會了。”

侍女們煮好了茶,薛琬琰便吩咐萱兒帶桑染出去玩,像是有話對她說。

桑染擡頭征詢似地望着自家小姐,見她點頭首肯這才跟着萱兒出去了。

安平晞啜了口杯中香茗,沉吟道:“此茶芳香濃郁,入口回甘,餘味無窮,我竟從未喝過。”

“這可是真正的松蘿茶,”薛琬琰得意道:“現下市面上流通地多是假貨,兩者口味天差地別。可是托了我小叔叔的福,不然咱們也很難嘗到。”

“你今日來找我,怕不是專程請我喝茶吧?”安平晞忙截住話頭,怕她又開始大念茶經。

“我的生辰快到了,”薛琬琰笑着遞過一張帖子,道:“秦小姐、蘇小姐、李小姐、徐小姐她們讓下人去請就行,但你不一樣,我得親自送請帖。”

安平晞接過來瞧了一下,牡丹紋描金拜帖上寫着幾行娟秀的小楷,生辰宴定在三日後。

她默默收下帖子道:“看來,就算那天天塌下來我也不能推辭了。”

“又沒外人,就咱們幾個相熟的姐妹,還有我公主嫂嫂,你們以前不也很要好嘛!”薛琬琰吹了吹杯中浮沫道。

說到公主,安平晞便想起了太子,面上不覺愁容隐現,道:“你們家怎麽打算的?會不會送你姐姐進宮?”

薛琬瓊前世是她最大的競争對手,朝中曾有人大力舉薦她為太子妃,就連皇後也暗中屬意。

可由于皇家已将一位公主嫁入薛家,所以各方權衡之下并未作出決斷。

薛琬琰将一碟點心推過去,道:“嘗嘗這個荷花酥,清潤甘甜,很是不錯。”

安平晞依言用小銀叉挖了一小塊放入口中,就聽她緩緩道:“我大姐自是不樂意,太子如今才十六歲吧?”

“差幾個月呢,他比我還小一歲。”安平晞忍着笑道。

“我大姐已過了十八,”薛琬琰嘆道:“可她是薛家嫡女,整個天市城門當戶對地屈指可數。人品才華地位年齡各方面相配地更是鳳毛麟角。幾年前祖父過世,為了守孝就把大姐的婚事給耽擱了。”

她說着轉向安平晞,凝眉道:“晞兒,你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

安平晞無言以對,伏在桌案上用指間沾了點茶水胡亂描畫着,曼聲道:“人總會長大的,我們性格不合,若真結緣,恐怕後宮将無寧日。”

薛琬琰将信将疑道:“前不久花朝節,郎中令許家小姐找太子說了幾句話,你就把人家吓得一個月不敢出門,怎麽這會兒又變了?”

對薛琬琰來說可能就是個把月前的事,對安平晞來說卻是隔了時間的漫漫長河,哪裏記得起來?

“那……都過去了,你幫我跟她說一聲,不,跟所有和我有過節的小姐們都說一聲,我以後絕不幹涉太子殿下的私事。”安平晞撫了撫鬓發道。

薛琬琰瞠目結舌道:“你說真的?”安平晞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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