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一 前世篇·安平曜

家變那年安平曜五歲, 尚在懵懂中,當時安平晞才半歲。

他們一路颠沛流離,提心吊膽東奔西躲, 等到達目的地時, 安平晞已能扶着車壁站起來,趴在窗上咿咿呀呀。

安平夫人産後虛弱, 逃亡途中不能好生休養,身體一直不見好,每每有了精神都要先抱女兒,總嘆她命苦, 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生。

安平曜也覺感慨,小妹才一歲多,一半時間都悶在車廂中,若這條路沒有盡頭, 她會不會以為世界只有車廂這般大?

杏姨的女兒比安平晞大兩三個月, 但生的虎頭虎腦,胖墩墩地尤為壯實, 胳膊都比安平晞的大腿粗。

安平晞極為瘦小纖弱,身上幾乎沒有一道肉褶子, 杏姨每每喂奶都撫着她瘦骨嶙峋的背感慨,恨不得讓她多吃點再多吃點。

路上偶爾會遇到青黃不接口糧不及供應,安平曜便會悄悄将自己的食物拿去給杏姨。

他知道乳母若吃不飽, 便會沒有奶水, 母親說妹妹先天不足,不能斷奶太早。杏姨推辭不過,只得含淚收下。

新家安頓好後,安平晞已經能滿院子跑了。

她穿着水紅衫子白绫裙, 頭上紮一對小抓髻,綁着蝶須般細長的的紅绫子,眉目清秀細致,堪比畫中仙童。

安平曜從學堂回來時,她正蹲在樹下玩,看到他頓時眉開眼笑,将手中握着的一束草葉遞給他,奶聲奶氣地喊:“哥哥,吃!”

旁邊仆婦看得哭笑不得,圍上來跟她講道理,說那是草,人不能吃的,可以給小兔子小羊羔吃。

她認真聽完,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又催道:“哥哥,吃!”見他不肯吃急得面紅耳赤,不停地大聲喊,死命往他嘴裏塞。

安平曜無奈,只得苦着臉嚼了一根,龇牙咧嘴道:“好澀。”

她又指揮仆婦,“水。”

仆婦忙捧來她的小木碗,裏面是晾好的溫水,她接過碗,顫顫巍巍地喂給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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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曜惡作劇般将一片草葉遞到她嘴邊,她卻笑着拼命搖頭,嘴裏喊着,“難吃。”

“難吃你還讓哥哥吃?晞兒是小壞蛋。”安平曜撲過去要捉她,她早已邁開小短腿跑了。

安平曜曾聽仆人們暗中議論,說小小姐性格古怪,有着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沉穩,極有主見,什麽都要自己動手,倔強執拗到令人稱奇,以後長大了肯定不好管教。

他想着這樣總比唯唯諾諾曲意逢迎好,将來應該不會受委屈。

安平曜想的沒錯,她一生幾乎沒受過什麽小委屈。

安平晞四歲時跟随母親進宮赴宴,認識了那個金尊玉貴的小皇子。回來便拉着他興奮的講個沒完沒了,纏着他教她寫雲昰的名字。

他心中極為不忿,卻還是端端正正寫了雲昰(shi四聲)二字讓她臨摹。

一同南渡的友鄰舊部中鮮少有同齡人,尤其是女孩,所以安平晞并無多少玩伴,初時也不喜與年齡相仿的幼童玩耍,直至遇到雲昰。

雲昰五歲時開始跟随安平嚴學弓馬騎射,六歲的安平晞早他一年學會,整日騎着一匹小矮腳馬,由內侍牽着跟前跟後,回到家便跑去找他彙報日常。

之前安平曜還擔心妹妹将來性情孤僻不與人接觸,後來他便發現自己瞎操心了。她一面莊重得體幽淑娴雅,一面灑脫恣意張揚明媚。

反倒是他孤僻乖戾不擅交際,尤其厭惡各種應酬歡宴,每到避無可避之時,安平晞就會乖巧地陪在他旁邊,與他說笑解悶,或介紹新結識的朋友,不會讓他顯得格格不入。

他十四歲想入冶鑄局,為得父親首肯,兄妹二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年,母親和兄長是半點不願的,家中唯有妹妹支持他,絞盡腦汁幫他出謀劃策,幸而最終得償所願。

安平曜從那時起便将妹妹引為知己,再不将她當孩童看待。

其後兄長成婚,家中格局發生變化,他們兄妹二人愈發親密,漸漸有種相依為命的錯覺。

自從嫂子進門後,父母對妹妹的要求愈發嚴格,整日将規矩體統挂在嘴邊,他知道都是大嫂慫恿的結果,妹妹先前也忤逆頂撞過,碰了幾回軟釘子後便學乖了,漸漸敬而遠之,不再與其計較。

他将一切看在眼裏,卻又愛莫能助,總不能為了維護妹妹與嫂子發生沖突吧?

何況她才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以後要接管後宅事務,姑嫂不和,吃虧的最終還是小姑。

而且兄長愛妻如命,總覺得是妹妹頑劣有錯在先,幾次三番之後,妹妹便也與兄長疏遠了。

其後她便不愛在家裏呆,自願入宮為二公主侍讀,而他在冶鑄局忙得熱火朝天,也不怎麽回去了。

待二公主出閣後,妹妹已經十四歲,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隽秀逸,身材纖細修長,在一衆閨秀中極為耀眼。

妹妹回來後,他便也隔三差五回家,但礙于禮法,已經不能像幼時那般親密無間,獨處幾乎不太可能。

她早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常邀一衆閨秀來府中玩,隔得老遠都能聽到莺聲燕語,想是極為快樂。

有時候也會在府中偶遇,她便拉住他大大方方地向閨蜜介紹,女孩子們大都含羞帶怯,端莊文雅地見禮,也有活潑調皮者會與他開玩笑,可見他冷漠端方,自覺無趣便也不了了之。

他隐約得知母親在為他的婚事煩憂,所以讓妹妹頻繁邀請女伴過府,便是為了方便相看,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始終未見合适的。

他不忍母親白白費心,便去向她陳情,坦白自己目前不願成婚,待日後執掌了冶鑄局再說。

母親見他心意已決,雖覺惋惜卻也知道強求不了,只得作罷。

他雖桀骜不馴,但也明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所以不會在這等事上忤逆父母。

可當年兄長成婚後的情形歷歷在目,他不想妹妹再經歷一次,所以便打算待她出閣後自己再娶親,反正他并無戀慕之人,多等些年也無所謂。

其後天同帝駕崩,留下遺诏命太子若要繼位,須得先于安平晞完婚。

當時他身在冶鑄局,四面八方喪鐘大作,衆人皆停下來舉哀,他對天同帝沒什麽好感,若非他政變落敗,安平家就不用遠離故土,族人死傷無數,千裏迢迢來到異鄉安家。

這種時刻父兄自然要在軍中和宮裏主持大局,安平曜匆匆奔去了妹妹的繡樓,剛跨進門檻就看到杏姨正領着宮人在為妹妹量身,他忙退了出去。

杏姨瞥見他,跟出來解釋道,“宮裏急着趕制大婚禮服,先帝這道遺诏可算了了小姐多年心事。”聲音裏有掩飾不掉的喜悅。

母親拖着病體籌備婚嫁事宜,府中忙得不可開交,他自願充當母親臂膀,任勞任怨。

皇家迎娶太子妃,即便事急從權,大致名目也是少不了的,太常寺皆按部就班籌辦着,從納采、問名、納吉到納征都很順利,最後卻卡在了請期。

婚期遲遲未定,直至遙遙無期。

母親為此沒少與父親争吵,但父親一反常态地暴躁激憤,竟一怒之下住進官舍再不回來。

母親病情加重,沒幾天便撒手人寰,閉眼前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望着妹妹怔怔落淚,滿眼都是心疼憐憫,複又望向他,似有囑托之意,他握住她的手拼命點頭,答應她定會拼盡全力安置好妹妹。

可她是個人,并非什麽物件,如何安置呢?

母親故去後,妹妹愈發敏感孤僻喜怒無常,面上再無笑顏,待安葬了母親後,她竟自行搬進了母親生前養病的小院,從此深居簡出誰也不見。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

母親去世後,左班都知符海出宮吊唁,嘆息說太子年少喪父悲傷過度不能自已,以致性情大變日漸暴戾,恐不能如期議婚,讓他們多擔待點。

天家婚約不比尋常,便只能拖着。

妹妹十七歲生辰那天,他特意早早回來,囑咐廚房做了碗長壽面。

他們家算是北方人,過生辰有吃長壽面的習慣。

那時候妹妹已經多日不出門了,拒婚風波對她而言算是奇恥大辱,她已與昔日舊友斷了來往,謝絕任何訪客。

後宅由大嫂主事,下人們拜高踩低,妹妹風光不再,自然對她多有怠慢,他是從桑染口中得知的。

府中冷冷寂寂,他平素也不愛呆,尤其是與父兄鬧矛盾後,更想搬到冶鑄局去,但實在放心不下妹妹,只得隔三差五回來探看。

漫長的一年熬過去了,城中沸沸揚揚的流言也漸漸平息。

有一日他在路上邂逅薛家三小姐,妹妹昔日最親密的女伴。

她像往日一樣言笑晏晏,上前從容見禮并問及妹妹近況,他便沮喪道一切如故,仍不見好。

薛琬琰詫異,忽又想起她十八歲生辰在即,便提議給她慶生,去年重孝在身就不提了,今年不能再誤,人生能有幾個十八歲?

他也覺得有理,便同她合計,最後由她做主邀請昔日交好的女伴,他則回去與兄嫂商量。

兄長自是欣然應允,大嫂也同意,并交由下人提前準備,布置廳堂宴請賓客。

自那日分別後,薛家丫鬟便常來邀他出去相會。

薛琬琰也是極漂亮的,她有一張小圓臉,下颌微方,齊眉劉海下眼眸很大,笑起來時頰上有梨渦,尤為甜美。

短圓臉略顯稚氣,加之嬌小玲珑,看上去竟比常年幽居深閨郁郁寡歡的妹妹還小。

她性情灑脫不羁,毫不掩飾對他的好感,他并非真的榆木腦袋,怎會不明白?

不覺想起有段時間,妹妹總跑來鬧着要嫂嫂,追着問他何時成親,将他略有印象的女孩名字全問了一遍,最後又問琬琰如何?

那時他只覺得她胡鬧,便不予理會。

如今轉念一想,或許薛三小姐是最合适的。

她與妹妹交好,若能與她訂婚,日後她嫁過來妹妹便有了伴,有她開解陪伴,總比現在一味消沉下去要好。

有先帝遺诏在,雲昰活着一天,她便一天不得解脫,看這情形還不知要拖到何時。無論兄嫂如何想,反正他願意養她一輩子。

只要薛三小姐嫁進門,以後她便不會再孤獨了,說不定還能回到過去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始終想不通雲昰為何拒婚,也曾問過父兄,皆無果,父親更嚴辭告誡不許他再過問,只說君心無常,做臣子的只需安守本分。

這不像父親的為人,處處都透出不對勁,可他又實在想不出為何。

他更想不通的是,妹妹竟會被此事打擊的一蹶不振?

本以為她聰慧堅忍心如明鏡,絕不會被這種小事亂了心志,卻完全忘了她終究是個女孩子,有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那次的生辰宴成了許多人的噩夢,年僅半歲的小侄子在混亂中喪生,無論乳母有多大過錯,反正兄嫂皆将罪責推向了妹妹。

一夕之間,她幾乎得罪了所有人,将自己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他安撫好受驚的薛琬琰,又硬着頭皮向薛家父母賠罪道歉,等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從管家口中得知父親大發雷霆,在祠堂請了家法,将妹妹打了個半死。

父親治家甚嚴,但從未打過妹妹,也甚少打兄長,因為兄長從不會讓他失望,而他是祠堂常客,年少時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頓鞭子,好在他皮糙肉厚,養幾天也就好了。

他無法像樣那鞭子落在妹妹身上會是什麽樣子,父親暴怒時下手沒有輕重,如今母親不在了,偌大一個府邸又有誰能攔住他?

他匆匆跑去探看,桑染正陪着醫女走出院子,他焦急詢問,醫女嘆息,說傷勢雖不致命,但也得躺幾個月才能恢複,又說她煙火熏壞了眼睛,以後就算痊愈,也無法恢複如初……

腳底像是灌了鉛,他突然連步子也邁不開了。

兄長陰沉着臉帶人走了過來,一把撥開他,命人将院門上了三重大銅鎖,‘從今日起,我就當從沒有過這個妹妹,阿曜,你但凡有點血性就該遠離她,別忘了是她發瘋害死了我的孩子,壞了你的姻緣。’

姻緣?他無力地跌坐在石階前,仰頭望着天邊殘月,恍然明白了什麽。

可是,一切悔之晚矣。

從那以後他暫離冶鑄局,回來接手家中事務,雖萬般不願,但想着有他在一天,便能照應她一天,心中又覺得值了。

世人只知安平家父子是朝中肱骨,自打先帝去後忠心輔佐太子,鎮守邊境,是南雲最堅固的後盾,只要他們在一天,北雲就休想打過來。

可是誰也想不到,安平家二公子日夜都在等待北雲打過來,連做夢都盼望着戰事起,這樣他便能趁亂砸開那道門,名正言順得帶妹妹逃出來。

除夕前一天,他帶人給她送新制的首飾和衣裳,府中人人都有份,自然也不會少了她。

他們許久不見了,距離上次被她趕出去已經兩月有餘。

她坐在窗前看書,青絲逶迤直拖到榻上,并未梳髻,僅用一支素釵将鬓發挽起,烏蓬蓬的發鬓上綴着一朵娟秀的小白花。

聽到腳步聲時,她從書卷中擡起了頭。

她天庭光潔瑩潤飽滿,幼年時曾得高人占蔔,說她命相貴不可言,如今看來終不可信。

“陰天看書傷眼睛。”他鬼使神差般說了一句,話一出口便後悔了。

“趁我沒瞎之前,多看兩眼又如何?”她放下書卷站起了身,徐徐走了過來。

他将托盤放在案幾上,“年關将近,這是為你添置的衣裳首飾,你看看若不合意我再讓人去換。”

她身上穿着極素淨的苎麻布袍,因身量比同齡少女高,即便大袖寬袍也不見臃腫累贅,反倒愈發秀逸出塵。

一套嵌珍珠水玉的簪環首飾,一套水綠色襦裙配羅襪絲履。都是極其淡雅的顏色,甚至略顯寒酸。

其實已經出了孝期,但她執意居喪,安平曜猶恐她永遠走不出,總覺得她實在為自己服心喪。

一念及此,他便愈發痛恨雲昰。他毀了這世間最好的女孩兒,毀了他最心愛的人。

他正自柔腸百轉痛不欲生,卻突然聽到珠玉落地之聲。

轉頭去看,就見她正拼力掰折珠釵首飾,一件件皆大力掼在地上,像是惱恨極了。

“晞兒,你這是何意?”他上前欲攔,卻被她狠狠推開,雪玉似的臉上滿是痛苦屈辱,咬牙切齒道:“你送這些是存心羞辱嗎?明知道我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你還送這些來?讓我打扮好出去給別人看笑話?讓人人指着我脊梁骨,罵我是個怨女瘋婦……”

“我沒有。”他本就不善言辭,遑論與她争辯?

“我知道你恨我,”她忽然嘶聲喊道:“你們一個個都恨我,巴不得我趕緊死了,我偏不,我就要活着氣死你們,哈哈哈哈……”

她突然揚手将其餘首飾皆抛落,笑得花枝亂顫。

“安平曜,”她已經很久不喚他二哥了,而是毫無感情地叫他名字,“你知道我喜歡什麽顏色,卻偏偏挑來我不喜歡的,存心作弄我是吧?”

她抓起一件衣裙,在他面前晃了晃,猛地回身抄起一把剪刀就絞,頃刻間便将其絞成了碎片,雪花般散落一地。

也許發洩一下會好受點吧?他如今完全不懂她了,也不敢去回想她昔日明媚可親的模樣,回憶如刀,刀刀致命。

但他卻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知道你心裏苦,也不介意你這般待我,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當最親的人,愛護你一輩子。可你不能一直這樣自苦自囚,如何是個頭?若你不願低頭,我替你進宮去問,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把他帶過來,讓他……”

她忽然尖叫,聲振屋瓦,面色蒼白而猙獰,擡手就往自己身上紮去。

他心頭狂跳,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忙沖上來掣住她手腕,制住了她的瘋狂行徑。

可她還是拼力掙紮,直至鬓發散亂玉釵委地,才勉強安靜下來,依在他懷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将她打橫抱起,放到了窗前羅漢床上,又拿來水讓她潤嗓子。

她許是鬧得累了,竟顯得難得的乖順,依在他手臂間小口啜着盞中茶水,睫毛濕漉漉的,溫馴的像晨霧中的小鹿。

他鬼使神差般擡起手指,為她拂去了唇角的水漬,她微微一驚,眸光轉過來訝異地瞧着他。

她的眸中似漾着薄雲輕霧,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

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①

他忽覺目眩神迷,恍然想起日間在外應酬曾飲了幾杯酒,突然便有些酒意上頭,似要醉倒在她幽夢般的清眸中。

“哥哥,親親!”眼前忽然浮現出幼年時的安平晞,小手中舉着臨摹的字帖,跑過去揚起雪團似的小臉要獎勵。

她每回新學了字,都要拿去給看,一面炫耀一面求誇贊。

小孩子的心思簡單明快,不外乎就是親親抱抱舉高高。

想到如今她待他形同陌路,便覺錐心刺骨般的痛。

“晞兒……”他喃喃低喚了一聲,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了她柔軟的唇。

腦海中‘嗡’一聲響,那一瞬間似乎連靈魂都在震顫,內心深處遙遠而隐秘的角落,有什麽東西越來越清晰……

‘噗’地一聲悶響,臂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猛地醒過神來,驚駭地望着對面之人,她也是滿面驚惶,手中鋒利的剪刀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頃刻間便染紅了衣袖。

“我……”他疼得冷汗直流,面紅耳赤地瞧着她,不知該說什麽。

“禽獸,”她握着剪刀的手抖個不停,縮在角落怒瞪着他道:“你就算再恨我,也不該如此欺侮我。安平曜,你走,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心神巨震,捂着受傷的手臂呆呆瞧着她,胸中湧起巨大的哀恸,不知該如何辯解,只得垂下頭默默離開了,從此再沒有勇氣面對她。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生出如此複雜背德的感情,深悔一時沖動,又暗暗慶幸,覺得這樣撕破了臉皮也挺好,總好過壓抑一生。

若她平安長大風光大嫁,他又怎會生出別樣心思?只因她淪落到如此凄慘的境地,他才會由不平不忿而滋生出不甘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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