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君臣(下) 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

少年的話字字誅心, 奉颉尚未開口便一敗塗地。

他心中越痛下手越狠,“陛下讓你提防我,你就該聽話。既然不聽, 那就是找死。”

少年先前以為他是虛張聲勢, 待感到恐懼時已來不及掙紮了,雙腳陡然離地, 身軀驀地騰空而起,像斷線的紙鳶般離開了高臺。

少年凄厲的叫聲響徹雲霄,他心裏卻沒有半分憐憫,只有說不上來的快意。

他在石欄前站了許久, 直到日落月升,星垂大地。

慢慢清醒過來時,他心中也不無後怕。可又存着幾分慶幸,也許她還會像以往那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後來阿煦來報, 說陛下聽聞俞郎之死後悲痛莫名, 不僅将他風光大葬封賞全族,還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他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也許這真的是她最後一次縱容他?

除非祭祀或慶典,其餘時候國師不用上朝伴君, 要麽在九霄臺上清修,要麽出宮去游歷,不外乎就是引導民心為帝王歌功頌德。

這些事情對他而言早就游刃有餘, 甚至比先國師做的還要完美。

可聖心難測, 十多年盛寵也是說沒就沒。

以往他随時都可以進出宮禁,可那件事之後,未經宣召他再也不能面聖。

起初他以為只要假以時日,她終會原諒, 可等了數月,情況始終未見好轉。

**

“無論如何你都不該濫殺無辜,”安平晞皺眉道:“且不說那是陛下心愛之人,就算只是無關之人,也不能随意置人于死地呀!”

奉颉沉默良久,道:“她也是這麽說的,可她忘了我的出身,在我眼裏只有她才是人。”

安平晞嘆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究竟什麽是愛?她曾經也以為愛是征服和掌控,可到最後卻一無所有。

她不覺又想起了雲昰,她心裏始終耿耿于懷的究竟是前世負了她傷了她的雲昰,還是今生這個變得不再像他的雲昰?

如果愛不是征服和占有,那又是什麽呢?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麽去開解別人?

“你便是因此才南下,想要以功抵過嗎?”她幽幽問道。

奉颉望着她,神色變得複雜起來,他又沉默了良久,安平晞以為他不會再出聲的時候,他卻輕輕道了聲對不起。

安平晞詫異道:“師父何曾對不起我了?”

奉颉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悲傷起來,“你以後總會知道的,但此事……未經陛下許可,我也不能對你透露。終歸都是我的錯,你若有什麽事,她也只會更恨我。”

“我能有什麽事?”安平晞苦笑道。

奉颉望着她,眼神中竟流露出幾分溫柔的慈悲。

安平晞有些失神,緩緩道:“你這樣子,像風漣先生。”

奉颉不由得笑了,側過頭道:“可惜那不是我的真面目。”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安平晞便欲告辭,奉颉站起身道:“我送你。”

他們走下九霄臺時,竟有數十名名弟子上前見禮,安平晞過來的時候都沒發現這麽多人。

待那些人散了後,她才看到不遠處叢林間有一排排白牆黑瓦的屋舍。

奉颉将她一直送到了大門口,目送她上了車才回去。

“小姐,”夕照狐疑道:“國師找您什麽事?”

安平晞道:“也沒什麽事,就是話家常。”

夕照撇了撇嘴道:“鬼才信。”

“若有空的話,常來看看為師吧!”送出門時,他在身後默默說了一句,安平晞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回到朝華宮時,聽聞平章王來過,邀她明日出宮去玩。

安平晞想了想,便答允下來。

既是兄妹,以後少不得還是要接觸的,而且她在此處人生地不熟,唯一認識的人身為國師,自是不方便帶她外出閑逛。

當晚承寧帝賜宴,召了安平晞去陪坐,雖不比除夕宴盛大,卻也極為熱鬧。她還吃不慣北方的菜品,只覺得各項小節目很好玩。

宴罷散場前她去拜別承寧帝,順便說出平章王邀約之事。

承寧帝笑着道:“倒也挺有心,去吧,明日朕派人送你到平章王府,你想去哪裏就和他說。”

平章王府位于皇城外,獸頭門、虎頭釘,威武森嚴猶如宮禁。

正門緊閉,階下兩列戟架前各站着八名鐵甲武士,各個高大威猛猶如戰神。

只有側門開着,幾個幹淨整潔的仆婦正候在那裏,看到宮車過來,忙迎了出去。

“王爺原想親自進宮去接小姐的,不料陛下派人傳話說不必了,她讓人送小姐過來。”為首的嬷嬷上前接引,笑的一團和氣,“王爺一大早就打發我們等着,可巧您就來了。”

“有勞了。”安平晞虛應了幾句,同他們一起進了府門。

不愧是武将之家,進門便是一片小校場,入口處架着兩面巨大的戰鼓,兩邊皆是一排排兵器架。

夕照也是第一次看到北雲王公府邸,驚得下巴都快合不攏了,湊到安平晞耳邊小聲道:“這比咱們府上還氣派。”

安平晞苦笑道:“比不了。”

仆婦們簇擁着她穿過校場,正要朝中廳走去,卻聽得一聲嬌斥,“站住!”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幾個衣飾華麗的侍女簇擁着一名麗人,正朝她們走來,發聲的是個柳眉杏眼的美婢。

“她們是?”安平晞望向接引嬷嬷,好奇問道。

嬷嬷一臉尴尬,忙賠笑道:“是王爺的侍妾韓娘子。”

說話間那美婢已經走上前來,揚手指着安平晞道:“你就是南雲那邊派來和親的?”

“喂,你這個人忒也無禮。”夕照橫過去擋在那美婢面前,怒道:“你家主人這麽教你待客之道的嗎?”

嬷嬷忙上前勸解,兩人卻越吵越兇,眼看就要動起手了,安平晞忙喝道:“夕照,回來!”

夕照一個分神,腮上便被抓出了幾條血痕,頓時火冒三丈,待要上前還手又顧忌着安平晞的命令,氣的直跺腳。

安平晞原本也不是什麽柔婉的性子,見此情景哪裏還忍得下去?不由揚眉望向了對面。

韓娘子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梳着精致的靈蛇髻,着绛紗衫戴八寶璎珞,外面披着華貴的白狐裘,纖纖玉手攏在袖中,嘴上焦急的喚着丫鬟的名字,面上卻看不出半點擔憂之色。

安平晞直直走了過去,從上到下掃了她一遍,卻是抿着唇不說話。

韓娘子一時間摸不清她的門路,神色開始不自然起來。

“你、你離我家娘子遠點。”方才那盛氣淩人的美婢忙過來護住了主人。

安平晞瞥了她一眼,望向夕照道:“方才我也沒料到有人會如此無恥,害你吃虧了。既然她家主人沒有半點約束的意思,你就自己打回來吧!”

夕照等得就是這句話,風一般掠過去,照着那美婢的臉就是一巴掌。

她本就是習武之人,這一巴掌下去對方的臉頰頓時腫得老高,不由尖叫一聲正待還手,卻被夕照掣住了雙臂,“消停點吧!”說罷往前一推,美婢跌跌撞撞退了好幾步,若非後面的侍女們扶持着,早就摔個四腳朝天了。

正自鬧哄哄之時,忽聽有人道:“王爺來了。”

安平晞轉頭望去,就見平章王雲璁帶着兩名随從疾步走來。

他今日穿着一襲玄青色襕袍,束着墨玉革帶,腰間穗子上配着一塊通透的并蒂蓮玉佩,比起冠冕禮服的樣子多了幾分家常和氣。

安平晞原以為韓娘子勢必要哭訴告狀,沒想到竟是那美婢率先跑了過去,抱住雲璁的手臂哭道:“王爺快替奴婢做主,那個南雲來的賤婢無故打人。”

夕照沒好氣道:“難道你不是賤婢?”

安平晞忍着笑,上前扯住她道:“少說兩句,還不見過王爺。”帶着她去向雲璁行禮,他忙甩開美婢的手同她見禮。

因有外人在場,自不好相認,便只寒暄了幾句,見場面實在尴尬,無奈道:“讓你見笑了。”

他複又望向一臉幽怨的韓娘子,耐心道:“府上來客人,你不好生招待也就罷了,還縱容阿迎無理取鬧,這像什麽規矩?快下去,晚點我過去找你。”

安平晞不由咂舌,這哪裏是侍妾?怕不是王妃的架子吧!以前在安平府,秦氏就算再得寵也不敢在外客面前這般放肆。

韓娘子噘了噘嘴,不情不願的下去了。

雲璁有些尴尬,囑咐嬷嬷帶夕照去上藥,然後将安平晞帶到了前廳,解釋道:“韓氏跟随我多年,但她家世寒微,因此也只能做個侍妾,為兄實在心中有愧,未免嬌慣了些,讓她忘了規矩。今日唐突,還請妹妹莫怪。”

他方才若大發脾氣處置那對主仆,安平晞可能還會心生戒備。但他如今這麽說,她反倒覺得有幾分親切。

“她大約是誤會了,難免對我心生敵意。”她淡淡笑了一下,道:“兄長莫要放在心上,我不會介意的。但願這種事不會再有下次。”

雲璁苦笑着擺手,道:“不會再有了。”

堂堂王爺,身邊多年來卻只有一個侍妾,看來也是長情之人。

“陛下不催你成婚嗎?”她好奇道。

雲璁拍了拍額頭,招呼她喝茶,頗為苦惱道:“我一年就回來幾天,公事都彙報不完,哪有時間說私事?”

他望了眼安平晞,不好意思笑道:“這次回來就聽說母皇和國師為我張羅婚事,差點當真了,還跑去問她,結果真要羞死人了。”

安平晞忍俊不禁,打趣道:“到手的新娘變成妹妹了,什麽感受?”

“自然驚喜大于失落啊!日後多個人分權,撷華那臭丫頭可就張狂不起來了。”雲璁随口道。

安平晞一怔,心頭頗不是滋味。看來在親兄長眼中,她也不過是個競争者。

“走吧,今日帶你去外祖家。”雲璁卻似未留意到她的神情,歡喜道。

“外祖?”安平晞不由失聲道:“季家?”

雲璁點頭道:“正是。”

安平晞頓時歡呼雀躍起來,道:“我也正想去呢!”

季家是安平夫人的本家,也是永昌君的父族。宅邸位于城東蘭雲坊深處,遠離街市,極為清淨。

馬車停下時,階前已經站了數十男女老少,皆引頸觀望滿面期待。

雲璁率先下馬,與衆人見禮後才招呼安平晞下車,他也不敢說是當年丢失的妹妹,只說是南邊來的客人,奉命招待。

安平晞出生時,雖然正值動亂,但安平夫人還是設法派人回去報喜,因此家人皆知有那麽一個孩子,後來太子落敗,安平家舉家追随,彼此便斷了聯絡,十多年再無往來。

承寧帝繼位後,太子與大公主舊部皆被打為叛黨,季家上下也曾戰戰兢兢過,慶幸的是承寧帝的生父永昌君便出自季家,因為那層關系,家族并未受到連累。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誰又能想到,但年那個女嬰已經長大成人,并且回到了帝京。

“真是阿珩的女兒?”一名老婦在丫鬟的扶持下,顫巍巍走了出來,仰頭打量着她。

“這是大舅母。”雲璁拍了拍她的肩,介紹道。

安平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便又補充了一句,“你的。”

雲璁自己也有些迷糊,他的祖父永昌君與安平夫人的生父是兄弟,因此安平夫人季珩要喚永昌君一聲堂叔,她與承寧帝說起來也算堂姐妹。

這邊剛認了大舅母,那邊姥姥姨姨什麽的便都冒了出來,安平晞只得一一見禮,因從中尋到了幾個頗有點熟悉的面孔,心頭不由得一暖。

季珩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第三,她的女兒如今回家,又是在平章王的陪同下,衆人怎能不激動?一時間他們那一房女眷全都出動,一路說說笑笑擁着安平晞進內院去了。

**

待到送出門,已是暮色将至。

安平晞同衆人作別,上車後卻見夕照滿臉哀容,揉了揉眼睛道:“可惜我舅舅家沒人了。”

她心頭微微一震,想起來當年杏姨夫婦離開後,其親眷皆被當成叛黨誅殺了。

“別難過了,年後我帶你回去看你爹娘和哥哥。”她抱了抱夕照的肩,安慰道。

夕照頓時大喜,道:“小姐,此話當真?我們還能回去?”

安平晞不由得笑了,道:“我們又不是犯人,當然能回去了。”

“如果夫人還在就好了。”夕照望了眼窗外,感慨道:“她定然很想回家。”

安平晞咬着唇沒有說話,這個想法今天在腦海中閃現了無數次,每見到一個人,她都在心裏對安平夫人說一聲。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多想也無益。

這一天四處走動,約摸了解了一些季家的情況。

安平夫人是二房三女,有兩個兄長一個弟弟三個妹妹,生母早亡,自幼在夫人房中長大,與兄嫂關系都不錯,大舅母到現在還記挂着安平曙與安平曜。

如果二哥也能回來就好了,可是他能心無芥蒂的回來嗎?

**

是夜,承寧帝又夜宿朝華宮,與她聯袂夜話。

安平晞猶豫良久,忍不住問出了俞郎之事。

承寧帝似乎已經忘了有過那麽一個人,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道:“你怎麽突然問他?”

安平晞道:“您有沒有想過,那個人或許和國師有關系。”

承寧帝疑惑道:“奉颉自幼長在暗宮,從未與外人接觸……”她突然頓住了,立刻明白過來,坐起身道:“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兩個人無緣無故不可能長那麽像。”

她說完立刻起身,去外間吩咐人連夜徹查俞郎身世。

安平晞原以為得過些日子才能出結果,沒想到才過了五天便被承寧帝傳了過去。

這幾日她一直跟着平章王四處游玩,也去皇陵祭拜了生父沈安,北方寒冷,可心卻漸漸熱了起來,以至于她差點忘了還有差事在身。

“撷憂,不能再拖了,明日起程吧!”承寧帝走過來,握住她的手道:“我查到了一些東西,但還不能确定。這次你去江南,一定要設法弄清當年的事。”

“您查到了什麽?”安平晞極為好奇。

承寧帝卻是神色凝重,搖頭道:“現在不能告訴你,不然怕影響到你以後的判斷結果。”

安平晞只得作罷,臨別時忍不住問道:“薛叔叔可還好?我想去看看他。”

承寧帝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道:“他在很安全的地方,現在相見的話不太方便。”

安平晞想到俞郎的事,頓時明白過來,知道她擔心薛立浦的安危,便不再堅持。

離開之前她去了趟國師府。

和上次一樣,奉颉依舊在九霄臺上清修。

但短短幾日的功夫,他卻在樓上布置了一個小暖閣,像那次薛琬琰在太平樓招待她一樣,擺了一桌子的果品點心。

安平晞看到的時候,着實感動了一把,回頭道:“師父費心了。”

“這是應該的。”奉颉難得一臉的和氣,“我就你一個徒兒……”

安平晞忍不住打斷道:“難道你忘了我二哥?”

奉颉不由笑道:“那不一樣,我和他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安平晞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強笑道:“可他真心敬佩你。”

奉颉想到安平曜,心裏也有些愧疚,便不欲多言,招呼她道:“快坐下吧,你難得來看我。”

安平晞悶悶地坐下,望着面前一大堆東西,卻是毫無興致。

奉颉瞧出她不開心,忍不住道:“你不覺得你對安平曜太好了嗎?他究竟為你做過什麽,值得你這般心心念念不能忘懷?”

安平晞沒好氣道:“陛下又為你做過什麽?值得你這般魂牽夢萦?”

奉颉啞然,面上不由浮起愠色,卻又強行忍住,道:“這不一樣,你并不愛他。一個人心裏只能容得下唯一的那個人,可你心裏呢?”

見安平晞似乎有些動容,他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語重心長道:“撷憂,你救過他的命,無論他曾為你做過什麽,也該兩清了。聽為師一句勸,你們之間無緣,永遠走不到一塊。”

安平晞心中微微一動,不由問道:“師父會算命?你幫我們算過?”

奉颉忙搖頭道:“我雖略通占蔔之術,但卻不敢給親近之人算。只是憑我的直覺,阿曜并非你的良人。你把他看得太重,會迷失本心,錯過良緣。”

安平晞苦笑道:“師父有所不知,尋常閨閣女子所求的良緣對我而言并無吸引力。若能平安度過此生,便心滿意足。”

奉颉眼中滿是悲傷,愧疚道:“都怪我,都怪我,若我當年不把你弄丢,你就能和在陛下身邊長大,怎麽會流落異鄉吃苦受罪。”

安平晞知道他當年的遭遇,又怎麽會心生怨怼?

“其實這些年我并沒受過多少罪,何況有失必有得,算起來不是很虧。師父,以後不要再對此事耿耿于懷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錯。”

奉颉還是極為惋惜,道:“可我真的很想看着你在我身邊長大,從你還在陛下肚子裏的時候,我就天天期待着。”

安平晞心中觸動,微微笑着道:“來得及啊,以後你對我好點不就行了。”

奉颉道:“那是自然,我心裏以前只有一位公主,如今又多了一位小公主。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會用我的一切守護你們。”

安平晞想到了他撲朔迷離的身世,心中頓生憐憫,鄭重道:“師父,我明日要出趟遠門,可能有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

奉颉不由失落道:“你才回來,要去哪裏?”

安平晞頗為意外,他竟毫不知情?看來承寧帝對他防範頗深,又想到她不讓自己見薛立浦,便是擔心奉颉知道行跡對他不利。

“我、我不放心二哥,想回去看看他,陛下已經答允了。”

“那邊如今不太平,為何偏要現在回去?我派人保護你吧?”他依依不舍道。

安平晞忙搖頭道:“陛下會安排人手的,師父不用擔心我。”她頓了一下,望着他滄桑孤寂的面容,柔聲道:“師父,你不要再打都夷的主意了,好不好?”

奉颉面色微變,神情有些僵硬,皺眉道:“你知道些什麽?”

安平晞(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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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君臣(下) 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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