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富強社會建設日記(16)
“你竟然沒死?”
許是過于驚異,帝王之話,風度盡失,甚至同市井俗人無奇。
“愛妃。”
末了,梁琛大約是想到什麽,從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兩個鼻孔朝天昂首高傲地俯視着蘇念,一如往日有恃無恐的模樣,甚至還大言不慚道。
“愛妃,南陽王起兵謀逆,其罪當誅。”
或許大難當頭,梁琛終于神志徹底喪失正常思考的理智,不識時務到了極致。
只覺得用自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她便該安分平亂,再畢恭畢敬地上兵權。
連帶空間裏的系統都不忍去看這極其尴尬的一幕。
“世伯。”
蘇念只是極淡地掃過梁琛一眼,完全沒理會,視線反轉向唐銳,一拱手:“別來無恙。”
語中盡是超脫,冷然恍若能洞悉世間一切。
南陽王心思通透,自然一瞬便明了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只聽宮外原本将将平息的喊殺聲又起,鐵鳴峥峥,如若疆土金戈飛揚,他眸底更深。
唐銳收了劍,轉身看着自己這個世侄,認真地如頭一天認識對方。
“你在此,卻無人傳信于我,想必傅天恒等人當已為你擊殺,京城叛軍已定。”
“不料本王竟做了那只螳螂。”見蘇念不曾應答,知自己所言皆實,撚着胡須笑笑,“北境蘇家之精銳,果真名不虛傳。”
Advertisement
“謬贊。”
蘇念緩步走到他面前:“若非世伯與呼和全陷害北境軍,也不會有見識到北境軍的這天。”
能以異性王的身份控制各州郡,同時輕松封鎖京城信息,以致梁琛至今都還被蒙在鼓中,玩弄大梁上下于鼓掌之中,唐銳無疑是一個百年難遇的政治奇才。
唐銳之錯,在于北境。
明明已封鎖并州傳信,即可等上位之後,一點一點換掉北境前朝将領,可他着急了。
縱是北境軍會在蘇念死後,将成為大梁改朝換代最大的變數,唐銳也不該一了百了,欲借匈奴外族之力,削弱甚至全殲北境蘇軍。
于是這步臭棋,足以致命。
否則,蘇念真準備長守北境,待改朝換代,拜見昔日世伯,今日帝王。
可惜她不認為,一個能由外族幹涉作為上位的帝王,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她的任務,是給蘇軍将領一個好結局。
她心中,也是要給武珲等人一個交代。
唐銳猜不到蘇念換了個芯子,更加猜不到她的修真者手段,自然也猜不到她從何知曉這些事情。
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梁琛當皇帝當得是昏君庸帝,奈何皇帝的脾氣學得是極好,見兩人自說自話,完全無視自己,不由得不然大怒。
“蘇惜瑤,你還不聽令!好大的膽子,你這要抗旨嗎?”
交談被斷,蘇念聞言側眸,終于舍得将視線分給他了一點。
——好大的膽子?
最近,似乎不少人都喜歡對她說這句。
不過上一個,已經在涼州的土裏埋好幾天了。
“看來你還未曾搞清楚自己的狀況。”
蘇念單手持劍,素白劍身寒光閃爍,如她的話一般幽寒如星,“今日天下,人人均都可抗旨,就是弑君之罪,也未嘗不可。”
“你!”
“多話。”
蘇念見對方那張算是不錯的臉上滿是指責與怒意,有些可笑。
總算是能理解,為何唐銳能以異性王身份,拉動這麽多州郡作為手下。
都是自己作得啊……
“罷了,如此,也讓我想起一事未了。”
殺意伴着威壓一點點從梁琛腳下蔓延至四肢,饒是梁琛□□多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寒潭般的殺氣,還未來得及害怕,世界便被一道白光填滿,脖頸上一陣劇痛,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你要幹什……”
他睜着大眼睛,向後倒去,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長劍無情,一如她面上依舊清冷平靜,沒有任何結束一介帝王生命帶來的異色情緒。
她揮劍,甩開刃上鮮血。
“來世,好好做人吧。”
世界清靜。
“……”
唐銳見她如此輕松手刃昔日有情人,眼底有訝然閃過。
“不過。”他回神,随即又撚着胡子,神色輕松,似乎只是在簡單地和蘇念交談。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武珲等人,親眷尚在,揚州兵力雖不比北境,可若将領受限,軍心也定為所動。”
“怎麽說?”
“右殿之中,早已有人,侯迎将軍夫人。”
唐銳等人入京,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控制住這些親眷家屬,留作控制北境軍的基本底牌。
蘇念嘆息一聲,回道:“此事若我未曾處理,又怎敢托大,領軍下伐?”
屋外厮殺聲音暫停,與劍氣铮鳴格格不入的,一只青鸾紙鶴突兀地從潔白窗外飛進正殿之中,帶着一尾靈光,靜靜落入蘇念劍柄之上,似模似樣展開翅膀,擺了一擺。
寂靜中,突然有個空洞的聲音詭谲傳來,是個個嬌嫩的女音。
“君上,人已暫轉西北城外。”
子不語,怪力亂神。
若非親眼所見,唐銳只當不會相信這眼前一幕。
可,此刻他卻不由一再心驚,他自然聽說過蘇念得仙人指點的傳說鬼話,可誰都知道這無非是以訛傳訛的流言罷了。
卻不料,蘇惜瑤當真有幾分異樣本事。
北境軍空降京城,無人傳信,怕也是這份手段。
可惜,他為竟一時為蘇念蒙蔽,防範有缺,當真以為對方心灰意冷,沒有野心。
他冷哼一聲,連道三聲罷了:“還待何時?動手吧。”
長劍一瞬,玉冠掉落。
削發代首。
蘇念收了劍,搖搖頭:“你終歸于惜瑤有恩。城南僻靜,極易頤養天年。”
感受頭上一輕,唐銳凝視這位世侄女半晌,板着臉:“此時不殺,後患無窮。”
“如此,世伯盡可一試。”
大梁昭和八年春,梁厲帝梁琛駕崩。
北境軍平叛有功,大将軍蘇惜瑤手握軍中大權,無人敢動。
就在衆人推測她會扶持梁室誰人來做傀儡皇帝時,來年年初,她做了一件将天下所有讀書人面子兩巴掌扇腫的事情。
第一個巴掌,九年春,大将軍蘇惜瑤稱帝,定國號曰,衡。
第二個巴掌,則是偏偏人家軍權在握,無人敢駁。
縱觀前朝往事,女帝并非沒有,可是能憑着軍權造反稱帝當開國皇帝的女人,蘇惜瑤怕是天下獨一。
因此,不少舊朝臣子辭退,留下一攤子事,文人墨客暗中将蘇念罵上了天。
這次驚得不僅是這些飽讀詩書的臣子們,還有系統。
“前前前前前前輩!您玩真的啊!”
“呵。”太極殿中,蘇念一聲玄袍便裝,放下手中玉簡,忽然笑了一聲,“怎麽?”
“不是說修真者都是清心寡欲不問世事的嗎?您…您這……”
系統詞窮。
“清心寡欲?”
蘇念單手撐着下颔,凝視這面前瑩潤玉玺,上面一條小龍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修道者誠然。可我心有執念,乃是個不上臺面的仙門之人。”
“您……”見小龍緩緩釋放出一縷力量于蘇念掌心之中,打了個哈欠又鑽回玉玺裏,系統語氣一頓,忽然想起了什麽,登時冷汗直下,“您一直就想要帝王龍脈?您…您是想…”
開國帝王龍脈能抵功德之力,換言之,它便有與功德一樣的能力。
活死人,生白骨,招魂引道,也不在話下。
聯想到萬衡劍君……系統有些慌了。
前輩,想做什麽?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亂世禍端,從源頭掐滅,便是最好。”蘇念打斷它的話,“至于坊間流言,要說,便随他們去,不過是無可奈何,只能逞一時口舌之争罷了。”
京城秋季天清氣爽,遠處南郊山脈仙氣若隐若現,紅楓漫天,有煙雲缭繞,引得不少人向南看去。
未來得看個清晰,漫天紙鶴卻立如眼前落葉嘩啦啦傾瀉,落地即散,落入人手則緩緩展開,流光華彩,半柱香後又逐漸消失,端得是仙家道法。
“神仙!神仙出世了!”
紙鶴上,刻着幾個流光溢彩的飄逸小字。
‘萬衡貪狼道,蘇門紫破軍。’
霎時,京城大為震動!
貪狼破軍,均是象征帝王命脈,萬衡又是人們心中仙山,原本從北境傳來大将軍為仙者轉世的傳言,一瞬間有了證實的依據。
縱是嘴上不言,原本那些暗罵蘇惜瑤靠男人上位,借此爽快自己的小人,看着這漫天仙氣缥缈的紙鶴,明明暑意未消,陽光照在身上,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而安排下這份異景的人,卻往殿中又拍了個陣法,帶這個面具,坐在他們口裏那個可望不可即的仙山上,悠悠哉哉的喝茶……
個鬼。
蘇念癱臉看錦月懷中抱着的一沓奏折,向來極其能裝的深不可測的高冷表情,差點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