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本前往大蒼山的車隊走到一半忽然拐上了另一條路,這令唐煜甚為不解。

“蒼蒼,我們這是往哪裏去啊?”吵着要和左擎蒼一起騎馬并且耍賴成功的唐煜策馬上前問。

左擎蒼看他一眼,“跟着就是了。”

這兩日他一直讓唐煜不離左右,不着痕跡地監視着對方的一舉一動,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不要說唐煜,整個隊伍除了地明王,沒有人知道教主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隊伍這數日間從大路繞到小路,又從小路轉到大路,不僅沒有前進,反而往來時的方向行了一些似的。兜兜轉轉得都要繞暈了。然後在某一天清晨,他們進入一片石林。

無數千百丈高的巨大岩石拔地而出,古怪地堆疊成陡峭的山峰,崎岖幹涸的棱角,上面附着着黃色的泥土和零星的植物。一些巨岩上方相互勾連,仿佛是人為修葺的橋梁,又好似是天然而成。此時初陽剛剛從東方磅礴而出,金色的陽光斜斜照射在淩厲的石面上,厚重而雄壯。一只蒼鷹盤旋在高處,鳴叫聲響徹九霄。

林立的石峰夾出的一條峽道上,一行人馬急速前行。由于快到目的地了,雪楓也不用再坐在車中假扮左擎蒼的伴人,而是和衆人一樣騎馬疾馳。淩亂的馬蹄聲在山谷中回蕩,迅速地拐過一道道山彎。

此時峽谷中倏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哈哈哈哈……左擎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氣派啊!!”

衆人一驚,這世上敢直呼左擎蒼名字的人,還真沒有幾個。

左擎蒼一勒馬,擡眼向着一座高峰望去,準确地捕捉到立在石頂的人。

魁偉的身形,比左擎蒼還要高大幾分,濃黑的劍眉,虎目如炬,粗犷的輪廓中透着豪放不羁。他一身黑色玄武甲,手中握着一柄青銅長钺(長柄的斧)。斧頭上彎月形的長長鋒刃上反射着尖銳的日光。

那麽陡峭高聳的石峰,鮮少有能夠借力之處,能上去的人無疑有着卓越的內力和輕功。

左擎蒼朗笑數聲,運上了內力的聲音震人耳膜,“原來是七殺道主!!”

駱弘義,此次五邪會之一的七殺道主人。七殺道,本是源于一夥東方沿海地帶的海盜,但是後來出了一個武功蓋世的首領名叫七殺,便發展成了一個獨立宗派,并且越來越繁盛,漸漸離開了海上,在東方的枯木林裏安駐下來,如今已經是邪道五強之一。七殺道中弟子個個英勇嗜殺,他們的道主就是典型代表。

左擎蒼還是天明王的時候,曾經與駱弘義有過數面之緣,交情算得上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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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左擎蒼一蹬馬背,身體如離弦的箭一般飛起,躍向附近一座石峰,然後腳踏上岩石的瞬間,再一次輕盈飛起,借着那石壁上數處不明顯的突起縱身幾躍,似是淩空向上飛去,青花袍迎風招展,如雄鷹張開了翅膀般行雲流水,不多時便到了峰頂,與臨峰上的駱弘義遙遙相對。高處凜冽的風揚起他的散發,廣袖盈滿了風,一派俯仰天地的氣魄。

唐煜張口結舌地看着這一連串的動作,他還沒見過這麽帥氣完美的輕功。

這就是左擎蒼的實力麽?

高處,左擎蒼與駱弘義遙遙相對,說話的聲音明明不大,對峰上的人以及下面的教衆卻能清楚地聽到他的每一個字,“駱兄怎麽一個人來了這裏?”

駱弘義豪爽一笑,“幾裏外就聽見了教主疾馳的馬蹄聲,這不是就迎接來了!”

“能得駱道主親身相迎,左某榮幸。”雖然說着榮幸,可是傲然之氣絲毫不減。

“哈哈,好說!”駱弘義大手一揮,“我可還等着跟你切磋的機會呢!”

“左某随時奉陪。”

駱弘義潇灑一笑,說道,“好!痛快!我先行一步,栖雲山莊再會!”

“請!”

話音落,那駱弘義縱身一躍,便消失了身影。

左擎蒼也疾風一般從峰頂上降下,在一處突起的石壁上一點,轉瞬間再次端坐于白馬之上。

雪楓策馬走到他身邊,“看來雪山派和毒門應該也已經到了。”

栖雲山莊離雪山派和燭龍教總壇都比較近,毒門身處晏國中部,比七殺道路程稍近,若是七殺道已經到了的話,那兩個門派沒有未達的道理。

燭龍教與這兩個門派少有聯系,這次會面最難揣測的就是他們的意見。

左擎蒼沒說什麽,揚起馬鞭低喝一聲,便疾馳而去。

大約又行了幾裏,轉過一座岩壁,眼前大約一裏之遙的地方倏然出現一道直刺蒼穹的龐大石峰,嶙峋虬結的石塊堆疊成粗犷又雄壯的山巒。巨山頂端煙雲缭繞之中,隐隐可見許多亭臺樓閣的影子,渺渺茫茫的,仿若随時會消失的仙人居所。這道山巒與四周許多較為低矮的山石峰巒間有索橋勾連,那些石峰上也有一些樓臺,逆着陽光變成了玲珑的剪影,高矮相依,飛起的檐角上挂着銅鈴。被朝陽染成金黃色的層雲激蕩開來,一片會當淩絕頂的凜然壯然。

而此處的地面上也多是覆滿了堅硬的岩石,借着山勢一點點攀高,遙遙的可見一條羊腸小階曲折地從石砺中依山而上,一邊是陡峭的石壁,另一邊就是萬丈深淵。

這便是栖雲山莊了,主人栖雲子一向喜歡逍遙世外,少理江湖中事。但由于早先被仇家追殺時受過燭龍教的庇護,所以這次五邪會的忙,他不會不幫。

唐煜環顧四周,只覺景色奇麗無比,滿眼都是新奇,“蒼蒼這是什麽地方啊?那房子建在那麽高的地方,要想買趟菜多不方便啊?”

衆人見到此種場景向來只有驚嘆,還真沒考慮過買菜的問題……

左擎蒼只說了句“閉嘴”就翻身下馬,走向那條長階。

這麽長的臺階,要是沒有輕功的話,只怕爬到一半兒就要累死了。好在左擎蒼帶在身邊的随從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沒有人會拖後腿。唐煜雖然沒怎麽展露過武學,但此番也能堪堪跟上左擎蒼和地明王的速度,這令左擎蒼有些驚訝。

還以為這不學無術的采花賊是個半吊子,沒想到還真是有兩下子。

不過也是,要是采花賊輕功不好的話,完事兒後怎麽逃走?

到達山頂的時候,栖雲子已經親自帶着人在高達十丈的山莊大門前等候,提前到達的夏護法也在隊列中。左擎蒼與栖雲子見面後,連寒暄都十分簡潔。

“左教主,這是最後一次了吧?”大約五十歲上下的栖雲子問道。

左擎蒼回道,“最後一次,從此栖雲山莊跟燭龍教再無瓜葛。”

“好,感激不盡!左教主請。”

一行人被安排在栖雲山莊的東行館。圍繞着一方天井建造的圓形樓閣,天井當中有一方池塘,碧綠的水面上浮着數朵奇異的藍色睡蓮,幽蘭的色澤,仿若星空般魅惑。

下人已經幫左擎蒼把東西安頓好,而他首要要做的是聽夏護法向他回報任務的完成情況。

“屬下與教主分開後先給天明王傳了書,之後便去通知毒門改道,又往西在路上攔住雪山派,接着攔住了美人谷的人,最後才通知的七殺道。他們當時都在去往大蒼山的路上,所以不難找。”

“雪山派毒門和美人谷的人态度如何?”

“雪山派有些傲慢,來的只是副座,掌門沒有來。毒門看不出什麽端倪。美人谷……還是老樣子。”

左擎蒼冷笑一聲,“哼,本性難移,這回雪楓又要鬧騰了。”

夏護法沉默地低下頭去,耳根有隐約的泛紅。

左擎蒼微微一擺手,“下去休息吧。”

“謝教主。”

一個人在屋裏呆了一會兒,突然發覺少了什麽。

照平常來說,唐煜應該早就找他來了,現在跑到哪去了?

這麽想着,他走向唐煜的房間,推開門,裏面卻是空無一人。

眉間不自覺皺起,他繞着行館轉了一圈,沒有找到人。于是只好出了行館,到外面去找。

栖雲山莊院院相連,道路曲折複雜,樓臺一座連着一座,找起來相當困難。可是一向沒有問人習慣的左大教主就這麽一個人悶頭找着,調派過來的教徒以及栖雲山莊的下人沖他行禮他也跟沒看見似的。

最後,他終于在山莊後面的觀雲臺上找到了那片熟悉的紅影子。

不過,對方不是一個人。

另一個人,大約四十歲左右,較為高大挺拔的身形,只是容貌有些許猥瑣,正是雪山派的副座季同。

此時那季同正一臉色迷迷的笑容,一手抓着唐煜的手腕,另一手欲觸唐煜的下颚。唐煜背對着左擎蒼,看不到表情。

左擎蒼拾了顆石子,指間運上內力。

季同的手剛要碰上唐煜的皮膚,忽覺手腕一陣劇痛,立刻痛叫出聲。憤怒地擡起眼睛,卻看到負手走近的左擎蒼。原本就不怒自威的樣子,此刻目光中更是帶上幾分駭人的戾氣。

唐煜轉身看到是左擎蒼,立刻露出笑臉,“蒼蒼,你來找我?”

左擎蒼也不理他,不着痕跡地把他擋到身後,“這位先生可是雪山派的副座季同?”

季同見來人氣勢不凡,而且就剛才那一粒石子,竟然可以把他的手腕打到脫臼,可見功力深厚。

于是強忍心中怒火,問道,“閣下是?”

“左擎蒼。”

季同一愣,竟然是燭龍教教主。

這可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季同的眼神在左擎蒼和他身後的唐煜身上轉了兩轉,随即忍痛拉開一個笑容,“沒想到唐公子是左教主的人,剛才唐突了,還請恕罪。”

左擎蒼眼中閃過厭惡,“副座還有事麽?”

“豈敢,本副座只是四處閑逛,巧遇唐公子而已。”

“既然如此,告辭了。”左擎蒼說着,一扯唐煜,往來時路返回。

一路上左擎蒼都冷着臉不說話,唐煜就在他身後被他拉着走,臉上卻是笑嘻嘻的。

進到行館之中,唐煜才扯了扯他,“蒼蒼?生氣啦?”

“閉嘴。”

“怎麽自從到了栖雲山莊你就一直叫我閉嘴?”

“……”

“呵,蒼蒼你又吃醋了。”

左擎蒼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神危險,“你一個人跑出去幹什麽?”

“剛剛去找你,結果你在和夏護法說話,我就自個兒先出去溜達了。沒想到碰上個色鬼。”唐煜一打折扇,“哎,都怪本公子太風流倜傥……”

如果現在有一個符號可以表示左擎蒼的心情,大概就是貼在額頭上的暴怒符號了。

唐煜一看火山要爆發了,趕緊收斂了點,柔下神情,“別生氣了。其實剛才你要是沒有出手的話,我一把迷香就能讓他全身瘙癢三天三夜,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的,不用擔心。”

那水光滟潋的黑眼睛中無盡蔓延的深情,令得左擎蒼別過頭去。

這種眼神,再多看一會兒就會心軟了。

“沒我的允許,不許踏出行館半步!”冷聲說完便轉身離去,沒再看他一眼。

當晚,唐煜摸進左擎蒼的房間。左擎蒼正在擦拭海牙刀,聽見門響,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

但是白天的氣還沒消,所以依舊不搭理他。

唐煜湊到左擎蒼身後,看着對方不動如山地用白手巾擦拭過碧綠的刀身,那如翡翠般的色澤,溫潤中又不乏淩厲。刀柄上綴着一塊彎月形狀的紫色玉墜,仿佛是用紫水晶雕琢而成,下面挂着紫色流蘇。

唐煜忽然從左擎蒼身後伸手,拉起那塊玉墜看着。反面篆刻着“擎蒼”二字。

唐煜低聲問,“這是你的出世玉佩嗎?”

所謂出世玉佩,便是當初系在冰玉瓶上送往女兒國的寫有孩子名字的玉佩。十月之後,若所出孩子為男孩,便系上這玉佩,送回丈夫國,由父親們按照玉佩認養孩子。(詳情請見楔子)

丈夫國中,兩個人若要結為連理,便把自己的出世玉佩相互交換。因為出世玉佩被視為人生中得到的第一個禮物,是最重要的東西,交換玉佩,代表着把一生都交到對方手裏。

左擎蒼不做聲。不做聲唐煜也知道這确實是。

“真好看~”唐煜低笑着說,說完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左擎蒼的耳垂。

左擎蒼一下子站了起來,“出去。”

“還在生氣啊~”唐煜轉到正面,手觸上左擎蒼的眉心,“別再皺眉了,都要長皺紋了~到時候我可就不喜歡你了~”

這話聽得左擎蒼卻是一愣。

唐煜第一次真的說喜歡他,雖然有點間接。

有點想問“你……真的喜歡我?”

但是堂堂教主,怎麽能問這麽矯情肉麻的話?

所以他撥開唐煜的手,“随你。我累了,你出去。”

“可是我想你了……”唐煜一臉的幽怨,“你看我堂堂采花賊都被你拴住了,你得負責滿足我啊~~~”

左擎蒼聽得臉上發熱,強自鎮定,“你愛找誰找誰去!”

“耶?是誰前些日子說‘你現在是本座的娈童,要是出去找別人,至本教主于何地’的啊?”唐煜故意壓低了聲音學着左擎蒼的口氣,另一只手卻已經不老實地探入衣內,在溫熱的皮膚上掐了一下。

“你……!”

“噓……乖~你也忍了很久了吧~”

“放……放手!!”

“放松,交給我吧~”

“啊……”

屋內……春意蕩漾……

兩人連床都沒上,居然就着站着的姿勢,左擎蒼雙手撐在桌上,唐煜在他身後扶着他的腰,就這樣做⊙了。

青花錦袍半挂在手臂上,結實卻不誇張的胸肌上附着着薄薄一層汗珠,零星幾縷散發從額前垂下,左擎蒼伏在桌案上劇烈喘息着。不論幾次,唐煜總是能掌控住他全部的歡愉和痛苦,令他身不由己地沉浮。

唐煜擁抱着他,也在他耳邊滿足地嘆息着,如此近的距離,毫無間隙。

手伸到前面輕輕帶着左擎蒼的下颚轉過臉來,同時湊上自己的唇,熱烈而深情地吻着。

“蒼蒼,等你辦完了事,帶我回燭龍教吧?”唐煜一邊用鼻尖蹭着左擎蒼的耳朵一邊問。

左擎蒼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垂下了眼皮,“讓我考慮考慮。”

“你不相信我嗎?”唐煜手上倏然用力,把左擎蒼的身體轉過來面對着自己,多情的桃花眼用力地凝視。

在這樣的視線下,一向霸道的左教主竟然有些無所适從,甚至不敢對上他的眼睛,“不論如何你曾經是出岫城的人。與我燭龍教有仇。”

“那根本就是上一代的事嘛!再說,我早就被出岫城掃地出門了啊!”唐煜有些激動,似乎左擎蒼不信任他這件事讓他分外不安,“你見過名門正派的人當采花賊的嗎?”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左擎蒼被逼急了,一下子說出來這麽一句。

唐煜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黑眼睛中有一縷光芒漸漸黯淡,洩露出幾分傷心。

左擎蒼也有些後悔,但是說出去的話,又如何收得回?

唐煜往後退了兩步,低聲說了句,“我回去了。”然後便理了理衣衫匆匆走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左擎蒼。唐煜失望的樣子萦繞在他腦海裏,令他胸口郁結不已。他無處發洩,一拳打在牆上,打得整面牆都在轟轟作響,搖搖欲墜。

好在他沒用上內力,否則栖雲子得跟他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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