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左擎蒼三天之後才終于去地牢見了唐煜一面。
并不是他不想去見,他是怕一見到那個人,自己的內傷就又被郁結到內傷,所以他稍稍休養了兩天,緩了緩,也把自己的思路理理清楚。
正道各派之間關系一向緊密,既然齊飛宇是正道奸細,唐煜與他之前會不會認識?自己當初在桂香鎮遇上唐煜,究竟是偶然還是另有玄機?
一想到唐煜也可能背叛自己,心髒上就好像有東西一塊一塊往下掉似的,連着血絲碎肉,痛入骨髓。
越想越悲,越思越怒。他決定把齊飛宇處決後,就把唐煜軟禁起來,既然他敢選擇背叛選擇離開,就怨不得自己心狠。
但是那樣,唐煜會恨他的吧?
無所謂,恨就恨,這世上恨他左擎蒼的人還少麽?!
抱着種魚死網破般的心情,左擎蒼在第三天的早上出現在黑暗的牢房門口。看守牢房的侍衛惶恐地為他打開門,他令所有人都留在外面,然後自己往鐵欄深處走去。
兩旁的牢房裏,時常有不知被囚禁了多少年月的囚犯,看到左擎蒼的身影經過,一個個都縮到角落裏瑟瑟發抖。空氣裏面飄着一股難聞的異味,仿佛是從長年沒有洗過澡的人體上發出的,密閉不流通的空氣也在發酵變臭。在這樣環境裏,唐煜一定很受不了吧?左擎蒼一邊走一邊這麽想着。
深處的一間牢籠裏,熟悉的銀紅人影正坐在床榻上發呆。似乎是照顧到他是教主的情人,這件牢房也分外幹淨舒适。當然,所謂的舒适也只是相對而言而已。
聽到腳步聲,唐煜轉過頭來,在認出來人後睜大了雙眼。
左擎蒼冷冷地看着他,面無表情。
唐煜忙從床榻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眼中露出幾分欣喜,“蒼蒼……”
“看到本座沒死,是不是很失望?”左擎蒼再也不想被他那雙會騙人的眼睛蠱惑。
聽到那樣諷刺的語氣,唐煜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什麽似的,“蒼蒼…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哦?沒有麽?”左擎蒼挑起眉,“難道不是想等本座死了,好帶着齊飛宇離開?或者直接接管燭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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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尖銳的話,刺得唐煜生疼。但是他看得出左擎蒼眼睛深處濃烈的悲哀和憤怒,他知道自己這回傷左擎蒼傷得不輕,所以沒有資格喊疼。
“蒼蒼……”唐煜垂下視線,雙手抓着鐵欄,低聲說,“我沒有背叛你。帶他出去,是怕你殺了他……”
左擎蒼呵呵笑了幾聲,“你倒是挺心疼他。”差點就說出你怎麽就不心疼心疼我這種話,還好及時憋住了。
“他……是我很重要的一個人……你也是……我不想看着你們這樣……”
“所以你就幫着他背叛我?”
“我沒有!我只是想阻止這一切。我以為只要我帶他離開,就沒事了……”
左擎蒼深深吸了口氣,盯着唐煜的眼睛,問道,“你和齊飛宇,究竟是什麽關系?”
唐煜躊躇了一下,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左擎蒼。他們的關系,恐怕又将是左擎蒼心上一道傷痕。
但是對方的眼神如此具有壓迫性,在這樣的目光下,沒有人能說謊或沉默。
“他……本名叫朱蜓,是我爹的義子,也是我的……我的伴人。”
左擎蒼愣住了,他怔怔看了唐煜一會兒,重複了一邊他的話,“你的伴人?”
唐煜點點頭,不敢再看左擎蒼的眼睛,“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曾經有過一個初戀,那個人就是齊飛宇。我們十五歲的時候就行過結伴之禮了……”
左擎蒼現在才知道,什麽叫做五雷轟頂。
可笑自己還曾經想過,與唐煜交換出世玉佩,卻原來,他的出世玉佩早就給別人了……
原來齊飛宇是他的伴人……原來他們兩個竟然才是名正言順的……
那自己這又算是什麽?只是他萬花叢中留戀過的一棵草麽?
胸口一疼,一股血腥氣直往上湧。左擎蒼連忙收斂心神,把那股腥甜壓下去。
然後,他笑了,笑得破碎又苦澀,嘴裏輕聲說了三句,“好,好,好……”
說完後,他轉身想要離開,他現在完全不想看見那張臉,再待下去的話,忍不住會把那人殺了也說不定。
但是剛走了一步,唐煜忽然又出聲喚了他一句。
腳步頓了頓。
唐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幾分小心翼翼,“蒼蒼……你打算……如何處置齊飛宇?”
左擎蒼的手攥緊了又松開,冷笑一聲,“十日後處死!”
唐煜呼吸一滞,随即搖着頭,口裏不斷說着,“不行……蒼蒼,別殺他……求你了,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別殺他!”
可是左擎蒼根本就沒有聽他說話,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徑自離去。
唐煜手腳瞬間冰涼,徒勞地喚着左擎蒼的名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小蜓不能死……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不能死……
他還沒有來得及補償他……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左擎蒼和雪楓此回受的傷深至五髒,而且對功體有極大損害,為了盡快療傷,兩人在無上窟中閉關五天,于練功臺上相對而坐,雙掌相對,令原本就相輔相成的功力在兩人之間運轉流通,以此來調養受創嚴重的身體。
第五天,兩人感覺呼吸通暢了許多,胸口也不再隐隐作痛了,便漸漸收回功力,睜開雙眼。
雪楓巧笑倩兮,“教主,你臉色跟鬼一樣。”
左擎蒼哼了聲,“你也差不多。”
“鳳歌這小子,算我當初小看他了。”雪楓活動了一下肩膀,“這下子,三年都不能用陽雪心經了。”
左擎蒼面色凝重,“只怕正道會借此機會有什麽動作。”
“是時候讓盟約生效了。這次攻瑤的時候,駱弘義和朱瑾瑜雖然都派了人來,但是并沒有按照原來說好的親自出面。這算是他們欠燭龍教一次的吧?之前他們來借我們的羽衣,我們可是大大方方借了。怎麽輪到我們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就玩失蹤?”
左擎蒼微斂眉頭,“他們兩人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竟然同時被耽擱。此番若是他們在,說不定瑤山已經拿下了。”
“再請他們幫忙,他們也不能再拒絕了吧。”雪楓說着,有點不滿地看向左擎蒼,“說起來,你當初幹嘛要和和遠舟解除婚約?毒門離我們這麽近,要是他們能出手,我們還要舍近求遠麽……再說那和遠舟哪點不比那姓唐的小子強?”
說到唐煜,左擎蒼心中又是一陣郁結,悶悶的疼痛着。
“說起來,你打算怎麽處置他?”雪楓斂起玩笑的神色,詢問道。
左擎蒼半晌沒有說話。
眼見友人如此,便知對方中毒已深,雪楓內心擔憂更甚。
“還是把那癡情花解了吧,不然你早晚要被那小子害死……”
“我現在這樣的狀态,怎麽受得了寒情花的折騰……”左擎蒼覺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心灰意冷了,“等痊愈了以後,就解了吧。我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雪楓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左擎蒼的肩膀。
他還從來沒有見左擎蒼露出過這麽……脆弱的表情。所謂脆弱,倒也不是說多悲傷難過的樣子,而是那雙曾經止水般的眼睛,現在卻凝結着那麽深沉的暗流。他知道左擎蒼在忍,因為他絕不允許自己脆弱的一面顯露出來,但是現在他的壓抑已經不足以掩飾他的痛苦了。
雪楓一直相信左擎蒼會自己處理好這些事,但是現在看來,就算是他這樣冷靜理智的人,遇到了感情這種東西,一樣力不從心。
兩人一前一後出關,夏護法和冬護法在外面迎接。左擎蒼看到冬護法,心裏留了個神。
當年把齊飛宇帶進來的,好像就是冬護法,不知道他與正道會不會也有什麽關系。
但冬護法已經在教中二十年了,自己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冬護法了,要想查他,不是那麽容易……
“教主。”冬護法禀報道,“唐煜一直要求見您。”
見他?一定是為齊飛宇求情吧?
他皺起眉,“不用理他。”
“是。”冬護法回道,然後又呈上一封書函,說是從毒門傳來的。
左擎蒼打開信封略略掃了一眼,随即面上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雪楓見狀問道,“是什麽事?”
“和遠舟正在來燭龍教的路上。”
“啊?”雪楓也意外非常,“為什麽?”
左擎蒼面色有些僵硬和奇怪,“說是……來探望你我。”
“呵呵……”雪楓笑起來,“這才剛說到他,他人就要來了。是專程為了教主你來的吧?人家一片癡心,你可別辜負了啊~”
不理會雪楓的打趣,左擎蒼只是覺得有些混亂。
和遠舟這會兒來,究竟是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