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左擎蒼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一陣顫抖。

出岫城?他沒聽錯吧?

但表面上他除了稍稍露出的驚色,并未有太多表現,而是迅速取出兩張教主令,一張交給春護法,一張交給秋護法,令他二人火速趕往離他們最近的毒門和七殺道求援,又令日蒼殿殿主拿上一張教主令,帶領數名殿将立刻将離得比較近的各個據點的人馬調回總壇。之後下令夏護法統籌各殿兵馬,将章尾山的各道山關層層封死,嚴防正道偷襲。

衆人領了命便即刻行動,步履匆匆地離開議事廳。只有雪楓還沒有走,因為左擎蒼有話要問他。

“雪楓,你的傷如何?”左擎蒼問。

“我本來傷得就比你輕些,和遠舟說我已經算是痊愈了。”

“那便好。”左擎蒼面色凝重非常,“這回必定是一場惡戰了,只是本座沒想到瑤山派經歷了那場大劫,竟然還敢出兵。”

“帶着瑤山派兵馬前來的不是鳳歌,而是他未來的伴人,驚鴻居的大公子白鎖晨。驚鴻居雖然是個小門派,但是這個白鎖晨卻是近些年來江湖上難得的後起之秀。曾經以一人之力打退了雪山派的兩名堂主。雖然遜于鳳歌,但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七城劍派呢?”

“安然的傷似乎已經痊愈了,此番前來的除了他和韓之相,還有天玑城天琁城的城主。”雪楓說着,話鋒一頓,“教主,你問這麽多,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出岫城吧?”

被看穿心思,左擎蒼有些尴尬,他用冷淡的聲調掩飾,“出岫城既然出了兵,自然要重視。”

“出岫城的頭兒湯顯德親自來了。”還不待左擎蒼松開那一口氣,雪楓便繼續道,“不過,帶兵的可是他兒子湯瑜。”

左擎蒼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低下頭去,少頃才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開戰之前好好休養。”

雪楓卻沒有動,盯着左擎蒼看了一會兒,“你真的沒事?”

左擎蒼平靜地與他對視一眼,“放心,本座無事。”

“擎蒼,人心有時候是看不清楚的。看錯了也是常有的。你只要記得,你只是中了毒而已,只要解了毒,他什麽也不是。”

Advertisement

左擎蒼點了一下頭,“不必擔心本座。我自有分寸。”

見他神色如常,看不到任何波動,雪楓雖然能猜到他在掩飾自己,不過眼下也只有等他自己想通。這種事,別人幫不了任何忙。

只盼唐煜這混小子不要再攪出什麽事端。原先他在燭龍教的時候自己就該結果了他,可當時因為高陽被困牢獄,自己心一亂,就把這事擱下了。這一次若是有機會,決不能再留着這個禍害。

寒情花的毒,也該向和遠舟打聽一下。

雪楓離開後,左擎蒼倏然周身寒氣暴旋,凜冽地在大廳內橫沖直撞,他身前的桌案被生生掀起砸在牆上,多虧那桌子石質極其堅硬,才不至于粉身碎骨,但也震落了洞頂的幾塊石筍。當時守在議事廳外的護衛被這轟隆隆的巨響吓得全身一震,不免暗暗心驚:教主這是發什麽瘋呢…

左擎蒼站在狼籍一片的大殿內,緊攥起的拳頭有些顫抖。他眼中暴怒盡顯,幾乎要吞噬天地一般的深沉黑色,而在那暴風的風眼中,還有一團濃結不散的悲色。

唐煜等了這一年,是要殺他一個措手不及麽?!

虧他還以為唐煜真的是在幫他,虧他還百般為他找借口。

原來他還是要替他的初戀報仇。

“唐煜……”從齒縫中析出的兩個字,曾經被人小心翼翼地含在心裏的兩個字,現在卻令人痛徹心扉。

絕不再手軟,絕不再原諒他!!!左擎蒼在心中怒吼,眼睛都有些氣得發紅。

唐煜推開窗戶,看着外面樹梢上銜着的一輪圓月。冰涼的夜風撲在臉上,像有細小的針芒刺痛皮膚。

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和他兵戎相見。

燭龍教屢次進犯正道,殺害無數人命,而現下眼看着下一個目标就是出岫城,确實不能再坐以待斃。

本來離開出岫城後,就一直想放棄少主之位,遠離這些正邪争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讓他遇到了左擎蒼,竟然讓他找到了朱蜓。

小蜓已經死了,他不想看着左擎蒼也離他而去。

正道雖然一直以來被燭龍教教訓的很慘,表面上已經不敢再貿然挑釁,可實際上那些被欺侮過的門派一直在養精蓄銳。他爹爹湯顯德更是聯合衆派,暗中策劃了一個驚天陰謀。

小蜓在燭龍教十三年,傳回的信息實在太多,現在正道已經對燭龍教了若指掌。他們已經部署好,燭龍教的水源來章尾山上源出的一條陽川河,水勢十分緩慢。原本的計劃是由齊飛宇先在水源處下毒香,待衆教徒都飲過河中水後,正道再發起進攻,打鬥正酣時由出岫城催動毒香,趁着教衆毒發之時,沖入章尾山內部,一網打盡。就連教中的幾處暗道都已經被齊飛宇找到,只要到時用火攻,便沒有人能夠逃脫。不過後來齊飛宇身份暴露,被左擎蒼處死,就連潛伏三十多年的冬護法也被刺殺,計劃便只得更改。

這些都是他回到出岫城後才慢慢明了的。

本想離開燭龍教,就專心護好自己的出岫城就好了,如果自己在出岫城,蒼蒼應該會對出岫城留幾分情的吧?

本想着這一生都不會再與左擎蒼見面了。

可是他發現事情根本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就算沒有爹爹與正道各派的盟約,出岫城現在也已經成了正道各派的焦點,畢竟出岫城是目前唯一一個還沒有被報複的門派,這已經令很多門派生疑,說是出岫城勾結邪道才換得現在的寧靜。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出岫城必須參戰。

正道已經不能再等了,本想直接聯合衆門派之力與燭龍教拼個你死我活,但是唐煜借口說有更好的辦法,在減少傷亡的情況下拿下燭龍教,這才勉強将事情拖下來。但再怎麽拖延,也只能拖到現在了。

他本想盡快想出兩全之策。但是若讓燭龍教逃出生天,日後正道便多了幾分危險。燭龍教必然不會放過出岫城,若讓他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城民,自己的父兄遭難,他做不到。

最好的辦法,果然還是令燭龍教覆滅。

但至少要把左擎蒼保全下來。

他原本不想親自帶兵,不希望真的跟左擎蒼兵戎相見。他不能想象那個人看到自己時失望的表情,更不忍看到對方視為生命的燭龍教被破後,他悲傷的樣子。

可是他必須來,他必須悄悄地把人救下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怪只怪為何他們的身份立場截然相反。

“蒼蒼……”低聲呢喃着這兩個字,一向笑意盈盈的眉眼間卻被矛盾和疼痛腐蝕。經過這一場,蒼蒼怕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到時候跟他解釋的話,還會不會有用?可無論如何,他要滅燭龍教這是事實,他會傷左擎蒼這也是事實。早知道會這麽艱難,當初就不該招惹他,這樣就算拼個你死我活,至少不用心痛。

左擎蒼不打算坐以待斃,他親自率領了四殿人馬,在天微微亮的時候沖出山關,宛如一條黑壓壓的長蛇蜿蜒過陡峭的山壁。

而此時正道也已經挺進章尾山的地界。

四下盡是金黃色的山岩,冷峻而雄壯地屹立兩側,天際藍得沒有一絲雲彩,連風也是靜止的,一切都仿佛被凝結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硬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正道人馬分為三路,而唐煜這一路是主攻。同行的除了出岫城的人馬,還有瑤山派太虛殿等門派的人,浩浩蕩蕩地碾過這險峻的山地。對于章尾山的地貌,衆人已經熟稔于心,就算與燭龍教的人交手他們也有信心不會因為對于地理環境不夠了解而落于下風。

可是當人馬轉過一道山彎後,衆人立即齊齊勒住缰繩。

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沿着眼前崎岖的山路蔓延開來。燭龍教的教衆們騎在馬上,手中執着各色武器,靜候着他們的到來。

為首的左擎蒼身着銀狐裘衣,胯下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手中混沌之劍燦然華貴,光耀四方。他冷冷地眯起眼睛,即使面對着千人大軍,英俊的面容卻不減傲色。

只是,那冷靜的目光在搜尋到人群中那一道銀紅色的亮麗身影時,便被膠着住,眼中再無其他。

而唐煜亦然,在見到左擎蒼的霎那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一年的時間,算不上長,可是在他眼裏,卻仿佛已經蔓延過了滄海桑田。

一年前,他們從陌生到相愛,一年後,他們從相愛到相殺。

左擎蒼本以為自己的怒火已經都發洩出去了,但在見到唐煜的一霎那,才知道發洩出去的只有怒火,而所有的哀傷沒有絲毫衰減。

他冷傲一笑,“哼,諸位好大的陣仗!看到這麽多的手下敗将,真讓左某心中五味雜陳啊!”

他這一說,曾經敗在過他手下的幾名正道首座都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是無可奈何。畢竟左擎蒼的實力如何他們都見識過,再怎麽氣憤,也不敢貿然動手。

出岫城城主湯顯德策馬往前走了幾步。這位名滿天下的制香師,雖已年近花甲,卻依然神采奕奕,面容溫雅,一派君子之氣。

“魔頭,你作惡多端,殺害無數人命。今日便是清算血債之時!”

左擎蒼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唐煜的爹?”

湯顯德一愣,明顯不知道唐煜是誰。左擎蒼想起來唐煜并不叫唐煜,而是湯瑜。

世上本就是沒有唐煜這個人的。

按下心中澀意,他朗聲道,“唐煜就是你兒子湯瑜,他去年可是在我燭龍教做客了好一陣子!”

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都落到唐煜身上,混雜着驚訝和懷疑。

湯顯德修眉一皺,怒色湧上眼角,“還不是你這魔頭囚禁我兒!”

“本作囚禁他?”左擎蒼嗤笑一聲,“當初可是你兒子,哭着喊着要做本座的娈童,怎麽如今就翻臉不認人了?”

不堪入耳的話,聽得正道的人群中傳出一陣吸氣之聲。而唐煜聽得也是心中一痛。

蒼蒼果然恨他了。

眼見少主被侮辱,出岫城的弟子紛紛怒喝道,“惡魔!你不要血口噴人!”

“明明是你這魔頭色欲熏心,強行關押少主!”

“少主是為了打探燭龍教內部消息才虛與委蛇!”

而唐煜則一直沒說話。

“哼,廢話少說!”左擎蒼長劍一橫,聲震長谷,“你們是要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這一聲喝,震得整個山谷隆隆作響,每個人的心髒都在顫抖一樣,令得大家多了幾分忌憚。

“我們來會一會你這魔頭!!”随着一聲大喝,太虛殿的四名人高馬大的武僧各執一寶杵,勁足一踏地,便振起三尺塵埃。

“慢着。”一聲悠揚明媚的聲音,伴着一陣達達馬蹄。

衆人看向說話的紅色人影。唐煜策馬走出人群,向着四位武僧微微颔首,“四位前輩,可否把這個機會讓給在下?”

寺武僧一看這小哥這細條條的身板,怎麽可能打得贏對面那個魔頭?湯顯德也有些擔心,“瑜兒……”

“湯瑜雖然習武不精,但也想出一份力。就讓在下先替各位探一探左擎蒼的底細,如何?”

“瑜兒,不要胡鬧!”

“爹。”唐煜轉過頭去看着湯顯德,“請放心,孩兒不會有事。”說完,他便看向左擎蒼,翻身下馬,向着那銀白色的身影走去。

而左擎蒼先是覺得心口一顫,幾分複雜的心緒上湧。他微微閉了下煙,斂住全部心神,然後才飛身而起,宛如驚鴻一般掠至唐煜面前。

離得兩方人馬都遠了些,仿佛那千軍萬馬都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

唐煜看着他,拉開一個有些苦澀的微笑,“蒼蒼。”

“別這麽叫我,惡心。”左擎蒼說着,緩緩拔出混沌之劍,金色的劍光刺疼了唐煜的眼睛,“想替你的齊飛宇報仇麽?本座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蒼蒼,我時間不多,但是請你相信我。”唐煜也不得不拔出自己的佩劍,“燭龍教和正道之間必定是你死我活,你保不住燭龍教的!一會兒你退去無上窟,從那裏離開,我會把人馬引到別處,給你時間走遠。”

左擎蒼聽着他說得話,怒極反笑,“唐煜,你腦子壞了麽?”

“只要你離開,隐姓埋名,以後我保證正道不會找到你的!”

本來還存着一絲幻想,唐煜是被逼或是有什麽苦衷才會帶兵前來,沒想到一見到他都是這些屁話。左擎蒼急怒攻心,手中長劍龍吟一聲,煞氣已然灌滿全身,銀裘在風中獵獵作響。

左擎蒼第一劍就來勢洶洶,強悍的勁力當頭壓下,唐煜只得舉劍格擋,只是手臂震得發麻。

他從來就不是左擎蒼的對手,這一次勉強上陣,是為了勸說左擎蒼離開。

但眼見左擎蒼一劍比一劍兇狠的樣子,他才明白過來左擎蒼已經氣他至極,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此時左擎蒼一劍襲來,唐煜躲閃不及,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但唐煜知道左擎蒼手下留情不只一點點,否則現在這道傷痕應該出現在他的脖子上。

可這一下卻吧湯顯德吓得不輕。唐煜用香本領幾乎已經在他之上,可這武功可不是他擅長的東西。現在對上的又是左擎蒼,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看來……要提前催動那香才可以……

“蒼蒼!你聽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你暫時歸隐一段日子,風波過去了再重整旗鼓也可以啊!”唐煜急得頭上出了汗,“正道在燭龍教不只安排了小蜓,你鬥不過他們的!”

“那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獄!”左擎蒼怒喝一聲,一招斷雲破空上手,劍影幻化成漫天金光,編織成一張滴水不漏的網向着唐煜當頭罩來。唐煜應對支绌,眼看着就要重傷,此時卻見湯顯德倏然而至,一揮袖揚出一陣冰藍色的煙霧。

左擎蒼立刻屏住氣息,用最快的速度退出那團煙霧,此時湯顯德掌風已到,他也運氣掌上,與湯顯德雙掌相接。

左擎蒼內勁太過強悍,湯顯德奮力才勉強頂住,不顧唐煜擔憂的叫聲,提升全部內元。

此刻卻見左擎蒼冷冷一聲嗤笑,面上閃過一絲殺氣。

唐煜一見左擎蒼起了殺意,如堕冰窖,連忙舉劍上前想要逼退左擎蒼。左擎蒼見唐煜動作,心中怒火更炙,正欲提升內元連同兩人一起打退,卻倏然覺得內息一滞!

這熟悉的感覺……就好像一塊巨石突然壓上胸口,真氣頓時暴亂,在血脈中橫沖直撞,就像是無數埋藏的炸藥忽然盡數被引爆。

不,這一次比在瑤山一役中感覺到的還要強烈!那沿着血脈游走的爆炸,仿佛連經絡都紊亂了。他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出。與湯顯德對抗的內力也支持不住了。

唐煜見狀想要收劍,卻已經停不下攻勢,劍鋒與湯顯德的內力一同撞進左擎蒼的身體!

一時間,唐煜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凄豔的紅色,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左擎蒼向後連退三步,手裏緊緊握着他的劍鋒。

他擡起眼來,不信也不甘地看着唐煜,宛如一頭受傷的野獸。

唐煜握着劍的手在顫抖,他輕輕搖搖頭。

左擎蒼覺得很疼,不只是傷口,不只是身體中那爆炸般紊亂的氣流,不只那到剛剛拍入他身體中的橫沖直撞的掌氣,也不止他複發的內傷。

最疼的,果然還是胸口,跳動着的那個東西。

唐煜,你這個可恨的東西!!!

他眼神一狠,握着劍鋒的手一用力,生生把劍拔了出來,帶出一股噴薄的血流。

随後,他身形有些不穩地後退,就算竭盡全力也無法裝作無礙。

燭龍教的教衆們也都傻了,教主……竟然輸了?

怎麽可能?教主蓋世武功,連瑤山派七曜陣都破得了,怎麽會輸給一個小小的制香師?

左擎蒼按住胸口,終于支撐不住身體中的翻江倒海,一個不穩單膝跪地。日鈞殿殿主連忙上前扶起他。

同時正道大軍已經攻了上來,教衆們眼見教主負傷,士氣受到打擊,但此刻仍然紛紛抽出兵器上前砍殺。

而唐煜和左擎蒼就這樣被沖開了,湮滅的身影,再也找不到。

左擎蒼又嘔出一口血,日鈞殿主知道這傷不簡單,連忙帶着他趕回燭龍教。

身後教衆為他們擋住了追兵,日鈞殿主策馬帶着左擎蒼疾行。而體內不斷沖撞的內息逼得左擎蒼痛苦不已,幾乎希望自己能立刻昏過去。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被帶回了教中。雪楓以及和遠舟立時迎上來,見到滿身血跡的左擎蒼,都傻了眼。

“是什麽人做的?”雪楓連忙扶着左擎蒼坐到椅子上,而和遠舟立刻上前查看他的脈象。

“……”左擎蒼沒有回答,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力氣,好像每一條血管都炸開了……

和遠舟面上神情越來越凝重,最後輕聲說了句,“怎麽可能……”

雪楓馬上看向他,“怎麽了?”

“他中了毒。”

“毒?”

左擎蒼不明白,“如果是剛剛那團湯顯德撒出的香雲……本座明明已經閉住了氣息。”

“這不是一般的毒……看脈象,應該已經在他身體裏潛伏了至少一年。若不是今天被催動,我是檢查不出來的……”和遠舟從袖中拿出一粒丹藥,喂左擎蒼吃了進去。

“這是化毒丸,能暫時壓制住你的毒性……但是解不了。”

左擎蒼吞下藥丸,忙閉氣運功,這才感覺體內那令人瘋狂的痛苦稍稍減弱了些。他睜開眼睛,疲憊不堪,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發絲也濕透了,黏在鬓角。

“……為什麽……本座會中毒?”

“這毒該是一點點下的。積少成多,平時根本看不出來,除非耗費太多功力,或是由對方催動。”和遠舟再次摸上他的脈象,“你剛才說,有人對你撒香雲?”

“……”是……出岫城的毒?

和遠舟擡眼看了看他,“一年前,有沒有聞過什麽奇怪的味道?”

一年前……奇怪的香味……

若是出岫城的香,他只聞過唐煜身上的……

難不成……

不……不可能……唐煜怎麽可能從那個時候就……

可是……他為什麽突然把原來的暖香換了?換成那種冷冰冰的香味?

而且……上次在瑤山施展萬神當哭失敗,似乎就是因為氣息一滞……自己後來沒多想,只當是自己沒有用好那一招才會如此。

難道……真的是……他?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他下毒?

為了救他的小蜓出去?還是為了預防将來他攻打出岫城?或是,他一直以來接近自己,就是為了給自己下毒,然後在今天把一切隐藏的信子都點燃?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就因為他是魔教魔頭麽?

為什麽要欺騙他?為什麽要給他下癡情花的毒,然後再狠狠地将他的心踩在腳下?

左擎蒼臉上的面色一點點變得沉寂,那雙眼睛深處,有東西在一點點泯滅,仿佛又星芒正在逐漸瓦解。

他的臉變得蒼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一般。倏然,一縷發黑的紅色從嘴角落下,拉出長長的痕跡。

雪楓立時将內力傳入他體內,壓住他體內亂竄的內息,“擎蒼!撐住!”

左擎蒼深深吸氣,将心口上淩遲般的痙攣生生壓下,用力閉了下眼睛,把所有情緒埋藏到深處。

“戰況如何了?援兵到了麽?”

雪楓面上并不輕松,“毒門的援兵已經到了,已經與西面進攻的敵人對上。但是七殺道的人卻被雪山派的人攔住了……”

“雪山派?”

“是,他們這回似乎與正道勾結上了。”雪楓說得咬牙切齒,“王八蛋,遲早端了他們的冰窟!”

此時夏護法卻匆匆走了進來,面有急色,“教主,大事不妙。”

左擎蒼的心在往下沉,“說。”

“教中很多教衆都突然覺得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而且山洞裏到處都飄着一股異香,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進來的!”

左擎蒼猛地站起身,“什麽!”可是這一下動作,卻又令他暈眩了一瞬。

和遠舟凝神細思,“香……我去查一查!”

待和遠舟與夏護法離開後,日鈞殿主也匆匆趕回戰場,雪楓則扶住左擎蒼,讓他坐下身來。

他也猜得到,能給左擎蒼下毒的人是誰。能如此接近左擎蒼并且接住味道給他下毒的,也只有那個姓唐的混蛋。

他看着友人那狀似平靜的臉,忽然覺得有點心疼。

這個人,太愛逞強。就算已經撕心裂肺了,還是要故作鎮靜。

被摯愛背叛欺騙,他只嘗過一次虛假的,就已經覺得整個人要瘋掉了。而左擎蒼這一回面對的,卻是比他十倍不止的欺騙。

唐煜怎麽能忍心?左擎蒼那樣認真的對他……雖然強悍,雖然冷酷,但是對唐煜,他從來都是不知所措,只知道靠着本能去愛他,去留住他,雖然有時候方法可能極端了些笨拙了些。也正因為如此,這份情才愈加簡單純粹。

初次愛上一個人,就遭遇到這些不堪的東西。世上只怕沒有比他更倒黴的人了。

“雪楓。”左擎蒼忽然出聲,“我真該早些聽你的話,解了那癡情花毒,也不會鑄下如此大錯。”他說着,擡起頭,“我被感情蒙蔽理智,不配擔這教主之名。”

看着那張缺乏表情的面孔,雪楓覺得不忍。他按上左擎蒼肩膀,“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

“不,我愚蠢透頂。”平平的語調,卻暗含幾絲傷意。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和遠舟和高陽回來了,他的手上,拿着一只透明的瓶子,裏面裝滿了水。

“毒源找到了。”和遠舟将瓶子放到左擎蒼面前的桌子上,“有人在陽川河的源頭下了毒香,那香味就順着水流流進了教中。現在,大概每一道洞窟都已經被這味道填滿了。”

“又是出岫城!”雪楓咬牙切齒,怒色染紅了雪白的臉頰,“竟然算漏了他們會從水裏下毒!”

“依我看,還是盡快撤出。這毒雖不致命,但是能令人喪失行動能力,到時候也只有任人魚肉的份。”和遠舟冷靜地說着,“只要保存住實力,日後就有反攻的機會!”

撤出……這是要棄教了……

二十年前的滅教悲劇,現在又要上演了。

沒想到短短一日,如日中天的燭龍教就這樣窮途末路。

議事廳裏一片寂靜,空氣都變得像山一樣沉重。

忽然,左擎蒼扶着椅子,站了起來。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雪楓,你們三人帶着衆人,從無上窟撤出。”

眼下,似乎也只有如此。雪楓點點頭,“你呢?”

“唐煜似乎已經知道了無上窟密道。為防他說出秘密,我去把他們攔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