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吸血鬼

離曉蒙醒時啞巴已經不再吃蝙蝠了,他在生啃紅辣椒,就坐在離曉蒙近旁。這個會說話的啞巴注意到離曉蒙醒了,看他一眼,手裏還抓着辣椒呢就往他傷口上一抹。

離曉蒙疼得打了個激靈,坐起來推開了啞巴,低頭檢察傷勢,也不知是誰替他把傷口縫合了起來,針線歪歪扭扭,身上的血也不收拾幹淨,邋遢的血跡還漫延到了大腿間——他渾身上下都被人扒了個精光。離曉蒙手忙腳亂抓了條毯子蓋在身上,咕哝說:“你脫我衣服褲子幹什麽?”

啞巴塞給他一張紙,上面寫着字,離曉蒙不願看,瞅着他說:“你會說話為什麽不說?”

啞巴翻白眼,比了個離曉蒙腦筋有問題的手勢,非要他看紙。離曉蒙慢吞吞地展開紙條,那紙上寫的是:我人到了陽間,聲音還在別處,時有時無。

離曉蒙猶疑着放下紙,支撐着坐好了,在地上找鞋。他道:“你被困在這裏回不去陰間了?”

啞巴回複:我在鬼界辦事。

離曉蒙擡起頭:“那你一定認識照阮,他也在鬼界謀職。”

啞巴咬着鉛筆寫給他:你師父說得沒錯。

“什麽沒錯?”離曉蒙彎着腰穿鞋,壓到了傷口,難受地皺起眉,啞巴看到了,過去幫他穿鞋,趁機抓住他的手摸了幾下。離曉蒙臉色更白了,抽出手道:“我自己來!”

“假正經。”

啞巴的聲音憑空出現,嬉笑戲谑。離曉蒙擡起眼睛盯着他,啞巴亂打手勢,用鉛筆狂戳先前寫的四個字:時有時無。

“時有時無,”離曉蒙不悅,道,“你抓弄我吧?”

啞巴支着腦袋搖頭,又笑成了個狐貍的樣子,他拍了拍離曉蒙,要他跟他走。

“面具人呢?”四下裏,離曉蒙只看到啞巴,便問了句,“又被人綁起來了?”

啞巴攤手聳肩,似乎對面具人的去向也是一無所知。

“他看不見,看上去還有些傻,你就讓他自己到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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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啞巴不高興了,轉過頭嫌惡地給離曉蒙看紙:關你屁事。

離曉蒙撫着自己的傷口,在白梅寨他已經惹了太多人間是非,自知有愧師門教誨,又羞又憤地垂下腦袋,什麽話也不和啞巴說了。

啞巴領離曉蒙去了湖邊,他在湖邊的大石塊上綁了根草繩子,繩子一端系了個籮筐,筐子沉在湖裏,他使喚離曉蒙替他把筐拉起來,那筐子裏似是個圓形的東西,顏色偏深,像人的一頭黑發。離曉蒙不幹,啞巴的眼色變得很神秘,他望向一片齊人高的三棱草叢,湖風掠過,長長的草歪向一頭,草叢裏一群正在掰扯野草的孩子們的玩耍的畫面時隐時現。風還将他們的歡笑聲,歌唱聲傳播開來,他們吟唱着古語歌謠揉搓着草繩。

孩子們看到湖邊的兩個不速之客了,好幾個踮起腳直起腰,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但那好奇的熱度瞬間就消失了,他們的眼神變得漠然,匆匆收起,低下頭吹着溫溫潮濕的暖風繼續搓草繩。

離曉蒙撈起了啞巴的籮筐,他一看到筐裏的東西甩手就走,任憑啞巴怎麽拍手招呼都不回去。

那籮筐裏是個圓滾滾的墨綠色大西瓜。

啞巴樂開了懷,嘻嘻哈哈抱着西瓜追上離曉蒙,離曉蒙帶着傷,想走也走不快,不一會兒就被啞巴叢後面趕上了。啞巴當着他的面把西瓜在石頭上摔了個粉碎,挑了塊最大的給到離曉蒙手裏。離曉蒙站着喘粗氣,沒有好臉色。啞巴咧開嘴,倘若他的聲音回來了,他一定笑得非常非常大聲。

離曉蒙磨着牙齒,把西瓜塞進啞巴大張的嘴裏,朝着那群孩子走過去。他聽到啞巴和他說話,他說:“你就是愛管閑事。”

離曉蒙扭頭瞪啞巴,啞巴啃着西瓜眨巴眼睛,很是無辜,并不明白離曉蒙的無聲指控。離曉蒙更來氣了,大步跨進草叢,孰料草地松軟,一腳踩進去,軟泥巴把他整只腳都吃了進去。到了那群孩子跟前,離曉蒙的鞋子已經面無全非,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孩子們指着這兩只滿是黑泥漿的鞋哈哈大笑,有的對他和啞巴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賊溜溜的黑眼珠轉得飛快。

啞巴沒有走,他邊吃西瓜邊跟了上來,他對孩子們的取笑無動于衷,默默咀嚼,吞咽西瓜的汁水。

“草繩是誰教你們編的?”離曉蒙撿起地上還未編織成形的草料,問這群孩子。

孩子們都沒穿鞋,笑話完他就不理他了,他們在給一根長草繩收尾,完成後由兩個大孩子帶走了。他們鑽進了身後的草叢中。其餘孩子等在原地,百無聊賴地抓泥巴和小石子推搡打鬧,沒多久,那兩個大孩子就又出現了。他們一人握着那長草繩的一端,垂蕩在兩人之間的草繩上綁了樣東西。

離曉蒙踩着散落在地上的幹稻花走近過去,孩子們用繩子綁着,咬牙提着的是一只公鹿的腦袋。鹿角像樹枝,一端的尖角斷裂開來,另一端刺在空中,鹿的雙眼緊閉,脖頸一圈的皮毛呈撕裂狀。沒有血跡,沒有一絲活力,它安靜得像工藝品。

孩子們提着鹿的腦袋走開了。

離曉蒙在草叢的深處找到了公鹿的屍體。它的腹部有三道豁開的血口子,腸子流了出來,前腿和後腿被切分成了肉塊,散落在草地上。這頭鹿的血已經幹透了,而地上卻找不到鮮血流淌過的痕跡。

離曉蒙在公鹿的屍體附近找到了一個腳印,留下這個腳印的人沒有穿鞋,他有四根腳趾,腳不大也不小,是一個正常成年男子的尺寸。

離曉蒙半跪下,摸了點腳印裏的泥,放到鼻下聞,泥裏有腥味,水的,苔藓的,還有鐵鏽似的。

離曉蒙問啞巴:“你身上的傷是誰弄的?那三道傷。”

啞巴吐出西瓜籽,在衣服上擦手,用手背抹嘴。一股從湖上來的風和另一股從森林裏來的風合力将滿地野草吹得東倒西歪。

“你相信吸血鬼嗎?”

離曉蒙望出去,湖面平靜,不見波紋。

太陽躲到雲彩的身後,天暗下來了。

楚趙從林子裏跑出來,揮舞着雙手,情緒激動:“離大師!他們找到白火星了!老西加的大毛二毛作證說昨晚看到白火星拿着刀從家裏出來!大家都說是他被鬼上了身!現在他們正商量要燒死他呢!!”

離曉蒙擦幹淨手,叫楚趙過去說話。楚趙卻在原地亂蹦:“這幫蠻子,槍都上膛了都不怕!火燒小孩兒算什麽事兒啊!媽的!大師!上他身的鬼昨天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

離曉蒙道:“你別着急,這裏有你要找的東西,白火星的事,我和他去村裏看看。”

啞巴指着自己,連連擺手。楚趙快步過來了,看到那個四趾腳印和公鹿的幹屍,他收斂神色,冷靜說:“好,你們回去白梅寨,白火星現在在大房的祠堂。”

他拿出對講機呼叫增援,離曉蒙對啞巴使個眼色,啞巴幹站着,不動。離曉蒙提起他胳膊拽着他走,嘴裏嘟哝說:“這不算管閑事,白兀羅找我下山殺鬼,我必須找到他,弄清楚他要殺的是什麽鬼,作買賣要講信用,有始有終。”他停頓,接着說,“你是鬼差,鬼魂之事難道能坐視不理?這算是你的分內事啊,難道說你不是鬼差?”

任憑離曉蒙怎麽說,啞巴就是賴着不肯走出樹林,離曉蒙也不勉強他,松手道:“我承認,我找你去是想有個人幫襯,我畢竟受了傷,要是再出意外,或許死在白梅寨也不一定,到時候,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去我師母那裏通報一聲,倘若他們再見到我,那就是作了鬼的我了。”

啞巴轉了個身,緊緊抱着一棵大樹。離曉蒙未再多言,獨自離開。

進了村子,離曉蒙算是見到了幾日來最為熱鬧的白梅寨了,各家各戶無論富奢窮酸都張燈結彩,将自家裝扮得朝氣蓬勃,今天仿佛是歲末除夕,辭舊迎新的大日子,老人小孩兒穿上了鮮紅衣服喜氣洋洋地湧向大房祠堂。大房祠堂門前兩個看門的也是紅光滿面,對每房每戶都是笑臉相迎,說道:“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神明保佑!終于是逮住了那行兇作惡的厲鬼,本房法師有令,大家都可進來一同慶祝觀禮!!”

“哦!有焰火看咯!!”一個牙還沒長齊的小男孩而開心地直拍手。大家紛紛響應,鼓着手掌往祠堂裏去。

離曉蒙混在人流裏,本已擠進了大門,卻在院口被人攔了下來,他藍衣素褲特別紮眼。兩個彪形看守一人一邊架着他道:“外鄉人就別湊熱鬧了,走吧!”

“昨晚我見到白火星了。”離曉蒙道,“我要見你們的長老,我有事要說。”

“你有什麽事現在就說。”看守甲抖動着兩道粗眉毛說道。

“白火星昨晚确實是被鬼上身,可那是在地道裏才發生的,他身上的鬼也已經被我殺了,他身上沾了我的血,據我的經驗,短短半天裏不可能再被鬼上身。”離曉蒙一通說,那看守甲道:“本房法師呼風喚雨,法力無邊,她已做法确認,白火星确實是被鬼上了身!你算哪根蔥,信口胡謅!”

院裏奏起快樂激昂的舞樂,人群在歡呼,一片歡騰中冷不丁冒出白火星的呼救:“我沒有被鬼上身!!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不要聽白蛾子胡說!”

離曉蒙争道:“讓我進去看一看他到底有沒有被鬼再上身對你們沒有任何損失!”

“法師實力高強,早就鎮住了這個鬼!還用得着你什麽事!”看守乙将離曉蒙推到街上,用力關上了門。離曉蒙只得繞去後門,誰想後門也有多人看守,他一人難敵,而那祠堂裏的白火星叫得更為慘烈凄楚了,一絲絲焦火味從祠堂彌漫出來,火已經點上了。

離曉蒙仰頭看看那祠堂裏的三幢小樓,黃樓不知什麽時候塌了,屋頂空了一大片,想是昨天的爆炸所致。見到此情此情,離曉蒙眼皮一跳,跑去了楚趙在白梅寨的據點,樓裏有兩個年輕人駐守,他忙問他們借了對講機,撥到通訊的頻道,呼喚楚趙。

“楚趙,我進不去祠堂,火已經點上了,你要是還在湖邊,再進那條暗道,要是能找到通往黃樓的那條路,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能救下白火星。”

他說完,對講機那端靜默,離曉蒙問人要了瓶酒,塞進一團油布,拿着對講機和打火機就往回跑,他直奔着大房祠堂而去。跑到半途,對講機裏終于有人和他通訊,正是楚趙!楚趙确實想救白火星,道:“好,我這就下去!你看有沒有辦法拖延他們的時間!”

兩人算是想到一塊兒去了,離曉蒙沖回大房祠堂,點燃油布就往祠堂門上砸,嘣的一聲,裏頭的看守破口大罵開了門蹦了出來,離曉蒙敏捷地閃躲開兩人,竄進了院子,沒想到恰和從後院裏沖出來的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男人肩上還抗着個什麽東西,兩人倒在地上,雙目交彙,眼神都在刺探,但給他們摸清對方真實身份的時間不多了——離曉蒙身後是大呼小叫沖進來要抓他的看守,而男人身後則是潮水般撲過來要拿下他們的村民,叫罵聲此起彼伏!

“放下白火星!放下他!!”

“娘了個逼!還不趕緊攔住他!!”

離曉蒙雙眼一掃,看到被男人護在懷裏的白火星,火速起身再沒多慮,拽着他們奮力撞開兩個看守拔足狂奔。

那救下白火星的男人是個瘸子。

離曉蒙腳底生風,瘸子竟也跑得不慢,跟得上他的步伐,離曉蒙目标明确,跑進楚趙的據點立即鎖上大門。

“快!來幫忙!”他揮手,招呼兩個愣在院裏擦槍的年輕人,“幫忙!不讓你們樓就要被拆了!”

那兩個年輕人搞不清楚狀況,按兵不動,直到門外撞門的聲音越來越激烈,他們才幫着離曉蒙推來兩個瓷水缸頂住了大門。一個人問道:“怎麽回事??”

離曉蒙道:“這個小孩兒是你們楚隊要救的人,要是不救他,他就要被活活燒死了!”

他堵在門後聯系楚趙,通報說:“人救下來了,在你樓裏,”離曉蒙從門縫裏往外看,“外面被村民們包圍了。”

一夥村民抗着根圓木在撞門,口號整齊,動作劃一。

“一、二、三!!”

兩個年輕人也在聯系楚趙,确認情況。

“楚隊,樓裏突然進來三個人……”

那邊楚趙打斷了他們:“守住門!千萬不能讓人把那個孩子帶走了!聽到沒有!”

楚趙的命令一下來,兩個年輕人跑去樓裏抗了兩杆沖鋒槍出來,槍杆架好,一個拿起擴音喇叭高喊:“外面的人別再撞了!再撞就開槍了!!這裏是搜救隊的地盤,聽到了沒有!”

離曉蒙靠在牆上,外頭靜了一秒,但随之而來的卻是更響亮的口號聲和更強有力的撞擊!

“媽的!”另一個年輕人向天鳴槍示威,三聲槍響,塗留青煙袅袅,外頭哄鬧着要他們交人的村民還是沒有一刻停歇!

離曉蒙擦了把汗,他看着坐在地上緊緊抱着白火星的瘸腿大胡子,白火星懵懂地靠在大胡子身上,不停打嗝,大約是吓傻了。大胡子時不時看一眼門口,木門不堪外力,已綻開許多裂縫。

“你們進屋去!”

大胡子被搜救隊的這兩個年輕人拖進了屋裏,他們守在門口,擺好姿勢,随時準備射擊。

“一!二!!三!!”

在這聲聲嘶力竭的高呼下,一截圓木捅穿了木門。搜救隊兩人已把子彈上膛!

但是村民們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圓木插在了門板上,屋外靜悄悄的,離曉蒙額上青筋亂跳,他仰起頭,往高處看。

外頭有人說話了,膽怯又興奮。

“神鳥……是神鳥……大家安靜,安靜!”

離曉蒙看到一只烏鴉,羽毛烏黑油亮,它落在他們院裏的枯樹枝上,正俯視着地上的一切。

離曉蒙把手指塞進嘴裏,吹出聲銳哨。烏鴉張開豐滿的羽翼,啼鳴着盤旋而下,落在了他的臂彎上。

門上的圓木被人拔了出來,有人從洞口窺看到了這一幕。

人群散開了,流向村寨的各個角落。

搜救隊員們松了口氣,放下槍去收拾門口的殘局,瘸腿男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白火星還好吧?”離曉蒙問道,那烏鴉又飛回了樹梢。

“受了點驚吓,沒大礙。”瘸腿男人說。

“是你教他召鬼上身的?”

男人不否認。

離曉蒙言辭嚴厲,甚為不滿:“這麽小的孩子學這種歪門邪道,不光召鬼的時候危險,容易被鬼反過來控制,而且身上沾染了鬼氣,就容易引鬼,你差點害死他你知道嗎?”

瘸腿男人看着離曉蒙:“惡鬼傷人,好鬼護人,五梅山兇險,白梅寨陰森,人力不可抗衡,只好求鬼。”

離曉蒙問他:“昨天在大房祠堂地下他被鬼上身,你知道嗎?”

瘸腿男人一愣,離曉蒙接着說:“昨天他家中鬧鬼,他跑去祠堂躲着,不慎掉進了地道,被鬼上了身。”

“是黃樓下的地道?”男人拖着殘腿上前問道。

“你知道那條地道?”

男人這時問那搜救隊隊員:“你說你們是搜救隊,是來搜救什麽的?”

一人回道:“當然是搜人救人!”

男人輕笑,道:“我知道你們來這裏找什麽。”

他看看外頭,又指着身後小屋,說道:“我帶你們去找你們要找的東西,你們帶我……帶屋裏那個孩子走,走得越遠越好。”

那兩個年輕人聞言,交換了個眼色,說:“我們說了不算,得等我們隊長回來。”

離曉蒙聽到這兒,問男人道:“你說的東西是什麽東西?”

男人在石凳上坐下,他不說話了,默默抽煙,半根煙燒去,他才說:“那不是應該存在在人間的東西。”

“它……比鬼還要恐怖。”

離曉蒙也坐下了,十來分鐘後,楚趙帶隊風風火火趕了回來,一聽情況,忙去盤問那個瘸腿男人。

“你倒是說說看我們要找的是什麽東西。”

瘸腿男人一笑,道:“白梅寨的地下就像迷宮一樣,地道不止一條,原先有一條是通往蝙蝠洞的,”他擡起眼睛看了看離曉蒙,離曉蒙一怯,人還坐得很端正,喝了口茶水,那男人繼續說,“後來塌方,道路不通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在蝙蝠洞裏造了間石室,再也沒用過那條路。我的腿被打斷,趕出村子之後就一直躲在那條廢棄的地道裏,有時想家人了,”男人眼裏湧出淚花,他強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就出來看看……待了這麽多年,我也動過畫地道地圖的腦筋,但是地道實在太複雜,太多岔路了,我還怕撞見白志文,那個打斷我腿的人……

男人抽了口香煙,回憶說:“下大雪那天,我在地道裏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沒看到我,這麽多年了,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那個人,他是帶着火下來的,我躲在地道裏,借着他的火光,我看得很清楚。”

楚趙不耐煩地敲桌子:“說重點!我們要找的東西……!”

男人望住離曉蒙:“那個人就是和你在阿虎家說話的老頭。”

“白兀羅。”離曉蒙說出了這個久違的名字。

楚趙更不耐煩了,揪住男人的衣領,男人不慌不忙,還在講白兀羅的事:“對,就是他。我悄悄跟着他……”

他忽然狂吞口水,鼻尖冒汗,眼裏的光芒在抖動,仿佛見到了什麽極致恐怖的景象,哪怕想起來都如置絕境。

“他打開了一間密室。”

男人終于看向楚趙了。他臉上布滿虛汗,牙齒上下打顫。楚趙從貼身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送到男人眼前,焦急地問道:“你是不是見到了這個東西!!他打開的密室裏,那個密室裏!是不是有這個東西!”

這張紙似是從一本書上撕下來的,離曉蒙起身繞到了男人那側去看。

紙張因為楚趙顫抖的雙手而微微抖動,但那上面畫着的圖像還是很清晰,圖上畫的似乎是一個人,它用雙腳站立,背壓得極彎曲,腦袋像鳥——像烏鴉的腦袋。它的雙手巨大,如果按照人的标準來說的話,它的手是畸形的,它長着三根長而尖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在肉裏。它每一只腳都只有四根腳趾。繪者的筆觸細膩,在這個人形的怪物身上形象地描繪出了它滿身的肉瘡。它的脖子好比一個巨大的肉瘤。

畫像上,這個怪物正在啃咬一個裸體女人的脖子。

瘸腿男人後怕地避開了這張圖畫。

“帶我去!!”楚趙揪起瘸腿的男人,指揮身後衆人,“補充彈藥!再帶幾盞照明燈!水也帶上!都帶上!一人背三包!”

瘸腿男人抓住他說:“你保證現在就找人送我兒子下山!!”

楚趙立即分流了一小隊人馬,吩咐他們把白火星帶上一輛轎車,現在就下山。男人見狀,下定了決心:“好!我帶你們去!從湖邊的地道入口進去!我帶你們去找!”

離曉蒙亦要同行,楚趙直言不諱,告訴他說:“離大師,這東西……你能殺鬼,你牛.逼,但是你相信我,這東西不是你能對付的。”

離曉蒙不為所動:“我要去找白兀羅。”

楚趙想了想,給了離曉蒙一把手槍,兩副銀子彈,再沒多勸,帶着瘸腿男人上了車,他們一行三輛越野車,載着滿車彈藥,前往湖邊。

離曉蒙坐在最末那輛車上,他摸着手裏的槍和子彈,夜幕降臨,星星和月亮都出來了,遠方的山脈呈現出青藍的色澤,萬物無聲,祥和平靜。

越野車在白梅寨的泥路上飛馳,離曉蒙看到兩個孩子正在往一戶農家門口懸挂公鹿腦袋,他們的車駛過了一陣,孩子們才轉過頭,看了過來。

他們的眼睛灰灰的,像一堵破損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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